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這樣辦理吧。”王增看了曹翼一眼,眼神深邃有力,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又不便出口,良久之後,王增才默默一點頭,又在大隊人馬的簇擁下,匆忙離去。
王增很忙,而且很明顯的,錦衣衛系統之下的所有武官都對他不很友好,而京營的重建,王增也奉命參加其中,張佳木給他的任務是建立營房,場地。數十萬京營,原本就駐於城內,京營的地盤是足夠了。
把這種差事交給他,只是叫他先數房子,謄清賬目,爲將來的進一步清理做打算。
這只是一個文吏可以做到的事,但王增依然做的一絲不苟,他性子如此,極聰明的人,性格也不算偏執,和張佳木在他看來只是小小的誤會,但骨子裡的傲氣使得他不屑於解釋,久而久之,自然也真的是漸行漸遠,雙方都是明白,當年的那點情誼,以後再也不必提起了。
王增一走,曹翼將眼前這一點事料理清楚,自己則入宮解釋……畢竟燒燬了十來間民居,死了二十來人,算是不大不小的治安事件了。
京城裡各人各忙各的,好在曹翼辦事得力,王增等人也算出心出力,李瞎子和餘佳等人更是個中好手,有這麼一羣人,京師裡雖然多了不少人,但一切安堵如常,並沒有任何混跡的跡象。
轉眼就到吉期。
頭天晚上,張府三百來人幾乎就是一夜沒睡覺,府中上下都是喜氣洋洋,徐氏老夫人專管供堂和安排洞房等事,外頭則自有皇家派來的人和錦衣衛中的官員料理,不僅是張府中人,各色人等加起來,怕不得有小一千人。
通府之中,到處都是燈火通明,到處都是鮮花着錦,府外一切事物,都是由劉勇等一羣錦衣衛中的老人,還有宮中派出來的蔣安一併打點。
人對路子,又不愁花錢,人力物力都是充足的,所以不僅府中的點景份外漂亮,一路上到宮中的道路也全部灑掃了一遍,並且叫曹翼派出九城巡防的兵馬,加上順天府派出來差役,預備着第二天維持秩序。
到了天亮時分,闔城都已經驚動了,不少外來的士紳,士子,遊人客商都早早起來,甚至是頭天晚上就預備好了等候的地方。
要說一場公主出嫁的婚禮不該驚動這麼多人,按大明以往的經驗,公主出嫁當然也會有不少看客,皇家的婚禮排場不小,閒人也是多,所以一路圍觀,當是個樂子。
但如同今天這樣,光是從京城外來的就有超過二十萬人,京城內又幾乎是全城出動,不少人家甚至是全家老小一起出來,這種場面,還真的是從來不曾有過。
這大約就是張佳木個人的魅力所致了,公主雖然是公主,但以張佳木這樣的權術地位,以他這樣的傳奇經歷,再配上一個公主,纔能有這般吸引人的魔力
一大早,曹翼就帶着李瞎子和餘佳等人,沿途佈防,從張家所在的金銀衚衕,要穿過三個大街就可以到達東華門外,距離很近,在關防上原本不必太過擔心。
但就是因爲太接近了,所以人潮涌來,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太陽才升起沒多久,道路兩邊就站滿了人,百姓原先彼此還制約着要留條道出來,時間一久,後頭擠前頭,兩邊亂擠,整條道上就站滿了人,幾乎就快不能通行。
看四周,樹上,房頂上,閣樓高處,幾乎到處都是人,有的樹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一看過去,幾乎叫人哭笑不得。
至於最傻的就是扶老攜幼來瞧這場大熱鬧的,沿途擠了好幾十萬人,全家老小出動的,難免擠暈了老人,跑沒了孩子,接着便是哭天叫地的鬧騰,聽的直叫人頭疼。
好在,早就有準備,行軍散一類的藥備的多,看到有人擠暈了就搬開來救治,九城巡防衙門足足出動了兩萬餘人,再加上順天府的差役也有過千人,好歹把秩序維持了下來。
戴着大帽,耳間還彆着孔雀羽毛,手裡拿着大杖或皮鞭的是差役,穿着青綠色錦袍,佩腰刀,或是持着黑紅色水火棍的是錦衣衛的校尉,騎馬來回巡視的是緹騎,至於五城兵馬司的原班人馬,還有從幼軍提調出來的將士,全部歸於曹翼麾下,沿途佈防,並且和宮中保持聯絡,隨時把道路中間留下兩丈來寬的空隙。
因爲是喜事,所以太后早就有話傳下來,普天同慶的好日子,不準對百姓動刀動槍,也不準用皮鞭打。
這麼一來,差事格外的難辦,不管是巡防衙門的人,還是順天府的差役,擱往常早就用皮鞭大棍打過去了,今天擠的一頭一臉的油汗,卻還只能賠笑臉,說好話,自己用身體把違規向前的人再向後擠開,負責喊話的,真真是嗓子都叫啞了,好不容易,纔在路中央留下了一條道來。
嫁妝出宮則是在過了午時之後,宮中先是鑼鼓齊鳴,出宮之後,更是鞭炮拼了命的放,隔的老遠,都能瞧着宮門一帶煙火騰起,再的一些,就能聞到硫磺硝石的味道了。
所有的百姓都興奮起來,翹起腳尖昂起頭來向着宮門處張望。
“勞您駕,退後,退後。”
“三老四少,別叫兄弟難做,這鞭子是萬萬不能用的,可這麼擠也不是回事,是不是這個理兒?”
