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衡的話,說得極慢,似是要讓蕭湑將那一字一句皆聽在耳中。
而待他的話傳入蕭湑耳中時,蕭湑卻不過僅將眼瞼微擡。
狀似不甚在意,實則是在等着宇文衡的後話。
自然,他聞言後的表現,亦皆被宇文衡看在眼中,不禁引得其心下一頓。心中稍有急切,卻不得不沉聲問道:“難道,雯王爺就不感興趣?”
蕭湑斟茶的手稍頓,待水重新注入茶盞之時,復又問道:“不知太子是叫本王對什麼感興趣?”
宇文衡桌下的手再次緊了緊,便是連着眸色亦跟着深了許多。
他垂眼微轉,沉思片刻方纔低聲說道:“王爺可知,那將大寧國貨物和將士扣下一事,皆是索納圖所爲?”
蕭湑哼笑一聲,停了那往茶盞注水的手,將茶壺重新放回了桌案上,而後笑道:“若本王知道得那般清楚,想來也不用來這狄國走上一遭。”
“太子說,可是?”這時,蕭湑終是擡眼望向了宇文衡。
他望來突然,竟是宇文衡一時並未料到的。
遂,在蕭湑望來之際,他猛然一怔,待將面上表情在蕭湑的注視下漸漸斂去之時,方纔又問道:“那雯王爺應是知道,爲何入城數日,卻仍未能面見本宮父皇?”
原以爲蕭湑聞言必有震動,卻不料他仍舊靜坐如山,便是連面上的表情亦無有甚波瀾。
他僅是挑眉看向宇文衡,眸間眼色莫名,讓宇文衡摸不着頭腦。
見此狀,宇文衡沉了口氣,再看向蕭湑之時,眉頭微皺。
兩人視線再次交匯一處,相視許久,宇文衡伸出手指在身前的桌案上敲了敲。
“雯王爺難道還要與本宮裝傻充愣?”
“據本宮所知,昨夜這舒同館中,可是熱鬧得很。”宇文衡口中之話稍帶玩味,而看向蕭湑的眼中,亦有些莫名。
“所以呢?”蕭湑聞言,淡笑一聲,問道。
見蕭湑仍在與他“打太極”,宇文衡面上突然一緊,繼而變得十分嚴肅。
“既然雯王爺偏要與本宮裝糊塗,那本宮也只能明說了。”
他似是想要厲聲道出,但終是將胸中氣焰壓了半分。
聽宇文衡如此說,蕭湑雖已將頭垂下,但暗自早已好整以暇,專等着宇文衡繼續說明。
果然,縱是蕭湑未曾出言作答,宇文衡則早已按捺不住。
只見他凝視了蕭湑好半晌,繼而哼笑一聲,攬起身前置着的茶盞,輕啜了一口,裡間微涼的茶,開口說道:“昨夜有十個殺手,曾來王爺這處,行過刺。”
“而今晨一早,便有人發現,他們皆被吊在了御史大人索納圖的府邸,索府門前。”
“十人皆是傷在頸上,一刀斃命。”
似是爲了讓蕭湑將他口中的話聽清,宇文衡刻意說得十分慢,但逐字逐句間,皆是清晰異常。
話到說罷時,他還衝着蕭湑挑了挑眉,以示其心中之意。
只是宇文衡不知道的是,便是如此一番話,引得蕭湑心下犯了冷意。
只見,他在茶盞上摩挲的手微微一頓,脣角勾起時,亦擡眼看向了宇文衡。
只是相比前時的淡然,此時蕭湑的眸中則含着冷色。
他極有深意地看了宇文衡一眼,輕啓薄脣,說道:“太子殿下,您知道得,着實太多了。”
蕭湑的話雖極輕,但宇文衡卻在裡間聽出了警告之意。而其眼眸微涼含盡亮光,看得宇文衡不禁心下一跳,接着便生出了心虛之意。
他早就想到,在這舒同館中安插了自己人一事,蕭湑是知道的,但他心下終是存着僥倖。
這舒同館中平日裡雖被閒置着,但裡間看守侍候的人,到底不少,他堅信蕭湑根本找不到。
如此,他便不甚擔心,畢竟有些事,找不到確鑿的證據,他便能矢口否認。
自然,這個道理,蕭湑亦懂,他方纔說出那番話,不過是提醒宇文衡莫要亂來,他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看得見。
兩人互看良久,在宇文衡面上神情逐漸自僵硬中恢復時,竟是相視一笑。
隨後,便見蕭湑將視線轉開,轉眼看向了自己手中握着的茶盞。
他手指在茶盞上輕輕摩挲,一邊感受着裡間茶水透過杯盞泛出的熱意,一邊淡聲問道:“只是,如此便能斷定是本王所爲?”
