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楚淮的話還未落下,立在殿中,本盡是得意的索納圖面上笑意突然一僵,怔愣了一瞬後,立時大喊出聲。
殿中霎時迴音環繞,待盡落之時,衆人已然齊齊轉眼,看向了索納圖。
見他緊皺着眉頭,面上皆是不解疑惑,甚至還有懷疑,楚淮的眉亦跟着皺了起來。
“怎麼?御史大人可是有何意見?”
聽楚淮探問出聲,索納圖先是垂眸暗思了片刻,復又看向楚淮定定地說道:“還是請楚御醫再好好診診,莫要診錯了去。”
聞言,楚淮的眉頭皺得更甚,他雖面善,但此時面上仍是在盛了怒意。
正待其準備出言反駁,殿中的宇文衡卻率先開了口。
他仍是存了挖苦之心,但面上卻佯裝着疑惑,瞥了索納圖一眼,在將視線轉去之際問道:“索大人,本宮倒是想不通,爲何你一直在說是別人診錯了?”
“難道索大人就能保證你尋來的大夫診得便是對的?”
宇文衡將話說盡,轉眼再次瞥向索納圖,等待其出言解釋。
這次宇文衡再看向索納圖時,眼中攜了怪異之意,看得索納圖心下甚是不爽。
但饒是這般,他仍舊將頭高昂,甚是自負地應聲道:“自然,下官尋的可是當世名醫。”
“哦?”宇文衡見到了此般境地,索納圖仍舊面不紅心不跳,腳不軟身不顫,不禁疑問了一聲,繼而又問道:“那楚御醫可是名醫否?”
“別忘了,楚御醫可是受到過太皇太后的欽點,這數年來可是一直爲她老人家的御用御醫。”說着,宇文衡還轉眼看了看坐在龍榻邊的楚淮,還擡手向其拱了拱,似是在表達自己心中的敬意。
“至於這幾位…”隨後宇文衡又將視線移至了站在楚淮身側的蕭湑三人身上,而眼神更是與蕭湑的相交在了一處。
但兩人卻都在目光相交的那一瞬時,齊齊將視線交錯了開來。
若不是兩人脣角勾起的弧度變甚,怕是都無法證實兩人曾經對視過。
不過,饒是兩人面上浮笑,殿中幾人卻並未看出兩人在一瞬之間的交流。
待衆人順着宇文衡的視線看去時,宇文衡的目光已然重新回到了索納圖身上。
只聽他哼笑了一聲,繼而出聲問道:“這幾位江湖大夫的話也許不可信,但索大人何時聽聞楚御醫錯診過?”
“大皇兄,你說本宮說得可是?”說着,宇文衡又將視線轉至了宇文稷的身上。
宇文稷聞言雖未應聲答話,但宇文衡仍舊似挑釁一般,在韓桑梓看不見之處,向宇文稷挑了挑眉。
而對於此,宇文稷卻不過將眼一番,轉至了他處,並未有應聲之心。
宇文衡本就是爲了諷刺宇文稷,此時見他將視線轉開,心下倒也不氣,而是在所站之處來回踱了幾步,沉吟了片刻,復又說道:“那……索大人這般一口咬定皇上中的不是鷳草之毒而是那個什麼渙心散之毒,倒不得不讓本宮懷疑你的用意何在了。”
說罷,他陷入了沉默,但卻在下一刻開口驚呼了一聲。
待衆人皆聞聲望去之時,只見他眼眸微轉,繼而斜睨了索納圖一眼,探問道:“莫不是索大人暗中給東宮送了些什麼?”
聞言,索納圖的心下猛然一跳,而袖下的手,亦下意識地一握一緊。
他面上雖未動聲色,但四下轉動的眼眸,卻讓宇文衡看出了他此時的心下之境。
宇文衡亦是心下一跳,但面上卻不同於索納圖的僵硬,反而是笑意更甚。
兩人之間靜謐一刻,但隨即便見索納圖擡眼迎上了宇文衡注視的目光。
只見他眸中精光戾氣一閃而過,而後在脣上勾出了一抹弧度。
“太子說笑了,東宮何物沒有,何曾用得上下官去送?”