“甭擠了,還遠的很哪。”
衙役們拼命擠出笑臉,都是一頭一臉的油汗,身上剛發的青緞子衣服擠皺了,薄底快靴叫人踩的不成模樣,卻是發不出火來,只能繼續勸說着,把人堆往兩邊拼命的趕着。
好歹是維持下來,等嫁妝擡過來時,人羣反而安靜了許多。
先是優雅的鼓樂聲響,然後是用明黃色綢布蓋住的一百二十擡的嫁妝過來,擡箱的校尉,皆是紅黃相間的錦衣繡褂,燦若雲霞,先過的是彩亭,內裝的是首飾、文玩、衣物、靴帽,都是色彩絢麗,美煥絕倫,光是這前頭的幾十擡衣物和擡箱的校尉,就已經叫不少人大呼過癮,覺得不虛此行了。
接下來就是數十擡的木器,桌椅几案,都用紫檀,打磨光滑,不加髹漆,尺寸當然特大,雕鏤的花樣非龍即鳳,都與民間不同。
一見這些,人羣自是安靜,交口之間,都用眼神彼此交流:天家氣象,果然真的是不同凡俗之流,這一次,開的眼界當真不小
其實這樣的規模,只比太子娶妃差不離,還弱了一些。
不過京城之中,已經數十年沒有如此的熱鬧過了。今上娶錢皇后時,算算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人皆善忘,其實當時盛景,可比現在要熱鬧風光的多了
當嫁妝出門之時,張府之中也正在緊張的準備着。
四個盛裝打扮的命婦,正在洞房內鋪着喜牀。張佳木現在是侯爵,駙馬都尉,官拜太保都督,職責和權位都是儘夠了,所以,來給他鋪牀的命婦,也全部是武官一品的夫人。
人也好找,方便的很,除了程森和陳逵這樣的侯伯夫人不能勞動,底下劉勇、薛祥等人,全部已經是武臣一品,由劉夫人打頭,底下幾個幫手,張佳木的母親徐老夫人在一邊觀看,也是陪着來幫手客人的意思。
張家出身畢竟是寒門小戶,曾祖父時起跟着太祖皇帝的世宦之家不假,但門單戶薄,人丁不旺,此時更是隻有單門獨戶,說起來,是淒涼的很了。
徐家倒是有不少親戚,但都上不得檯盤,就是張佳木的舅母好歹也是一個孺人的身份,此時卻是怯生生的縮在牆角,一點兒也不敢出聲。
倒是劉勇夫人很是爽快,也是給人幫手幫慣了的,況且幾年前劉勇還只是一個總旗,一生過了大半生才升的職,劉夫人草莽脾氣不改,爽快脆利,說話辦事都很利落,看的徐氏大爲滿意,頻頻點頭微笑。
這邊在鋪牀,那邊嫁妝一直前行,等喜牀鋪設的差不多的時候,送親和嫁妝的隊伍,也就差不離要到家門口了。
一隊隊穿黃衣的宦官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拼命的拍着手,張府四周已經有數千名的錦衣衛和皇家派出來的禁軍隊伍隔絕了,任是誰也準放進來,所以場地甚爲寬廣,正適合這些宦官們按宮裡的規矩鋪排。
府軍前衛、燕山衛、羽林衛等諸衛都是穿着銀色的鎖子甲,頭頂櫻盔,手中兵器顯耀鮮明,再披上大紅色的斗篷,真是顯的格外的雄壯威武。
雖是如此,臉上的笑容卻是由衷而發,所以人數雖多,鎧甲兵器雖然耀眼顯亮,但卻是沒有一點兒的肅殺之氣。張佳木到底是在禁軍中經營很久,人緣威望都足夠了,眼前的禁軍,雖不是他們直接的上官成親,卻也是一副欣喜高興的模樣,僅從這一點,就知道張佳木在禁軍中的聲望如何了。
“來了,來了。”當過了幾十隊的宦官之後,張府門前的人終於看到送親隊伍的旗幟和大片雲霞般的護衛隊伍,衆人都是精神大振,而張家安排在府門前的鼓吹隊伍,也是拼命的吹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