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劉吉福面上已現慌張,樓南淡笑說道:“我說得對與不對,公公自是最是清楚。”
劉吉福一愣,不知是不是因着躲避,竟將眼眸垂下。
他似是在暗思,眼眸微轉,不過一時便再次將身挺直,看向了樓南。
他眼睛微眯,仿若在審視樓南一般,繼而一邊甩着他的蘭花指,一邊問道:“你這賤民怎敢肯定你診的必是對的?”
“你可有何證據?”
樓南心下一頓,心想兩人打太極打了半天,這劉吉福總算是問到了正題上。
而想至此,他未能忍住,悄悄擡眼,向着殿中的索納圖探了去。
只見那索納圖面上盡是得意,他也未將目光放在韓桑梓和蕭湑幾人身上,而是僅因仰首望向了天際。
樓南眼見如此,脣角不禁向上勾起,而如此的,除了他,還有他身側的蕭湑。
“證據。”
“何用證據?”樓南原在佯裝思索,卻不想口中剛念出“證據”二字後,便有聲音將之打斷了去。
那聲音渾厚,輔一發出,便將殿中幾人的視線引了來。
待循聲望去之時,只見殿中的索納圖正滿臉得意地注視着韓桑梓以及她身側的樓南、蕭湑等人。
見幾人齊齊望來,索納圖臉上的得意更甚,稍作停頓,便將手輕輕一揮,朗聲吩咐道:“來人,將這幾人給本官拿下。”
一聲令下,殿外立時有陣陣整齊的腳步奔走之聲響起,竟是由遠及近。
而只待片刻後,便見殿外人影重重,竟是各個盔甲加身,而腰際,又皆懸着一把簪了紅纓的長刀。
腰際長刀銀亮,而身上盔甲,則在行來奔走間,發出陣陣響動。
人數雖不多,但仍是震動了衆人的心。
韓桑梓見狀,眼眸立時睜大,此時的她甚是驚訝,以至於已然不能言語。
這殿中其餘幾人不知,但她卻知道,此時攜刀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宮中禁軍。
韓桑梓倒不是懼怕這宮中禁軍,只是在見到他們竟聽命與索納圖,不禁脊背泛出了寒意。
她緊咬着脣,意欲極力掩飾着自己身上的顫抖,而後開口質問。
只是,還不待她開口,便有人率先站出,哼笑問道:“不知這位大人是要作何?”
索納圖聞聲一愣,擡手將身後行來禁軍的腳步止住,而後擡眼,循聲望了去。
輔一望去之時,眼眸登時因驚訝,眯了起來。
只見那說話之人,亦隨韓桑梓站在那龍榻前。
只是與那圓凳之上的“大夫”相比,則多添了幾分儒雅之氣。
那人本就身着一件月牙白袍,此時面上還掛淺笑,舉手投足間不見倉惶,便是如今與他對視,亦是淡定如常,甚至更有一份隱藏的氣勢,凌駕於索納圖之上。
見狀,索納圖心頭一跳,不知因何,他竟將那榻前之人,與那傳聞中的大寧國五皇子蕭湑想至了一起。
但卻因着並未得到他留在舒同館手下的異報,便將那份特殊之感,掩在了心頭。
可他又怎能知道,此時站在他眼前的白衣公子,便是他日思夜想,想要殺死的大寧國五皇子,蕭湑。
而當他醒悟之時,已然爲時已晚,當然,這皆是後話。
此時索納圖心下慍怒,在眯眼盯着站在榻前的蕭湑看了許久後,方纔哼聲問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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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湑聞言,輕笑一聲,拱手嘆道:“讓大人失望了,鄙人是人。”
蕭湑的話初一落下,便有一聲冷哼自索納圖的鼻間響起。
只見他眼眸深邃,瞪了蕭湑一眼後,揚手說道:“別跟本官玩兒這套。”
“行不通的。”
說着,他也不待蕭湑答話應聲,再次將手擡起,向聽在身後的數位禁軍命令道:“將人拿下。”
他聲音落下,沒有應聲,有的僅是整齊腳步聲,因行走摩擦震動的盔甲聲。
眼見幾名禁軍便要提刀行來。
韓桑梓眼眸一緊,隨即伸手指着殿中的索納圖大喊道:“索納圖。”
韓桑梓的聲音因着竭力出聲,從而變爲尖利,輔一傳出,索納圖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待那聲音落下之後,索納圖復又仰首看向韓桑梓,“怎麼?”
