平梁王府,夜色漸深漸靜,除了靈堂內蔻郡主依然在爲姚氏守靈,剩下的元靖等人皆已回屋休息,賀蘭遙踱入靈堂,爲姚氏的靈位添了最後一炷香,憑神良久,他轉臉看了看賀蘭晶晶道,“辛苦你了,晶晶。”
“應該的,父王!”賀蘭晶晶答道。
“等熬過了這幾天,父王準你回郡馬府好生養歇一段時間。”
賀蘭晶晶沉默片刻,“多謝父王,父王打算如何處置明興?”
“他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兒,父王絕不會輕饒於他,是時候該重新開始了,晶晶,你放心,父王以後定會加倍疼惜你,爲你擇下一門真正的好姻緣。”
“當年明興不過是一名下縣主簿,縣丞和縣紳向父王推薦了他,說他做得一手好文章,辦事一絲不苟謹慎牢靠,其實明興所謂的好文章除了喜歡吹噓縣郡的業績,剩下的就是阿諛奉承拍父王的馬屁,至於辦事一絲不苟謹慎牢靠,呵,他對父王倒真是唯唯諾諾,從不敢有半點違逆,就是這樣一個庸碌無奇,膽小怯懦的男子,父王卻挑中了他當郡馬爺,爲何?”
“晶晶……”賀蘭遙剛欲解釋,賀蘭晶晶已打斷了他,兀自說了下去。
“噢,兒臣想起來了,父王說他爲人老實,能平步青雲攀上高枝已是他幾輩子都修不來的造化,兒臣下嫁於他,他定會對兒臣百依百順絕不敢有所造次,所以兒臣只需安安穩穩地跟他過日子便好。”
“父王起初確實以爲他……”
賀蘭晶晶脣角微翹,浮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父王起初並非不瞭解明興,父王常說自己閱人無數一眼便能望穿人的本xing,難道父王僅是信口自誇說着玩笑的?可笑當初兒臣竟對父王的話信以爲真,說到底父王看中的,乃明興無權無勢無朋無派,與任何人都沒有利益關係,也沒有任何人會看得起他這樣一個人,他成爲郡馬爺,既不會讓父王的下臣通過姻親裙帶關係染指父
王的基業,更不會對兩位兄長帶來任何不利的潛在威脅,最重要的是,他不會成爲大哥承繼父王之位的絆腳石,再加上明興膽小怯懦平庸無能,父王爲他和兒臣安排的未來,大概就是領着父王或兄長賞下的俸銀,寂寂無聲地過一輩子,是嗎,父王?”
賀蘭遙深深嘆了口氣,“有什麼不好,你一個女子本來就該踏踏實實地待在屋裡,與你的夫君過你們的小日子,父王跟兄長們的事兒,什麼時候需要用到你來操心?”
“對,如今父王尚在,兒臣本沒什麼可憂心的,可將來呢,哥哥們素來不喜兒臣與母親,母親現在既去,剩下兒臣一個人,父王就不曾想過,兒臣將會過怎樣的日子嗎?”
“晶晶,你是指責父王偏心?”
“兒臣不敢!對父王來說,兒臣和母親是不是像龔明興一樣,根本可有可無,隨父王心意,怎樣安置都行?”
“什麼混賬胡話!”賀蘭遙勃然做怒道,“都是誰教你說這些的?你母親剛剛去世,你不知敬守孝道倒罷了,竟然還大起膽子向本王問責來了?”
“父王剛剛說讓兒臣重新開始,還說要爲兒臣另擇姻緣,足見兒臣的夫君是誰,根本與兒臣無關,兒臣不過是任隨父王擺佈罷了!”賀蘭晶晶冷冷地轉臉看向姚氏的靈位,“兒臣從小到大,都懼怕着父王,父王的意思,兒臣也沒有不遵的,只是心中哀痛,不免當着母親的在天之靈,將心中積壓已久的話,一吐爲快罷了,若因此惹父王生怒,兒臣願意認罰!”
“晶晶!”賀蘭遙低吼了一聲後,亦轉目對着靈位連連跺足。
忍了片刻,賀蘭遙強抑怒氣,儘量以和緩的語氣對賀蘭晶晶道,“晶晶,父王以前確實沒有太多考慮你的感受,不管怎麼說,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念你母親跟了本王多年,本王無論如何也不會置你於不顧,父王剛纔的意思,其實就是想爲你的將來打算,你相信父王,會做一
個令你滿意的安排,嗯?”
賀蘭晶晶擡起頭,凝視着她的父王,半晌道,“那求父王留明興一命吧,或貶或驅任隨父王,只求留他一命就行。”
賀蘭遙微微眯縫了眼,“你到此刻爲何還要替他說話?你不是也嫌棄他嗎?此種人留有何用?”
“好歹夫妻一場,父王,念在往日夫妻情分上,兒臣希望父王放他一條生路,明興有錯,卻罪不至死!”
賀蘭遙蹙眉想了想,斷然道,“行了,此事你不必管了,父王自會處理,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說罷賀蘭遙再未看賀蘭晶晶一眼,便拂袖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樹影的深處。
賀蘭晶晶見賀蘭遙走遠,長出一口大氣,渾身虛汗地萎頓在地,她大着膽子硬着頭皮說出那番話,無非是想試探父王的心意,同時也證實了她的猜測,想起竺紫琴對她說過的,賀蘭晶晶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刺痛,她的母親不過是個替代品,那她呢,身爲郡主,她的命運或者還不如街邊的一條狗。
父王真的會爲她謀一個好未來嗎?賀蘭晶晶暗自苦笑,想當初,曾經向父王舉薦龔明興的人,也因見他攀上高位後並未給他們帶來所期望的好處,從而變得看不起他,當面敷衍背後嘲笑,就是她與龔明興過的倍受羞辱的日子,世情冷暖人無不是趨炎附勢,但父王偏偏又怕裙帶關係的牽扯會對元靖的王位造成威脅,故始終只能壓制着她的婚嫁,無論郡馬爺是誰,都絕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榮華尊貴。
看透了這一層,賀蘭晶晶剩下的唯有絕望,因爲元靖成爲新的平梁王后,絕不會還像她的父王,尚念及一丁點的骨肉親情,到那時,元靖就真的會像對待一條狗那樣對她,高興時,賞給她一根骨頭,讓她搖尾乞憐,不高興時,可能就會連肉湯都沒有,斷了她的俸銀,或者他願意給她多少她都得忍氣吞聲地收着,忍氣吞聲苟延殘喘地活着,直到忍無可忍活不下去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