“本宮自然希望沒有,但若是有……”宇文衡看着索納圖面上的表情,不禁挑眉哼笑了一聲,而望向索納圖的眼中則是笑意漸深,只是那笑意在變深之時,亦添了幾分深意。
“都閉嘴。”正待兩人處於膠着之際,自龍榻處傳來了一聲呵斥。
聞聲,宇文衡和索納圖在挑眉之後齊齊轉眼,循聲望了去。
只見,呵斥之人,正是站在龍榻邊的韓桑梓。
此時她面色暗沉,看向宇文衡和索納圖的眸中亦泛着寒氣。
她轉眼將宇文衡和索納圖二人四下掃視了一眼,而後沉聲說道:“本宮不管皇上中的究竟是何毒,此時本宮要的只是皇上醒過來。”
“不過。”說至此,韓桑梓的話音一頓,將視線放在了索納圖的身上,說道:“索大人也稍安勿躁,無論這毒是不是你下的,本宮終究是要與你要一個說法的。”
原是該上前拱手應聲的,但索納圖卻將頭高昂,放眼直視向韓桑梓。
他似是挑釁般挑了挑眉,繼而揚聲說道:“好,下官就在此處等着,等着皇后娘娘與下官討求說法。”
見索納圖一副萬年不變的囂張模樣,韓桑梓縱是早已習以爲常,但仍是忍不住擡眼,狠狠瞪了其一眼。
而後,在索納圖反瞪回來之前,轉首,將視線重新放在了楚淮的身上。
“楚御醫,依你之言,皇上該如何醫治。”
“這…。”楚淮聞言,立時便將方纔索納圖出言反駁的不悅拋在了腦後,又在沉吟了片刻後,拱手說道:“因皇上所中之毒已近心脈,所以…。”
“需得行放血之術。”
楚淮將診治之法道出,卻引來了韓桑梓疑惑相視。
楚淮稍作停頓,連忙出言解釋道:“這放血之術,就是要在皇上週身大穴施針,將體內脈中的毒血引流而出,再以解藥與藥劑相輔,如此半月應是可以將體內毒素盡解。”
韓桑梓聞言,輕應了一聲後,亦跟着點了點頭,但下一刻卻猛然擡眼,看向了楚淮,“應是?”
見韓桑梓眉頭緊蹙,而面上則是疑惑更甚,楚淮立時拱手解釋道:“娘娘恕罪,臣雖知曉其毒其症,但…。這也是臣第一次親身遇見,所以,醫治之法臣並未試用過,遂,臣此時不敢與皇后娘娘作任何保證。”
楚淮的話讓韓桑梓陷入了踟躕沉思。
一側的樓南見狀,與蕭湑相視了一眼後,搶在兩人開口之前,率先拱手說道:“皇后娘娘,無用擔憂,楚御醫不敢保證,但草民卻敢保證。只是…。”
“你說此法行得通?”樓南的話還未說盡,便聽韓桑梓急切地問出了聲。
聞言,樓南立時擡眼看去,這時方纔看見不知何時楚淮和韓桑梓皆齊齊看向了自己。
只不過是一人驚喜,一人驚訝。
但對此樓南卻只是頷首示意了一番,而後說道:“楚御醫所言之法確實行得通,但卻太過麻煩。”
“便是皇上也要受那全身放血之大苦。”
“行得,卻未必得。”
“這麼說,你有更好的法子了?”聽樓南說至此,楚淮連忙出聲打斷問道。
樓南見楚淮面上原本的驚訝已然因着自己方纔的那番話變爲了驚喜,不禁頷首應道:“正是。”
“何法?”還不待楚淮問出口,一側的韓桑梓卻早已迫不及待搶在了楚淮之前,詢問出了聲。
見狀,樓南也不多做停頓,立時拱手道:“回娘娘,楚御醫,在我門中有一套特殊的針法,恰是用來醫治鷳草之毒的。”
“特殊針法?”
“正是。”
聽到此處,楚淮的眸愈漸眯起,在沉思了片刻後,眼中精光突然爆出。
“老夫且詢問一句,不知可能明說?”
見楚淮有意詢問那“特殊針法”,楚淮略頓了頓,而後在與蕭湑相視一眼後,拱手歉聲道:“實在抱歉楚御醫,此乃我門中獨門絕技,恕草民不得外傳?”
聞言,楚淮心下一動,而面上則在不經意間露出了遺憾之色。
但下一刻,他卻是將眼擡起,上下打量了樓南一番,順帶着,亦將一側的蕭湑和單尋歡掃視了一眼。
在沉默了片刻後,終是小聲試探,問道:“敢問,幾位是何派中人?”
雖早已知曉楚淮會出言相問,但樓南仍是在其問出口之時,仿若向蕭湑請示一般,轉眼看了他一眼。
而後,在將頭轉回之際,淡聲說道:“月影峰,無量門。”
樓南的聲音很輕,但在他話音落下之時,韓桑梓卻見楚淮直挺的身子猛然一怔,便呆坐在了圓凳上,久久未能回神。
而他的眼,更不知是因何,竟在一瞬間睜得極大,便連他的嘴,亦跟着大張了開來。
放眼看去,楚淮便若受了極大驚嚇一般,驚恐地看着身前的樓南。
見此時氣氛莫名,韓桑梓心下也生出了疑竇。正待出言詢問之時,卻聽楚淮發了聲。
“你們是無量門中人?”楚淮此時似是有些激動,他的聲音有些顫,而伸去指向樓南的手,也在微微地抖動着。
樓南見狀,雖未答話,但頷去的首,卻已然道明。
楚淮一時興奮,連帶着面上亦跟着漲出了紅暈。
“方纔你們也診出了鷳草之毒?”