“怕是稍欠考究吧。”
“嗯?”他眼波流轉,看向宇文衡時,眉頭微挑。
眼見蕭湑竟是這般緘口不言,宇文衡看向他的眼眸愈發深邃,漸漸便眯了起來。
他注視着蕭湑良久,見蕭湑終仍是佯裝,終沒有明說之意,不禁攤手笑道:“王爺不承認也罷,不過,索納圖欲要殺王爺,卻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雯王爺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今日權當本宮給雯王爺提個醒。”
“這狄國的水…。”
“很深。”
宇文衡的語氣愈漸變重,待語盡之時,原本在桌上敲打的手指亦跟着一頓。
而他看向蕭湑的眼眸中,則稍見莫名,似要恐嚇蕭湑一般。
但蕭湑卻早已垂眼,根本未將宇文衡的眼神,看在眼中,僅是在聽他說罷後,不禁輕笑出聲。
他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繼而話語攜在茶香間,輕道:“深也好,淺也罷。”
“本王要的不過是我大寧國的東西,還有我大寧國的人。”
“本王不下水,又何恐河水深淺呢?”
其實宇文衡所說,蕭湑皆知道,但便若宇文衡曾對他觀望許久,他亦需要好生觀望宇文衡一番。
聯手是要的,但不能太過輕易。
不然惹火上身的,便會是他自己。
想至此,蕭湑脣角那處的弧度愈發高升,但隱去的眸中,卻並無有笑意。
而此時,宇文衡卻並不知蕭湑心中所想,只當是蕭湑只知索納圖的危險,卻不知道如今的事態的嚴重。
他要將蕭湑拉進自己的陣營,無論是爲了如今他在狄國的處境,亦或是將來,等狄國皇上去時,自己的安危,以及屬於他的皇位。
自三年前,他便一直想將索納圖除掉,但奈何此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還擅諂媚,好幾次都險些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他的太子之位,亦在宇文稷的危險下幾次不保。
幾次三番,竟讓他與他父皇之間生出了芥蒂,於是便有了今時之景。
他本以爲就要這般僵持下去,可沒想到,老天賜了他一個機會。
而那個機會,便是他眼前的蕭湑。
他因索納圖被困在樂都,不僅自由受限,此時更是進退兩難。
而索納圖更是幾次派人刺殺,欲要來取蕭湑的命。
所以他們都有共同的敵人,那便是索納圖。
至於對於蕭湑的膽識,能力,他如今並不擔心,只因他觀望了着實太久,從聽到蕭湑要出使狄國的消息起,他便派人將蕭湑這往來數十年的事蹟,皆瞭解了一遍。
而在蕭湑進得樂都,入住舒同館那天,他更是暗中安插了人手,以便更好地瞭解蕭湑的一舉一動。
又加上今晨那十具懸在索納圖門前的屍體,更堅定了他要拉攏蕭湑的心。
因爲他知道,在他身前這個,埋首食茶,淡笑不語的人,有足夠強大的實力。
而那實力,恰是他需要的。
想至此,宇文衡的眸中精光閃過,但再看向蕭湑之時,卻又恢復了初時之貌。
他亦學着蕭湑淡笑一聲,繼而問道:“不涉水,王爺便能得到了?”
