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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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樓嬛便沐浴淨衣,一襲淺紫紋朱紫團花的宮裝,繁麗又不失清雅,雋秀脫俗,烏黑墨發只鬆鬆垮垮挽了個髻,發間埋了幾朵水仙絨花,霧鬢邊又斜插了一支素雅的憐影水晶簪,細碎的流蘇垂下,隨之蓮步輕晃,傾色絕塵,明淨淨的瀲灩倦雅。

“德公公,可以走了。”溫和細語之間,又透着絲絲嬌軟明亮,細聽,卻又帶着幾分清冷。

萬德是宮裡的老人了,此刻見到樓嬛,驚爲天人,都說此女美無靈魂,可如今瞧來,卻是秀外慧中,這美貌怕是與那祁朝第一美人的太子妃不相伯仲,這七王爺也真是有福氣。

萬德終究是見過世面的,只詫異一會兒,又笑臉迎人,“樓小姐請。”

雍華宮明瑟殿,淑妃樓北芯華麗雍容,香、豔奪目,宛如一盆精心栽培的豔麗山茶,珠翠環繞,愈發襯得那嬌顏媚如花,天香國豔,端坐主殿之上,一派天朝妃子的威嚴。

樓嬛在衆宮人的引領之下,循規矩步,大家風範,秀美雅娟,亦是恭敬行禮,“民女樓嬛參見淑妃娘娘,娘娘萬福。”

“免禮吧。素聞嬛兒以美貌聞名,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柔媚卻不失端莊輕靈的聲音,恍如傾盆大雨順屋檐流淌而下的雨簾連綿而婉轉。

“是。”樓嬛擡頭,尊敬卻又不懦軟,清華淑和,可以從淑妃的眼裡看到一系列的變化,驚、豔、羨慕、算計、心疼,最後是擔憂,雖是很細微的,卻依然被她捕捉到。

“果真是個世間罕有的絕色美人。”

“淑妃娘娘謬讚了。”婉和一笑,雖是溫順文雅的模樣,卻不似從前的懦弱膽小,只覺幾分脫俗之清,淡雅之貴,小時淑妃省親之時,樓嬛曾見過她,較之如今,容色沒多大變化,反倒是更加雍容了些。

淑妃輕咳一聲,又端起柔和慈愛的模樣,笑語,“既是自家人,也無需多禮,如書兒一般喚我姑姑吧。嬛兒,宮裡不比民間,規矩多,容不得半點差池,而你身爲未來的七王妃,更是不能失了禮數,既已交給本宮調教,你就安心待在這吧。”

“是,姑姑,嬛兒定不會讓姑姑失望的。”

淑妃飲了口茶,道,“你也累了,退下吧!若是無事,就不要出了雍華宮了。”

樓嬛福身,淡然淺笑,明淨清和,“嬛兒告退。”

淑妃望着樓嬛的背影,幾番沉思,素聞樓五小姐雖傾國傾城,卻膽小怕事,資質平庸,可自己卻知,當年一瞥,她就可以斷定此女絕非凡品,那些都是僞裝手段,只爲了能好好在樓府存活。擡眸,問側身的秀娟。

秀娟是宮中的老人了,看人極準,見主子問話,微思量了一下,言,“五小姐風華絕世,更勝太子側妃。”

“何止書兒,就這氣度芳華來說,已勝了楊纖宛半籌,哥哥,倒真是送了個寶來。”楊纖宛美得清靈純粹,那是被人精心呵護的純澈,如是一朵精心雕刻的豔麗牡丹,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無瑕,明豔穠麗;而樓嬛,風姿無雙,那是渾然天成的空靈水仙,雅而秀氣,纖而不弱,逸世絕俗,遠觀近看都有一種神韻從骨子中沁出。

樓嬛被安排在雍華宮的偏殿,雅和軒,殿如其名,既雅緻又清和,可能來是精心佈置過的,因着她未帶侍婢,淑妃便遣了宮女汀蘭來伺候自己。

汀蘭是個細心的丫頭,溫和有禮,細心周到,一如淑妃給人的感覺一般,怕是悉心調教出來的。

“樓小姐,一切都收拾妥當了,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您隨時叫我。”

樓嬛倚着窗,正瞧着外面出神,聽見汀蘭的聲音,並未注意她說了些什麼,只淡淡應了聲,“有勞姑娘了。”

第一日入宮算是風平浪靜,除了見淑妃,就再也沒有踏出雅和軒,之後的十來日也只是教習姑姑前來,講述了一些宮裡的規矩與宮禮。這些對於從小在樓府長大的她,並未有什麼難度,雖然樓嬛在家中並不受待見,但她卻有一個多才多藝的母親,她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宮廷禮儀的學習全部都來自孃親的悉心教導。

淑妃晨來早起,梳妝完畢後,坐在梳妝檯前,將一支七尾鳳簪插、入髮髻,循聲問道,“嬛

兒訓練的怎麼樣了?”

