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趕回來時,城門已閉,不過,利用一下四王爺的職權,守城官兵還是二話不說就大開方便之門,馬車轆轆而行,不過一會兒,就到了七王府。
“那我就先回去了。”
祁曜朝她點點頭,薄脣微微抿起,是他冷峻的面容上極少出現的笑意,“今日多謝你能陪我。”
樓嬛轉過頭,淺淺莞爾,“客氣什麼,不是朋友嗎?”
語落,就蹦下了馬車,目送着祁曜的馬車離開,吸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回府,然而,剛踏出去的步子還未落地就被硬生生地收回。
春夜溫柔,那玄色寬袍彷彿夜幕般映着幾點寥落星光,祁穆雙手環胸,懶懶地倚靠在朱門邊,如珠玉般湛湛流光的面容上帶着似有若無的笑,目光微渺,似凝視着她,卻又似漫不經心。
每每都是這樣,他那淡得幾乎沒有一絲顏色的表情,總能扯起樓嬛輕淡的疼痛。
“回來了。”薄涼的空氣下,就連他的話語都沾着一絲寒涼。
“嗯,你怎麼在門口?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樓嬛提步往裡走去,卻被祁穆一把拉住手腕,不解地扭頭問道,“怎麼了?”
祁穆忽而對她眨了眨眼,然而,在樓嬛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時,只覺腰部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已經被帶走了數米遠。
藉着踏雪無痕,他們從七王府到城門的時間比坐馬車還要快上許多,輕輕一躍,兩人就躍過城牆,出了城。
“我們要去哪?”樓嬛此刻相當無語,不知道這七王爺大半夜的不睡覺帶她出城來做什麼,不會也是什麼拜祭故人之類的吧,若真是這樣,那比起四爺就太不道德了些,這大晚上看墓碑還是有些驚悚的。
何況,要是早告訴她要出城,自己就不回去了,在城外等着多好,省得麻煩。
“等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
月色朦朧,霧氣漸重,前方道路的可見度越來越低,祁穆掏出一顆夜明珠照着,樓嬛感覺到他帶着自己的步伐較之之前平地慢了一些,且有上升的感覺,明顯,他們是在一條山路上。
“你放開我吧,這條山路並不好走。”
“好。”祁穆停下步伐,鬆開攬在她腰間的手,又掏出一顆夜明珠遞給她,於這點上,他不會逞強,畢竟,兩人施展踏雪無痕與微波凌步定是要比自己帶着她上山要快得多,“走吧。”
“好。”幾乎是同時,兩人提起而起,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兩人的速度比起一個人的確加快了許多,不
一會兒,就到了山頂。
“這是哪?”樓嬛站在峭壁邊,低頭是望不到盡頭的山谷,從剛纔的路來看,這座山十分高,且陡峭險峻,而山腳前卻是一大片遼闊的平原。
“琅華山。”祁穆負手而立,肅穆的神色凝注着沉鬱的簡澹。
“琅華山?前周東祁玖霄與西冥忘越最後決戰的地方?”一下子,樓嬛似乎覺得周邊的空氣都涌動着不同於衆的氣息,那是令人激動澎湃,滿懷崇敬的感覺。
宣德末年,祁王與冥王約戰於琅華山,末了,祁王勝。
對於琅華之戰,新周書上雖然只有短短一句話,可每當讀過,就會有如霞光過目般絢麗,琅華一戰是贏天下,或是輸天下,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發生過什麼也不得而知,但唯有這裡蘊藏千百年的英雄故事卻始終不曾消散,只要站在這,就足矣。
“是。小時候,師傅經常帶着我來這裡,那是一種天下蒼生盡數匍匐在腳下的感覺,可師傅卻告訴我,懸崖峭壁,一個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秋莊主是明白人,所以無憂山莊才能處於方外。”作爲擁立祁玖霄稱帝的勢力羣,又培養了衆多皇室之人,但凡無憂山莊有一絲野心此刻絕非現今的景象,正如祁穆的外祖父沈府,出了不知多少皇后太后的顯赫一族,卻無實權,原因無二,只因爲他們都清楚,遠離權利才能保得家族綿延不斷。
“師傅和師母是我的恩人,若沒有他們,便沒有現在活着的祁穆。”飄渺的月色下,祁穆雋雅的面容映着淡淡的微光,眉宇間盡是舒朗的嚮往。“嬛兒,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回無憂山莊吧。”
“我聽聞,秋莊主夫婦並沒有孩子,這是怎麼一回事?”樓嬛顧左右而言他,不是她不願,只是瞭解了黃蕪的事後,她有不好的預感,爲什麼秋莊主要找娘報仇?若是知道自己是孃的女兒,他們又會怎麼做?殺了自己替母還債,還是……
何況,還有一點,無論怎麼辯解也都無法改變的事實,死在自己手中的東方泠,無憂山莊是否會輕易放過自己?
