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醫聞言,只當是單尋歡要查清此事,爲陸子橋報仇,便再不多問,拱手應了一聲:“是。”
又見單尋歡面上不悅,似是若有所思,不禁訕笑了幾聲道:“九爺且稍坐,下官還要爲陸副使寫個藥方子。”
單尋歡聽罷,將心神收回,定定地瞧向了秦御醫一眼。
秦御醫被單尋歡突來的眼神看得,心中有些發毛。
他以爲單尋歡此般是要降罪於他,於是心下立時懷了忐忑,不安地將視線放在了單尋歡身上。
“你且去忙,務必要給本座治好他。”就在秦御醫一顆心臟將要自喉間跳出時,單尋歡卻沉聲說道。
秦御醫一聽,先是一愣,繼而連帶着身上,心內皆是一鬆。
他面上立時堆起笑,躬身,朗聲道:“九爺放心,下官自當盡心竭力。”
單尋歡沉了口氣,向着秦御醫微頷首,又衝他擺了擺手。
秦御醫見單尋歡擺手示意自己離開,心中爲了終能逃出魔爪而感到大喜。
於是在不寒暄,僅給單尋歡施了一禮,便隨着幫他提藥箱的家奴離了去。
秦御醫輔一離去,屋中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屋中雖還有幾個家奴在收拾地上散落的血衣,可也不知是有人交代,亦或是他們自行覺察出了單尋歡身上的殺氣和寒意。
屋中之人,無論做何事,皆是輕手輕腳,竟無一人敢隨意發出聲響。
而單尋歡自然再次陷入了沉思。
她將那支自陸子橋肩胛拔出的箭矢,橫放在了眼前。
於外人看去,只道單尋歡是在觀察那支握在她手中的箭矢。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她不過是在心中暗思,這所發生一切的來龍去脈,以及她所要做的應對之策。
自她接過那支箭矢時,她便在想,若陸子橋真是被蕭湑所傷,她該不該去尋蕭湑要個說法。
可蕭湑是她所愛之人,她只想與他並肩,卻不想質問於他,互猜與他。
可,陸子橋是爲她賣過命的兄弟,他遭受欺辱與不測,自是要由她來爲他報仇。更何況,他還喚她一聲“九爺”。
可……。
“九爺,申部長來了。”正在單尋歡沉思之際,石頭突然從屋外走了進來,拱手稟報道。
因着走神,那聲音輔一出,單尋歡便是一驚,雖還未回神,卻已然下意識地,將還握在手中的箭矢藏入了袖中。
她斂了斂心神,繼而擡頭,循聲望了去。
只見申不淮從石頭身後走出,邁入正屋中。
“參見九爺。”申不淮向單尋歡身前踱了幾步,待近了單尋歡身前時,拱手行了一禮。
單尋歡與他微頷首以作示意,後又向着申不淮的身後看去。
放眼望去,緊隨着申不淮邁入屋中的,還有一個人。
那人身着紫色煙羅袍衫,外罩牙色狐毛大坎兒。
齊腰的墨發僅由一根紫色絲帶隨意地挽在身後。
輔一入眼,便覺仙姿卓卓。
而其腳下步伐輕緩,身姿婷婷婀娜。
行走間自有一股氣韻暈染。
關鍵那人的面上是五分英挺攜了四分恬淡,凝神瞧去,只覺雌雄莫辨,而此人,正是空鏡司有“素面醫仙”之稱的莫愁。
“莫愁。”單尋歡看着她,喚了一聲。
莫愁聞聲,輕勾了勾脣角,待行至單尋歡身前時,挽袍,給其行了一禮,“莫愁參見九爺。”
不待單尋歡應聲,莫愁便自行起了身,出聲尋問道:“不知陸副使如何了?”
