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勳戚正在議論,從午門方向傳來敲鐘的響聲。
小英國公振衣而起,冷然道:“皇上召集朝會了。”
他道:“我必不能去,沒準佳木會做一些非份的事。我便在家中聽消息,有什麼不對,就設法出城。”
英國公府世受國恩,如果張佳木真有非份逾越人臣的做法,那麼,小英國公的決斷也不能說錯。
私誼歸私誼,公義是公義,眼前幾人都是分的很清楚。
“如果真到那一步,我願隨驥尾。”
薛恆雖與張佳木交誼最厚,此時臉上也滿是痛苦的神情。他在心中暗暗想道:“佳木,但願你不要做什麼叫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
鐘聲一響,不到半個時辰,宮中就聚集了數百朝臣。
文武親勳一樣是從長安左右門進去,再穿越端門,從午門兩側掖門而入,到了奉天門廣場,立時就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倒不是劍拔弩張,或是如臨大敵,要是這樣,各人反而覺得對了。
但弔詭的就是宮中是一切如常的樣子,沒有遭受兵火的跡象,也不曾人心惶惶,太監們在殿上站班,錦衣衛等杖衛在殿階下各處護衛,沒過一會兒,遠遠看到黃羅傘蓋過來,卻是皇帝來了。
有些常入宮的,便找尋自己的熟臉太監,想從對方的臉部表情看出一些端倪來。
這一看纔看出門道,每次常朝時必定會站班伺候的太監,少了很多。不少熟臉的公公都不見了,剩下來的太監雖表面鎮定,但眼神中恐慌之『色』仔細看看就能看出來。
這會兒各人才暗自點頭,看來,宮中也並非是表面上的這麼安穩無事。
“卿等跪聽旨意!”
拜叩之後,皇帝並沒有如往常那樣叫起來,相反,卻聲『色』冷峻,叫衆人繼續跪下,等候宣旨。
“這必定是有大動作。”薛恆與薛暄心知不妙,彼此對視一眼,都是看出對方眼神中的決絕之意。
如果真的有張佳木不臣的跡象,兩人自會設法出京師,縱不能如小英國公那般決意舉兵反抗,也不會選擇同流合污。
如果論在京的實力,張佳木現在篡權也儘夠了。
但不要說向來沒有交情,甚或是敵視他的人,就算是這些至交好友,也是絕不會有一個人去支持他。
除了少數野心勃勃的部下之外,或是和張佳木交系深到摘不開身的人,沒有人會願意趟這個渾水。
孫錫恩等人最急切和沒有想到的就是,張佳木尚沒有這個人望。
大明建國百年,恩深德澤,特別是現在,民間和官場的質樸之風猶存,日子還很過的去,要經過天順到成化的變化,再到嘉靖幾十年的糟蹋,明朝才踏上不歸之路。
現在這時候,還早的很!
張佳木就算有這個硬實力,軟實力也是差的太多了。換句話說,就是尚需養望。
……
聖旨的內容很簡單,簡單到幾乎就是幾行字。
但大明開國以來,有過皇太子,死過皇太子,立過皇太孫,有太子監國,也曾經廢立過皇后。
但,廢立太子,一廢再廢,朱見深還真的就是頭一人。
廢立的理由,含糊不清,只是說狎暱小人,揮霍不學,駢四驪六的廢太子詔書讀完,朱見深的太子地位就算又沒有了。
不過詔書也是直接封太子爲福王,藩封洛陽,着河南地方官立刻興建福王府邸,撥給官田三萬畝,爲太子封藩土地。
宗室改革,降等襲封,並且可以經商,入仕,從軍,以從軍爲主流,第一代皇子都不一定可以封王,王爵從此是國家賞給第一等大功之人的第一等爵,皇子無功者,只能封公,下一代便是伯,再下便是鎮國將軍,再下中尉。
這樣最多幾代,皇子後代就和庶人無異,不象現在,親郡王一大羣,一個親王府衍生出幾個或十幾個幾十個郡王府,一個皇帝生出十個親王,便可能造就二百個郡王。
這些親藩都是世襲,百年之後還是親王或郡王,這樣的封藩制度,不給國家帶來沉重的負擔纔是見鬼。
唐宋年間,宗室都沒有這種問題和麻煩,只能說是明朝特有的麻煩,其後的清朝吸取了明朝的三大教訓,所以統治基礎很牢固,要不是遇到三千年未有的大變局,恐怕清朝最少有四百年以上的國運。
這三大弊端,便是皇子教育,宗藩,賑災。
張佳木一定會碰這三個弊端,但宗藩制度現在能穩住人心,他不僅現在不能動,反而要用封廢太子爲福王的辦法,再給洛陽這樣的善地,給土地田宅,來顯示自己的厚道和不忘舊恩。
如果他堅持廢太子爲庶人,圈禁高牆,恐怕皇帝也不能反對。
因爲太子無義在前,反對的人也不會太多,這件事做的不會有太大的阻力。要知道,建文帝有兩子,到現在還關在鳳陽高牆之內,從幾歲的孩童一直關到過了中年,雖然這般狠毒,但天底下人最多覺得不忍,但並不會有人反對。
因爲這是維持統治,包持安定的最基本的做法。
現在的做法,雖廢太子,但仍然不失厚道。衆人一聽,便知道是張佳木的建議,不然的話,太子撈不到這樣的好地方,也沒有這麼大的好處。
“佳木雖現在一手遮天,但終究不失仁厚之心。”薛恆聽了,大感安慰,不顧場合,向着薛暄低語起來。
“誠然!”薛暄也很高興,答道:“不過還得看看,底下必定有官職之變。要是佳木更進一步爲公爵,再掌京營,過幾年怕就能請九錫了吧?”