“娘娘有異議?”
“你這是作何?”韓桑梓極力呼吸,意欲壓制住自己心中的動盪。
但卻引來索納圖的一身戲笑,他衝着韓桑梓挑了挑眉,“臣作何,娘娘不知道嗎?”
韓桑梓將宮袍下的手攥得極緊,鼻翼似是因着竭力剋制,不停聳動。
她怒瞪着索納圖,咬牙道:“你別忘了,本宮手裡可是有太皇太后玉令。”
“休得放肆!”
“放肆?”聞言,索納圖眼眸輕轉,繼而嗤笑一聲,“臣從來不知放肆是何物。”
“不過…。”
“娘娘,您可千萬別被這些個半路跑出來的傢伙事給矇蔽了心智。”說着,索納圖將原本放在韓桑梓身上的視線,移至了在她身側的蕭湑三人身上。
一番掃視後,譏笑說道:“這明裡說是來與皇上治病,可實際呢?”
“怕不是來坑蒙拐騙的吧?”
索納圖的聲音忽而高揚,語氣冷然,引得蕭湑輕笑出聲。
他擡腳上前一步,而後再次拱手說道:“還請大人賜教。”
聞言,索納圖心下甚是驚奇,若換做常人,應是早就有了退縮,但面前之人,非但沒有任何退縮,反而還主動出擊。
見他眼裡話中均是堅定,便是連索納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
但,他始終知曉,皇上宇文廷琰中了何毒,這世上怕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畢竟這毒……。
想至此,索納圖將自己心下的猶疑摒棄,繼而甚是堅定地道:“本官曾尋當世名醫來與皇上看病,不過,皇上中的可不是你們口中說的鷳草。”
“而是…。”索納圖將眉皺起,似是陷入深思一般,隨後竟伸手在自己額上一擊,嘆道:“瞧本官這記性。”
“大皇子,你可還記得,叫什麼?”說着,索納圖轉首,望向了一直靜立在他身側的大皇子宇文稷。
聽聞索納圖出聲詢問自己,宇文稷擡眼與之相視了一眼,稍作沉思後,向着韓桑梓拱手說道:“回母后,若是兒臣沒記錯,應是渙心散。”
“正是,正是那渙心散。”還不待韓桑梓應聲,索納圖率先點頭應承道。
繼而再次看向蕭湑,在他們身上掃視了一番後,譏笑說道:“卻不知你們怎得查出了鷳草?”
“庸醫,哦不。”
“是騙子。”
說罷,索納圖與蕭湑對視一眼,在其脣上勾起一抹笑意之時,同時揮手,再次吩咐身後禁軍,“將他們三人給我拿下。”
“慢着。”眼見那幾名禁軍就要行上前來,蕭湑突然將手擡起,制止道。
索納圖見狀,眼睛再次眯起,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蕭湑。
兩廂對視後,索納圖心下暗思。他深知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將那榻前之人處置了去,但此時,他好像就是想親眼要看看,那人能玩出什麼花樣,尤其是在看見那人面上刺目的淺笑後。
想至此,索納圖再次擡手,將已然行至一半的禁軍,攔了下來,隨後,擡眼,似審視詢問般,看向了蕭湑。
見索納圖望來,蕭湑淡笑,問道:“鄙人斗膽反問大人一句,大人方纔所言,又是以何爲證呢?”
聞言,索納圖嗤笑一聲,甚是不屑地道:“本官可有錯時?”