單尋歡不可察的嘆了口氣,說道:“宮裡的御醫剛走,本座還未看過,據說還在昏迷。”
“這宮中的御醫,終不是本座自己的人,讓他們來給子橋治這種要命的傷,本座總是有些不信。”說着,單尋歡頓了頓,又道:“所以,還是得你去看看。”
莫愁向着單尋歡莞爾一笑,拱手答道:“九爺放心,屬下自當盡力。”
單尋歡衝莫愁點了點頭,繼而擡眼盯着不遠處的牀榻半晌,這才吩咐道:“去看看罷。”
莫愁聞言,亦向單尋歡頷首示意,接着給單尋歡鞠了一躬後,緩步邁向了陸子橋所睡的牀榻前。
單尋歡見狀,亦掀袍站起了身,本欲隨莫愁一同上前,卻終是止住了腳步。
自秦御醫將那支箭矢遞與她之時,她心中便下意識地有些逃避。
她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怕看見重傷的陸子橋,或者亦可以說,她怕看見被蕭湑重傷了的陸子橋。
她怕既負了蕭湑,亦負了陸子橋。
“九爺莫須擔憂,屬下相信,陸副使他吉人自有天相。”站在單尋歡身側的申不淮,見單尋歡正愣在原地。眼睛雖看着那牀榻,可早已是虛空一片,竟是出神之態。申不淮只當是單尋歡太過擔心陸子橋了,便出言安慰道。
“但願吧。”單尋歡輕哼了一聲,繼而沉了口氣,仰首說道:“你們幾個自小便與本座出生入死,雖未有血緣之親,但在本座心中,你們各個都是本座的好兄弟。所以…。”
說着,單尋歡轉身看向了申不淮,堅定地道:“你們一個都不能少。”
申不淮被單尋歡突來的堅定,激得心中一熱,眼眸微閃了閃,剎時便似有千言要道出,卻在將要脫口而出之時,咽回了腹中。
單尋歡自然不知申不淮私下已然在心中打起了小官司,便繼續補充道:“當然,那種利慾薰心,殘害同袍的人,自然不算其中之一。”
不知是不是申不淮自己太過敏感,本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他卻從中聽出了警告,遂連忙垂首道:“屬下不敢。”
單尋歡見狀,轉身,將視線在申不淮身上轉了轉,終沉了口氣,說道:“走罷,去看看他。”
“是。”
說罷,單尋歡便覆手,先申不淮一步,邁向了牀榻處。
待單尋歡行至牀榻邊時,莫愁正坐在牀榻邊的一個矮凳上,給榻上的陸子橋號着脈。
凝神瞧去,莫愁這個平日裡未見多少表情的人,此時的眉頭卻是時而蹙起,時而展開,讓人瞧去時,竟不知是好還是壞。
單尋歡瞧莫愁一臉凝色,不由問道:“如何?”
莫愁探手掀開了覆在陸子橋身上的錦被,只見那錦被下的身子上覆滿了繃帶。
莫愁的手在那繃帶上停了停,最後終是收了回來,忍不住搖了搖頭,輕嘆道:“陸副使除了身上的傷,還有內傷。”
單尋歡聞言,不由一怔,而莫愁自是將那一怔盡收眼底,便繼續解釋道:“他的背上被高手震過一掌,傷及了內臟。又加上傷口未及時處理…。”
說至此,莫愁便停下看向了單尋歡,復又再次衝她搖了搖頭。
單尋歡見狀,眼眸更深了幾許,竟在不覺間,將視線放在了躺在牀榻上,一言不發的陸子橋身上。
只見那人平素俊朗的面上,此時竟是血色全無,蒼白一片。
而臉也似因着受傷多日,早已浮腫了起來,緊抿的脣上,更是因乾裂,早已暴起了皮來。
在她記憶中,自她成爲空鏡司指揮使後,陸子橋便沒再受過重傷。
今日是這多年來的第一次。許久不見,竟讓單尋歡喉間有些作梗。
她視線在陸子橋的面上停了停,繼而淡聲說道:“本座知道,你有辦法。”
莫愁聞言,一頓,將仍搭在陸子橋腕上的手,收了回來,說道:“傷口的問題,依屬下之能,斷是沒有問題。只是…”
莫愁頓了頓,沉吟了半晌,稍有躊躇地說道:“只是這內傷。”
“這內傷,怕是屬下治不好。”
此話一出,皆在單尋歡和申不淮的意料之外。
單尋歡更是皺起眉頭詢問道:“那這麼說,這世間便沒人可以治好了?”
“也不盡然。”莫愁聽罷,搖了搖頭,繼而一邊回想,一邊道:“至少有一味丹藥可以。”
“什麼?”單尋歡有些驚訝地問道。
莫愁與單尋歡相視一笑,繼而緩緩道:“姑蘇慢。”
“姑蘇慢?”
莫愁見單尋歡仍是一副不解,而申不淮亦是滿頭霧水,便又解釋道:“此丹藥中含有一味蕁菁草,而這種草,對內傷有極大好處。”
單尋歡聽罷,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可有?”