蕭湑聞言,勾脣輕笑,卻仍是沉默未言。
見狀,宇文衡眼眸微轉,似是在心下暗思了許久,復又說道:“王爺可知,你此次出使狄國,並非偶然,而是有人特意爲之。”
“至於是何人。”
“本宮亦是知道。”
“但是雯王若是想知,得先答應本宮一個條件。”說至此,宇文衡看向蕭湑的眸中愈發盛出得意,但蕭湑此時,卻仍當未見,因爲宇文衡此時說的,他均知道。
所以,在聽聞宇文衡要提出條件時,不禁嗤笑出聲。
“條件?”
“太子殿下竟與本王談條件?”
“那不若太子殿下說與本王聽聽。”
“也好讓本王判斷,是否值得。”
待蕭湑將話說盡之時,屋中稍靜了片刻。
但下一刻,卻見宇文衡將身子,順着桌案,向着蕭湑所在之處俯了俯。
待身子再無法前進時,方纔停了下來。
而他所停之處,恰在蕭湑身前。
輔一近身,便有一陣似茶非茶的香氣,鑽入宇文衡鼻間,而他的呼吸更是在不禁意間,便打在了蕭湑的面上。
但蕭湑卻並未將身子後撤,他靜坐於那處,面上始終含淺笑一抹,讓人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宇文衡在蕭湑身前停了許久,而後開口說道:“和本宮聯手。”
他聲音極低,卻因兩人近在咫尺,便皆清晰地傳入了蕭湑耳中。
而在將其話聽罷之後,蕭湑緩緩將眼擡起,含笑看向宇文衡之時,淡聲問道:“爲何?”
“王爺與本宮有共同的敵人。”
“索納圖?”蕭湑的眉頭微挑,狀似詢問地繼續注視着宇文衡。
見蕭湑終是看向了自己,宇文衡一鼓作氣,繼續說道:“別忘了,他是要殺雯王爺你的。”
“即使王爺僥倖脫逃,他亦會讓王爺無法完成此次任務,到時待王爺回到大寧國時是何種光景,王爺心下應最是明白。”
“他索納圖,是要將雯王爺你,趕盡殺絕,如此…。”
“王爺也不答應?”
見宇文衡此時語氣中已然有些許焦急,蕭湑脣上的笑意愈甚。
而宇文衡越是心中急切,蕭湑便愈是表現淡定。
正如此時,宇文衡話盡之時,蕭湑不過微挑了挑眉。
“哦?”
“那不若請太子先說說,本王有什麼好處?”
聽聞此言,宇文衡心下已經暗自覺着蕭湑已然有了動容。
雖極力將氣沉去,但眼眸閃爍間,卻均掩不住他眼中的興奮。
他稍沉了一口氣,而後對蕭湑說道:“索納圖若是被…。”
說至此時,宇文衡將手擡起,橫在頸前,作手刀狀,在說話之際,又在頸間一劃,而他眸中此時顯出的狠意,亦讓蕭湑看一眼便知曉了他的心中之意。
他猶自靜默,但宇文衡卻又繼續開口說道:“王爺能順利將被扣下的東西和人帶回大寧國,完成貴國皇上交代的任務。”
“而且,王爺亦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說着,宇文衡再次擡眼,看向蕭湑。
見蕭湑眼神稍有放空,狀似沉思,便在稍作停頓後,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待事成之後,本宮還會爲王爺助力。”
“哦?”聽到此時,一直安靜的蕭湑終是有了動作,他稍作遲疑,在看向宇文衡後,淺笑問道:“太子殿下要助本王做些什麼?”