“回娘娘,李嬤嬤很滿意。”

“李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了,素來嚴厲,她滿意的人定然不會錯的。嬛兒還是像她的母親,那股子風華,是自然天成的,別人是怎麼也無法模仿的。”七夫人在自己的印象中是極好的,霜華冷豔,氣清容和,見慣了府裡的明爭暗鬥,各房夫人之間的阿諛猜忌,七夫人如同冷雪傲梅,讓人不敢逼視,她總是將一切看得那麼淡,不爭不取,因而自己也甚是羨慕。“我們瞧瞧去。”

“是,娘娘。”

淑妃來了雅和軒,見樓嬛和李嬤嬤正有說有笑,也甚是奇怪,李嬤嬤一直都是冰冷冷的,嚴苛極了,卻不想,能和嬛兒如此說鬧,這嬛兒,究竟有什麼特別的魅力?

樓嬛和李嬤嬤見到淑妃,停止了說笑,站起身,福身請安。

“李嬤嬤,如何?”

“回娘娘,樓小姐天資聰穎,容雅氣清,一切都張弛有度。”

淑妃以微笑表示滿意,瞥了一眼靜處一側的樓嬛,素紫的衣裳,素華的清容,似是極淡,極清,宛如一縷清風,一泓碧泉,見之舒心,望之沁人。好一會兒,才又出聲,“昨夜皇上來過,說是婚期已經定下,下月初五,欽天監說那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了,皇上對此是極爲重視的。”

樓嬛心中一顫,下月初五,不過是半月後,婚期如此倉促而定,怕也是眼前這位姑姑的枕邊風吧!若是婚期延遲,父親,怕也是急着呢,無從選擇,倒是看開了,淡笑,“嬛兒明白了。”

淑妃悵然,身爲過來人,自己又何嘗不知這滋味,一入宮門深似海,此生在這待過的人,怕是來生再也不願與這皇宮有一絲一毫的牽扯,也不禁嘆息,“嬛兒,你是聰慧的孩子,七王爺雋雅雍容,清濯華貴,姑姑見過,是個極爲出彩的男子,你與他,亦是極爲相襯的。”

雖然心知嬛兒嫁去,定然難得到一份真心,那也算是宮闈秘聞了,若是嬛兒早些出現,與那七王爺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放眼祁朝,怕是也無人能及七王的風采了。

只可惜,事與願違。

樓嬛沉默不語,她可以感覺到姑姑對她有真心,但卻也不能否認,這真心之中,也夾着幾分算計。

“娘娘,樓小姐,太子側妃來了。”

“宣吧。”淑妃拉着樓嬛的手,坐到了位上,只輕輕嘆息一聲,“書兒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一門心思在太子身上,卻不想,太子娶了楊纖宛後便冷落了她,或許當初,本宮就不該做這個媒,害苦了這孩子。”

這話中意思,樓嬛自是明白,樓書盈本是個優秀的女子,又有樓氏在背後撐腰,如果許了一般人家,定是幸福。在太子妃未許給太子前,她也是極受寵的,只是,碰上了楊纖宛,就黯然失色了。眼前這個姑姑,雖然陌生,但是,卻是真心爲他們着想,此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只能無言以對。

不一會兒,樓書盈從外款步而入,解下身上的櫻草色披風交給婢女,身上一件疊翠繁花絲錦衣,玫瑰粉色的露水裙,金絲勾出幾朵芍藥,墨發挽成芙蓉髻,斜簪一支碧玉珠翠步搖,端莊秀麗,玉顏媲芙蓉初綻,態度嫺雅,行止有禮,“書盈給姑姑請安,五妹妹。”

“免了吧,都是自家人,無需多禮。”

“大姐。”樓嬛與樓書盈的關係並不算差,因着三哥的關係,兩人倒也還有說有笑,樓書盈是個端莊的女子,儀靜體閒,也從未因着自己是嫡長小姐的身份就欺壓他人,不過總是自持身份,高高在上罷了,作爲太子妃來說,也的確是合適。

“五妹妹,許久未見了,如今,你也要出閣了。”想當時自己出閣時,這個妹妹不過才十二歲,那時的她,玉雪妍麗,姿容出衆,四年不見,今日一瞧,果真擔得起那盛名,雖然外界所傳,這個妹妹膽小唯諾,平淡無趣,但自己卻知,能被三弟寵極的妹妹,豈會如此簡單。

“本宮也有些累了,你們姐妹倆好好敘敘吧。”

“恭送姑姑。”