自己消失了兩年,但不代表這件事會一筆勾銷,若是沒猜錯,很快,無憂山莊就會有所行動了,畢竟,無憂山莊出了名的護短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
“不是沒有,他們曾經有個女兒,不過聽聞尚在襁褓時就被人殺害了。而師母,因身子虧損得厲害,難以再受孕。”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他也不過五歲而已,後來師傅師母就封鎖的這件事,所以自己對其中的來龍去脈也不是很清楚。
“是嗎?
女孩兒啊。”樓嬛抿抿脣,似有想起了自己,苦笑道,“若是要以母親的性命爲代價而活着,我想,這個孩子寧願未曾來到這個世上。”
“嬛兒,不要這樣。”祁穆伸手攬過樓嬛入懷,下顎抵着她的頭頂,低沉的聲音帶着難以察覺的苦澀,“嬛兒,我們和好好不好?”
不知是因爲月色醉人還是夜風太大,樓嬛只覺得一切都是迷茫的,被他珍愛的抱在懷中,讓她疲憊不堪的心有過一絲溫暖,滋潤了早已乾涸的心田。
心在微微揪動着,樓嬛緊緊抓住祁穆胸口的衣服,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胸膛上,輕聲應道:“好。”
這一晚,是他們自兩年後重逢以來話最多的一晚,當兩顆背道而馳的心又重新在慢慢接近,在沒有跨越兩人心中共同的雷池時,已緊密相貼。
正如多年前的那一晚,月色靜好。
彎彎月光似勾,勾碎了滿天星斗,也勾碎了許多人的夢。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四王府的花園池塘裡,一盞盞點着蠟燭的花燈小船悠悠飄蕩在水中,姚夕韻坐在水邊的石頭上,輕聲唸叨。
“姐姐,今天,他又去看你了吧。我真羨慕你,雖然你無法陪着他,但他的心裡始終都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死了,我這輩子再也無法贏你了。”
寂靜的夜,悽楚的音,無聲的淚,黯淡了這份靜謐,平添了幾分傷懷。
“姐姐,如果你還活着,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王爺這輩子活得太不容易,趙後爲防王爺奪權,想盡辦法將王爺送去邊疆,任由他自生自滅。如今的王爺看似軍功顯赫,可誰又知,那些都是他用性命換來的,幾近生死!我知道王爺對皇位不在乎,但我在乎,我不能看着他的付出付諸流水,因爲那是他應得的!姐姐,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嗎?所以,你會保佑我的吧?”
池塘邊的幾棵垂柳後站着的挺拔男子,凝望許久。
那顆被放空的心又再次收回,變得堅定。想起爲了自己對趙後委曲求全的母妃,陪伴自己歷經劫難,置生死於不顧的錦夢,他不能這麼自私,爲了自己而置母妃和錦夢於不顧。
江山,皇位,若是母妃和錦夢如此希冀,那麼自己,唯有一搏!
不爲其他,只爲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
或許,那遊歷天下的約定,此生,只能是一個夢了。
柳樹的枝椏落在池塘上,猶似對鏡梳妝,誰都沒有注意到姚錦夢脣畔邊,那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