“不一定,且聽着。”
後頭果然還有詔旨。
大變頻生,也非得有穩定人心的大詔不可。如果不是有張佳木在,怕是皇帝得發罪已詔,但有張佳木在,一切便是輕鬆隨意的多。
隨着第二封詔旨的宣讀,場中諸人都是喧鬧起來,甚至連御史也顧不得糾彈失儀……實在是,詔旨的內容叫人太過震驚。
兩道旨意,其實都是法理不全的中旨。沒有經過內閣副署的程序。
但在這個時候,怕是沒有人來挑這種『毛』病了,第一道詔旨大家還有心理準備,但第二道詔旨,卻是如天雷滾滾,震的人耳鳴眼花,震驚不已。
第二道旨意,便是宣佈重立宰相的旨意。
這也是老王驥入宮之後,與皇帝商量後的結果。
張佳木要求重開大都督府,立三省與都督府抗衡,再立議院監察兩府,代表天下民意。而同時,張佳木願意把大都督府的後勤保障權讓出一部份,並且把軍隊監察權交給三省文官。
這樣,最少在張佳木身後的大都督不會如他這麼強大,甚至是強大到了可以威脅皇權的地步。
而對皇帝而言,這樣皇權是被壓縮了不小下來。但在當前的局勢下,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對王驥這樣的元老重臣來說,壓制皇權反而是很樂見其成的事。有明一代,文臣倒是一直這麼努力的。
但權術代表不了制度,沒有制度的支持,只能耗費很多心血在不該用的地方。
比如張居正的勾結馮保,如果張居正不是首輔,而是堂堂中書令,又當如何?
三省制度也有缺點,就是互相牽制,皇帝可以居中左右。
但現在隻立一省,或是以中書省來領導門下和尚書,還不是時候。
總得十年二十年後,尚書省成爲後世政務院那樣的機構,專職政務,尚書令比中書令低一等,還得受直接的指揮,而門下可以裁撤,歸於議院下屬的專門機構。
但現在只恢復中書門下尚書三省,而且名實相符,並不會加同平章事,只有中書令一人,門下侍中兩人,尚書左右僕『射』兩人這五個人爲真宰相,同在政事堂內,勾當處理國政大事。
當然,衆人也是聽到,沒有勾當軍國事的字樣。
“看來,是要重開大都督府,或是樞密院。”
“宋朝的兩府制度也不壞,不過樞密使肯定就是張佳木了,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不算過份。”
“有中書大府,我輩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以後兩府相抗,堂堂正正,也不懼一個武夫權重了。”
“妙極,妙極!”
除了少數腦子不清醒的人之外,恐怕也沒有誰認爲朱元璋廢丞相是對的。況且現在內閣就是事實上的丞相,這一點更是人盡皆知。
既然名不正言不順,縮手縮腳的,現在不如重立大府,以後在朝爲官的,可以往着丞相這個文官的最高層次努力了。
至於丞相例封侯爵,一任必滿四年,最多兩任等細節,注意的人反而少的多了。
兩份詔旨一讀完,皇帝便道:“卿等宜努力國事,丞相等官,朕將再有詔旨,散朝罷!”
眼前羣臣已經不管不顧,沒有人理會皇帝的心思,但現在拱手削權,再又廢立太子,皇帝的心情無論如何也談不上愉快。
好在,現在大事定局,兩府重立,將來可以省很多心。
而且,在這種制度下,朝局要安穩的多……皇帝也實在是不想再經歷這些一次又一次的政變了!
兩份詔旨一下,雖然沒有一個字提到張佳木,但人心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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