聽索納圖這般言語,蕭湑將頭輕點,似是以作示意,但隨後他眼眸輕轉,再次問道:“那…”
“既然大人已請來當世名醫。”
“爲何,這榻上的皇上,至今還未醒來?”說着,蕭湑回身,向着龍榻上仍舊仿若死屍般躺着的宇文廷琰看了一眼,繼而又看向索納圖,挑眉,以作詢問。
而不待索納圖應聲說話,蕭湑身側的樓南倒是率先出口。
只見他先是轉首看了韓桑梓一眼,再看向索納圖之時,疑聲說道:“正是,草民在此處,可沒診出半點醫治好轉之跡,反而毒勢還愈演愈烈。”
“卻不知大人您,是請了何處何時的名醫?”
索納圖一愣,心下亦跟着一緊。
其實他根本沒有尋過什麼當世名醫,自他給宇文廷琰下毒那日起,便從未存了讓他好轉之心。
若不是今日皇后韓桑梓帶着太皇太后的玉令前來探視,怕是用不了多時,宇文廷琰便會悄無聲息地離去。
而如今……
想至此,索納圖垂下的眼眸再現深邃,不過,在一番思索後,竟是再現精光。
只見索納圖稍作停頓,在擡首看向蕭湑之時,自信再現。
他不緊不慢地哼聲說道:“那名醫不過是去尋解藥了,還未來得及給皇上醫治。”
“哦。”聞言,蕭湑假作了然的點了點頭,看向索納圖的眸中雖竟是譏笑,但在暗處,卻仍是一番暗思。
而在他話音剛一落下時,韓桑梓卻怒瞪着索納圖,厲聲質問道:“可索納圖,皇上昏迷這麼大的事,你爲何要隱瞞本宮,隱瞞太皇太后?”
索納圖並未料到韓桑梓會在此時出言相問,稍作停頓,繼而轉首,眯眼瞥了她一眼,繼而朝着天際拱手笑道:“這可是皇上之命,臣…”
“萬不敢抗旨。”
見狀,韓桑梓立時冷哼出聲,“那本宮倒要問問你了,皇上都已然昏迷,你口中所說的旨意,皇上又是在何時如何下的?”
“莫不是,皇上早已知道了自己會中毒?”說着,韓桑梓疑惑地瞥向了索納圖,以作詢問。
“這…。”索納圖聞言立時一愣,垂眸暗思了片刻,說道:“皇后娘娘還是莫要將話題轉移,此處臣說的,是這幾個騙子的事,至於其他事。”
“我們斷可稍候再議。”
說罷,不待韓桑梓作出迴應,在索納圖轉首看向了佇立在一側的幾名禁衛時,挑眉衝幾人示意了一番。
而後,便見那幾名禁衛手握銀刀,再次擡步上前。
見那原本已然止了步的禁軍再次動作,韓桑梓的眉頭一皺,正欲出聲制止時,蕭湑卻率先開了口。
“等等。”
“這位大人,你既然說鄙人是在騙人,那不知大人可會騙人呢?”說着,蕭湑再次擡眼,看向了索納圖。
“本官怎會…。”
索納圖眉眼翻轉,正要反駁,卻被蕭湑接去了話頭。
“大人想說您怎會騙人?”蕭湑反問了一聲,繼而譏笑說道:“這事光大人自己說,可沒有什麼用。”
說罷,索納圖猶在怔愣,而蕭湑則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轉身看向了韓桑梓,“皇后娘娘,既然這位大人不信任我師徒三人,不若您再隨意尋上一位?”