聞言,宇文衡先是一怔,繼而在面上綻出了一個大笑。
再看向蕭湑之時,眸中還攜着幾分莫名。
只見他眼眸微閃,而後說道:“自然是平步青雲,扶搖再上。”
將話說罷,原以爲蕭湑會有動容,卻不想他竟在沉默了片刻後,噗哧一聲笑出了聲,這不禁便引來了宇文衡的側目。
他稍有不解地望向蕭湑,皺眉問道:“難道雯王爺不想要?”
“本宮可不這般覺得。”
“雯王爺的能耐,本宮可是早有耳聞。”宇文衡自鼻間哼出一聲,說話之時得意之狀,仿若他便是蕭湑本人。“若雯王爺能與本宮聯手將其除去,待本宮大權在握之時,定不會虧待雯王。”隨着宇文衡的話語漸出,他的眼睛亦跟着逐漸眯起,不知是否因着算計,那眸色漸漸變爲深邃。
而此時,其眼中還有另外一景,那便是將索納圖除去,將大皇子黨一一剷除,而他榮登大寶那日的景象。不禁,眼中還攜了嚮往。
只是下一刻,那臆想之景便被蕭湑打破了去。
只聽他淡笑問道:“若本王不要呢?”
“不要?”宇文衡回神不禁一愣,繼而嗤笑着斜睨了蕭湑一眼,“雯王爺這是在與本宮說笑?”
宇文衡雖在出言詢問,但還未等到蕭湑回話,他便繼續近了蕭湑身前,伸手敲了敲蕭湑身前的桌案,說道:“你與本宮皆是皇家子弟,你是何心思,本宮又豈能不知?”
“何況,哪有幾個皇家男兒,捨得去那九五之座?”說至此,宇文衡竟哼笑了一聲,卻不知是在嘲笑蕭湑,還是在嘲笑他自己。
但在下一刻,他便將面上的那抹嘲弄之意收了去,極有深意地瞥了蕭湑一眼,質問道:“你若不想要,又何必如此拼命?”
“別與本宮說什麼爲國效勞。”還不待蕭湑作答,宇文衡便擺手道:“貴國是個什麼光景,便如王爺知曉我狄國一般,本宮亦瞭解得好。”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此時,宇文衡不禁想起了蕭湑的兩個兄長,一個爲現任的大寧國天昭皇,另一個則……
想至此,宇文衡眸光一暗,但在再次浮出亮光之時,復又說道:“哦,說到此,本宮還要給雯王爺提上一個醒。”
“索納圖可是存了吃掉大寧國的心的。”說着,宇文衡用手在桌上敲了敲,意欲將蕭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來。
但,宇文衡卻只見到蕭湑的眸色深了繼續,遂只好繼續說道:“若還放任他活在人世間,怕是你我兩國,終免不掉一場惡戰。”
“你與本宮皆知,狄國打不起仗,大寧國又何曾打得前。”說至此,宇文衡再次低笑出聲。
“年前的那樁貪污大案,雖得以破獲,但到底有傷根基。”
“雯王爺說,本宮說得可是?”說着,宇文衡特意點出蕭湑名號,意欲讓其看向自己。
不過,最終蕭湑卻並未如他所願,放眼看去,但卻哼笑道:“太子倒是個憂國憂民的好太子。”
“貴國皇上看不上你,倒也是他的損失了。”
蕭湑的語氣雖含淺笑,但卻平淡到讓宇文衡聽不出其間之意。
雖在聞言之時眉頭皺起,但最終卻是攤手說道:“這皆是他的的考量,與本宮無關。”
“本宮今日喬裝而來,就只想問雯王一句話。”
說至此,宇文衡話音一頓,擡眼看向了蕭湑。
而這次,蕭湑亦擡眼望向了他,兩人視線交匯,登時火花再現,卻不若常時燦爛,不過一個專注,一個意興闌珊。
但宇文衡卻徑直將蕭湑眸中的不甚在意略了去,而後,沉聲說道:“本宮與你結盟,雯王你…。”
“應,還是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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