莫愁聞言,搖了搖頭,“這姑蘇慢是丹藥中的極品,屬下並未有。”
“你可知道,何處有此藥?”單尋歡疑惑地又問道。
莫愁垂眼暗想了片刻,繼而說道:“據說,這藥,出自鎮魂衛。”
“你說鎮魂衛?”鎮魂衛三個字一出,單尋歡心頭便是一怔,繼而睜大眼睛看向了莫愁,疑問道。
莫愁見單尋歡反應竟是如此激烈,心下雖也好奇,卻仍出聲答道:“正是,便是那個神秘的鎮魂衛。”
說罷,她微微眯起眼,細想了片刻,又說道:“不過,那個鎮魂衛幾年中,盡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屬下覺着,難。”
“九爺,不若這樣,屬下這就帶人去尋找?”莫愁的話音剛落下,還不等單尋歡開口,申不淮卻突然拱手請示道。
莫愁看了一眼申不淮,繼而道:“以屬下的醫術,應是能撐半月,申部長若能在這半月中找到,陸副使便有救了。”
申不淮一聽,大喜過望,立時應聲道:“那屬下這便去。”
說罷,他給單尋歡拱手施了一禮,繼而便轉身,欲踏出屋外。
“等等。”只是,還不等申不淮邁出屋外,便被單尋歡出聲喚在了原地。
申不淮只當單尋歡有事要交代,便停下腳下步伐,反身看向了單尋歡,等着其吩咐。
只是,申不淮等了許久,雖沒等到單尋歡的安排吩咐,但卻聽她輕聲道:“本座去。”
單尋歡見莫愁和申不淮,面上正是驚訝之色,不由又道:“本座知道鎮魂衛在何處。”
這話,單尋歡說得雖是平靜,但仍在這安靜的屋中,驚起了一道炸雷。
話輔一出,莫愁便有些興奮地問道:“九爺當真?”
單尋歡見莫愁第一次面起波瀾,竟還十分可愛。不禁衝她點了點頭,“本座這便動身。”
申不淮聞言,面上雖沉着,可心中卻已然有些急色。
單尋歡的話音剛一落盡,他便拱手求道:“九爺,屬下請求同去。”
單尋歡將視線再次放在了申不淮身上,似在沉思一般,在那處停了片刻,繼而搖頭答道:“不用,本座一人前去便可。”
“你留下來,替本座,守在此處。”
“這…。”申不淮將單尋歡的話聽罷,見單尋歡並不準備帶自己前去,不由一滯。
怔愣之間,便見單尋歡冷眼掃來,登時申不淮便覺一個激靈,連忙拱手應道:“是,屬下遵命。”
單尋歡輕嗯了一聲,在將走之際,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陸子橋,又緊了緊袖下握着那支箭矢的手,沉了口氣,吩咐道:“這裡,就交於你們二人了。”
“是。”
單尋歡在原地停了半刻,便轉身離開了去。
待她出了陸府後,便騎馬向着京城的西面行去。
此時夜色已深,京城中的各個街道,已經進入宵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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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路上除卻單尋歡外,竟是一人都無。
如此對於單尋歡也算是好事,她本就心急,此時路上無人,她便徑直揚鞭,飛速向着姜府前去。
正在她疾行之際,身側突然有人大喊道:“大膽,什麼人?”
“站住。”
單尋歡聞聲,在行馬期間,側目掃了一眼身周。
見此時街道上正有一隊守城衛騎在馬上巡邏,在自己行過時,竟是齊齊看向了自己。
單尋歡不禁皺了皺眉,可是此時去尋姑蘇慢要緊,便沒準備停下,而是雙腳在馬上重重一夾,加快了馬速。
那人喊了一聲,見單尋歡猶自前行,竟是越行越快,根本未有停下之跡,便乾脆雙腳一夾馬腹,跟在了單尋歡身後。
而那人倒似個領頭之人,他一行出,身側的衆人便也跟着上前去追單尋歡。
那人一邊馭馬,一邊朝着行在前方單尋歡的背影大喊道:“站住。”
那人喊得極其響亮,可單尋歡卻猶覺未聞,仍是繼續前行,並未有回頭之跡。
那人見狀,不禁有些惱怒,用手中的馬鞭,指着單尋歡的背影,大罵道:“嘿,格老子的,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勸你,趕緊停下,不然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人仍在罵,單尋歡卻仍行在前方,似是從頭至尾都未察覺。
恰好此時衆人行至了一個岔路口,那人面上一喜,突然衝着單尋歡行去的方向,大喊道:“前面的弟兄們,有情況,快給我將他堵住。”
“我倒是要瞧瞧是何人這麼大膽。”
雖離得有些距離,可似是因着那人聲音太大,自然傳到了單尋歡的耳中。
還不待她凝神去聽,便聽見身前不遠處傳來了陣陣的馬蹄聲,即使掩在了風中,依然可以判斷,來人不少。
果然,下一刻便見單尋歡的前方出現了一個,有二十幾人的守城衛隊。
那二十幾人輔一看見單尋歡,亦是大喊道:“站住。”
單尋歡看了看身前的人,又轉向身後看去。
便在不覺間,自己已然被守城衛隊包圍了。
單尋歡心中氣悶,旋即勒住了馬繮。
因爲她動作太過突然,跟在她身後的那人,險些撞上了她的馬。
待那人將馬穩住,便伸手指向單尋歡,質問道:“你是何人,還不快快下馬,你難道不知京城有宵禁?”
“說,你是不是哪國的奸細?”說着,那人竟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刀,直指單尋歡。
單尋歡掃視了一眼正在靠近的其他人,輕哼了一聲,從懷中摸出了一塊令牌,伸手拋給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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