淑妃走後,樓書盈走至樓嬛面前,牽起她得手,笑語,“今日天氣不錯,你待在雍華宮也悶了吧,不如出去走走。

這個主意倒剛好滿足了樓嬛,這些日子根本未踏出雍華宮一步,可是把自己悶壞了,揚起笑意,“好。”又囑咐了汀蘭一聲,“汀蘭,我和太子側妃去去就回,你無需跟着了。”

“是,小姐。”汀蘭從房內取來一件雪白的雲絲披風,柔和說道,“外面涼,太子側妃和小姐不要着涼了。”

樓嬛笑了笑,她自小習武,身子自然也能禦寒,但還是感激汀蘭的細心,應了聲便和樓書盈出去了。

今年的冬天是暖和的,往年早已是銀裝素裹,可今年到如今,也未下過一場雪,聽宮人說,香雪園的梅花開得極好,兩人就悠然往香雪園而去。

梅枝疏影橫斜,飄落的花瓣鋪得滿園似錦,紅如火,白如雪,粉如霞,黃如金,綠如碧,交錯而成,清新別緻,甚是美麗。

“天家的梅花,怎麼瞧着,都少了幾分脫俗,倒是多了雍容。”樓嬛望着滿園梅花,淡笑而語。

“是啊,再是脫俗在深宮裡,也會變得世俗。”樓書盈柔婉而語,上前折了一枝梅花,似是惆悵。

樓嬛瞧得出樓書盈此時不加掩蓋的愁緒,也隨着上前,伸手將她手中梅枝上的梅花摘下,簪入她的發間,“這樣不就清麗宜人了。”

“五妹妹,你終究還是幸運的。”樓書盈付之一笑,許久,輕輕落下一句話,見樓嬛疑惑不解,又解釋了一番,“我雖嫁了太子,說得好聽些,是太子側妃,但又如何,終究不過是個妾。而你,雖然許了七王爺,無論如何,卻是正妃,而七王爺,閒散溫和,遠離政治,想必會待你好的。”

見樓書盈那好看的眉眼藏着些許的愁思,亦是惋惜,她是何等驕、傲的女子,卻成了妾,但卻無可奈何,因爲入的,是帝王之家。想起姑姑所言,一門心思在太子身上,淺淺嘆息,如果不愛,怕是就沒有這般難過了吧。

“姐姐這般優秀,太子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珍惜?”樓書盈冷笑一聲,只覺是個笑話,“或許在以前,我是他所有女人中最爲出色的,他纔會那般寵、愛,但現在來了楊纖宛,五妹你可知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子麼?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楊纖宛麼,姑且不論容貌,單論天下第一琴煜凰琴的傳人就足以羨煞他人,只輕輕一笑,“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太子妃縱然豔美絕俗,才藝皆精,姐姐也定有她所不及的地方。姐姐與她,本就不是一類人,爲何定要比個高低。”

樓書盈瞧着樓嬛,竟覺得這個妹妹是這麼可靠,恬淡文靜,鍾靈之毓秀,叫人見了,莫名的舒服。忽然而思,若是嫁給太子的是她,或許,如今就沒有楊纖宛的位子了吧。

楊纖宛一直盛名在外,天下之人都言南纖宛北紹瑩,就現在看來,嬛兒的容貌與楊纖宛不相伯仲,就算略差幾分,不及她精緻,但她亦是不及嬛兒風華絕世,倏爾,望見她一雙眼眸,怔然一驚,回不過神,那究竟是一雙怎樣的雙瞳,美得讓人忘乎所以,既妖且清,較妲己之妖瞳,偏生幾分澄澈靈動,比七夫人之冷瞳,又含着幾絲豔冶穠魅。

不遠處的紅梅開得正豔,然而樹下,一名華服女子嬌容蒼白,身子無力地依靠在梅樹下,纖指緊緊攥着衣角,顫、抖不已。

“太子妃,您怎麼了?”身旁的婢女語云見自家主子不對,擔憂問道。

“站在樓書盈身旁的是誰?”嬌、媚的聲弦在此刻卻多了泠然之色,豔冶之容多了幾分冰冷。

語云順着太子妃的目光而去,前面明慧端麗的的確是太子側妃,太子側妃本就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只是較之眼前這個國色天香的太子妃才略顯遜色,而太子側妃身邊的女子,風華絕世,竟也是傾國傾城的絕色,想了想,答道,“與太子側妃這般親密,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側妃的五妹,樓府五小姐,也就是未來的七王妃。”

語云的話一完,楊纖宛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楚楚之姿,彷彿如皚皚白雪,隨時會化了去一般,是她,竟然是她,他要娶的,竟是她!

就在此時,雪花緩緩飄落,落在衣上,寸寸雪白,與那紛飛的花瓣融成一片,美得晃眼。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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