見樓南再次頷首,楚淮猛然一怔,繼而轉身看向韓桑梓,稍有激動地拱手道:“皇后娘娘,臣請求讓這三人爲皇上診治。”
“這……”
“行得通?”韓桑梓一時弄不清此時狀況,面上不禁露出了疑惑之色。
見韓桑梓出聲詢問,楚淮立時點頭,“回娘娘,月影峰無量門乃爲醫仙無明子所創,流傳至今,已然有百年之史。”
“此門中人,雖不甚多,但卻常時在各國遊歷,專行懸壺濟世之事。”
“而這不過皆是次要,最重要的還是,此門中人,各個醫術精湛,雖不是全部,但皆或多或少承襲了醫仙無明子行鍼之術。”
“所以……”楚淮停了停,繼而甚是誠懇地勸道:“皇后娘娘,比起臣,他們幾人應更適合爲皇上診治。”
聽出楚淮在提到無量門時的尊崇,韓桑梓心下亦是一驚。
在這她心中,楚淮已然算得上是醫術精湛之人,而能被楚淮推崇敬仰的,應該不會差到何處。
但是……
韓桑梓擡眼掃視了一側稍顯年輕的三人一眼,三人雖確是有些風骨,但不知爲何,韓桑梓始終覺得有些許不妥,遂,在將三人打量了一番後,仍是不放心地再次問出了口:“此話當真?”
“回娘娘,正是。”
“那還等什麼,快快開始醫治吧。”這次,韓桑梓再不猶豫,待心下大定之時,連忙吩咐道。
樓南聞言,與蕭湑對視了一眼,繼而拱手說道:“那便請娘娘着人將簾帳放下,然後在外間稍候。”
見樓南伸手指向了殿中,韓桑梓立時一怔,頓了頓後,疑惑問道:“本宮不能留在此處嗎?”
樓南含笑,搖了搖頭,“還是請娘娘在簾帳外等候吧。”
韓桑梓見樓南態度堅決,不禁轉首看向了楚淮。
只是還不待她詢問,楚淮已然向他點頭,作了示意一番。
韓桑梓見狀,貝齒輕咬脣瓣,在放眼看了樓南三人一眼後,又轉眼看向了龍榻上躺着的宇文廷琰。
見他面色灰白,韓桑梓咬在脣上的貝齒越發用力,直到一陣血腥傳入口中後,方纔將其鬆了開去。
隨後,她輕道了一聲“好”,但卻似是因着不放心,站在榻前又凝視了宇文廷琰良久。
本要擡步行去,卻再次開口警告道:“在這之前,本宮要提醒你們一句。”
“皇上好,你們便好,若皇上不好……”說着,韓桑梓擡眼看向了樓南蕭湑三人,而後定定地道:“本宮不管你們是那座峰上哪個門下的何人,本宮都要你們以命相抵。”
她的話極其簡單,但卻份量深重,尤其是韓桑梓看向三人的眼中,有着一抹絕望,但亦有着一抹堅毅。
不知爲何,在觸及到韓桑梓此時的眼神目光之時,單尋歡突然感覺,韓桑梓一定是極愛宇文廷琰的。
即使兩人之間相隔皇權,相隔佳麗三千,但自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在意,卻將韓桑梓的心境暴露無疑。
這讓單尋歡的眼眸隨之深了幾許,而蕭湑卻在此時輕笑着出聲:“皇后娘娘說此話爲時還尚早。”
說着,便見其在與韓桑梓拱手之際,與之相視一笑。
隨後又向着殿中伸手說道:“還請皇后娘娘楚御醫移步。”
韓桑梓沉了一口氣,在看了宇文廷琰一眼後,終由宮人相扶,轉身向着殿中行了去。
而楚淮則由小太監攙扶,在與樓南三人頷首示意後,方纔隨着韓桑梓一齊向着殿中行了去。
便在兩人行出簾帳外時,有幾名宮人紛紛上前,待行至簾帳前時,又齊齊探手。
一時三五黃簾垂下,隨宮人舉手擡足間帶起的風,四下飄揚。
但卻在瞬時之間,便將那龍榻與殿中衆人所立之處分離了開來。
此時再放眼望去時,已然只餘一片明黃。
見狀,韓桑梓的心下一緊,倚在宮人手上的手,亦跟着同時攥起。
不過,與韓桑梓相比,此時心下更加不安的還有索納圖。
而他不僅是心下不安,更是存了不解之意。
他可以以自己的性命擔保,宇文廷琰中的是渙心散之毒。
但他卻始終不懂,爲何那渙心散之毒突然就變爲了鷳草之毒。
而且楚淮和那三人還說得頭頭是道。
此時,便是連索納圖自己心下都存了疑惑,他甚至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毒藥之名。
不過,他心下還是有一份安穩的,因爲他知道,即使是藥名記錯了,但是藥絕對不會錯,只要藥不錯,那便……。
想至此,索納圖原本猶疑的面上再次露出了極具深意的笑。
而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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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這個情節寫了好幾天,但是因爲有很多矛盾都集結在這一處,所以,寶寶們耐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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