“這鷳草之毒,應不難診出。”
聞言,韓桑梓垂眸略作暗思,在這之前她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喚太醫來,但是想起太子宇文衡先時說過的話,她便心中存了猶豫。
宇文衡說,若真是索納圖將宇文廷琰控制了起來,那宮中的人,難保不會如宇文廷琰一般被索納圖控制。
所以爲了真實起見,她特意下令張貼告示。
本以爲皇家之事,縱是有萬千酬勞,揭榜之人也不會很多,卻不想這榜張出的第一天,便有人將其揭了來。
但她只考慮到了竭力真實,卻未曾考慮到索納圖的刻意阻攔。
如今,卻發現,饒是她有一百種解救皇上,弄清事實的辦法,索納圖就會有一萬種阻撓她,遮去事實的辦法。
所以……
韓桑梓面露難色,垂在身側的手,早已和宮袍絞在了一起。
“娘娘。”
“娘娘。”
突然,站在韓桑梓身側的婢女低聲在她耳邊喚道。
待喚至第二聲時,方纔將韓桑梓喚回了神。
在韓桑梓轉眼詢問之際,那婢女突然湊上前來,小心說道:“娘娘,御醫院的楚御醫回來了。”
聞言,只見韓桑梓的眼眸中登時一亮,繼而稍顯激動地吩咐道:“快快去請來。”
那婢女聽令,頷首應聲後,便俯身向着殿外退了去。
而待那婢女退出殿外時,韓桑梓又轉眼向着殿中幾名禁衛看去,隨後伸手,寒聲吩咐道:“你們都先退出殿外。”
“皇上還在此,若驚擾了聖駕,你們有幾個腦袋夠被砍的?”
她的聲音冷冽,且又攜着幾分威嚴。
但待她話音落盡時,卻並未見一人有所行動。
這讓韓桑梓不禁皺起了眉,而在見到那幾名禁衛在聞言後,還偷偷看向索納圖,似是在等候他的命令時,她的聲音再次寒了幾分。
只聽她厲聲疑問道:“怎麼,本宮的一句話,還不及索大人的一個字?”
見衆人仍未依令退出,韓桑梓自鼻間哼出一聲,伸手將身後曳地的宮袍一攬,而後在坐至身後龍榻之際,說道:“沒關係,本宮警告你們,本宮手裡還有太皇太后的玉令。”
她放眼在幾名禁軍身上掃視了一眼,而後在將目光移至索納圖身上之時,沉聲問道:“還不退出去?”
韓桑梓的話面上雖是說給殿中禁軍所聽,但實則是在說給索納圖聽。
而索納圖自然是瞭然於心,於是在韓桑梓看向他時,他亦看向了韓桑梓。
兩人對望許久,索納圖的面上突然綻出了一抹笑容,只是那笑中卻攜着幾分陰狠,看得韓桑梓心中直泛寒意。
但下一刻,索納圖卻將視線轉向了一側的幾名禁軍身上,同時擡手,向着殿外揮了揮。
見狀,那幾名禁軍立時領命,衝着索納圖拱手作了一輯後,便若來時那般,退出了殿外。
見那幾名禁軍退去,韓桑梓不禁暗鬆了一口氣,而緊攥的手,也有些許鬆動。
而蕭湑面上的笑意,則是愈發濃重。
他回身與單尋歡相視了一眼後,便將視線放在了索納圖身上。
禁軍離去,殿中森寒之感稍減,韓桑梓沉了口氣,復又再次開口說道:“本宮已然着人請了太皇太后的御用御醫,楚御醫前來了。”
聞言,索納圖面上稍有動容,但隨即便消失無蹤,留下的除卻得意,便再不見其他。
韓桑梓看得莫名,但仍是繼續說道:“孰真孰假,本宮相信稍候總會有個結果的。”
“那麼如今,本宮倒要問問索大人,皇上是如何中了這毒,而這下毒之人又是何人。”
不待索納圖應聲,韓桑梓便接着說道:“別告訴本宮你不知道。”
“此事,你應該知道。”說着,韓桑梓擡眼再次與索納圖相視。
兩廂對望,火星泗濺。
但索納圖卻在深吸了一口氣後,拱手笑道:“自然,臣自是知道,只是…。”
“如何?”見索納圖話只說了一半,韓桑梓連忙隨之問道。
索納圖聞言,將眼眸垂下,似在沉思,亦似在躊躇,直待片刻後,方纔聽他嘆聲說道:“只是這下毒者的身份稍有特殊,臣不敢輕易妄爲。”
聽罷,韓桑梓心下一頓,不作停歇,立時問道:“那索大人便來說說,此人是誰。”
聽韓桑梓如此說,索納圖微擡眼眸,瞥了她一眼,而後踟躕說道:“這下毒之人…。”
說着,他話音一頓,待見衆人翹首望來之時,方纔郎聲說道:“正是我狄國太子,宇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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