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不怎麼明朗,那些有心人多關注一些,也是不足爲怪。
張佳木估計,和文官們的鬥爭可不比是曹石之流,那些太監武官,誅之就是。他們的勢力就是表面上的那些,了不起多誅連一些,多抓一些,寧枉勿縱就是了。
可文官不同,這是一個超級龐大的團體,從政治勢力來說,並不怎麼強大,甚至是軟弱。但在它身後,則是兩千年來的法統人心
前元是多麼殘暴和強大的武力,就是因爲沒有收服漢人的文官,結果如何?不滿百年就灰溜溜的走人了。
現在張佳木眼前的難題,也絕不是揮刀就斬那麼簡單。
斬幾人易,斬數百人都容易,可他不能把規則給斬了。要麼自己夠力量重建一個新規則,要麼,就得曲從於老規則之下,等自己的力量足夠大了再說。
現在他已經是侯爵駙馬,官拜太保,出巡時的場面可也是真不小了。光是錦衣衛的直衛就有一百餘人,全部是高大健壯,而且經驗豐富的漢子,一個個全部都是特別賞賜的飛魚服,配上鸞帶,繡春刀,當真是華美漂亮,又兼威風凜凜。
當然,忠心更是頭一份的,這些漢子,十之都經歷過生死搏殺,在曹石之變裡脫穎而出的豪傑之士,要知道,張佳木的直衛也是內衛編制,一百二十人的直衛部隊,任何一個都是小旗官的身份,而且,從這裡出去,無形之中就是帶刀侍衛一般,就算不能狐假虎威,可也叫人覺得臉上有光,和人說話時,胸膛也敢挺的高些
這便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足爲怪了。
除了分在前後左右戒備的直衛們,就是張府自己的馬車。大大小小,一共有三十餘輛,均是華幄翠蓋,徐氏太夫人,府中小姐,當然,重慶公主這三人,都是一人一輛,剩下張福等有年紀不便騎馬的管事,也是坐了幾輛車,再有,便是那些服侍的丫頭和管家婆子們,跟來好幾十人,五六人一車,也是坐了十來輛。
再來,便是年錫之等人,長途行走,騎馬對這幾個書生實在是太爲難了,也是一人一車,加在一起,也就組成了一個浩浩蕩蕩的車隊。
在當時來說,坐車出行還是大明貴戚的主流,畢竟,以人爲轎,在宋時就被儒士書生們批評過,稍有些智識的,都不喜歡坐人擡的轎子。
可舒服卻是擋不住的主流,大明天順到成化年間,正好是士風轉變的關鍵,從穿着,到家居飲宴,甚至是傢俱,古董擺設,當然還有出行的工具,都是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由唐至宋,算是漢人的一大變化,由宋至明,更是又一大變。
當然,最大的變化還是由明至清。
在城中時,馬車尚且算舒服,但出城不久,隨着道路情形變壞,車輛自然也是顛簸起來。
好在各人也是習慣了,明人所坐的均是雙馬或單馬拉的車,也就是俗稱的後檔車,雙馬雙輪,車身不大,但很笨重,由於系統科學理論的嚴重缺乏,加上隔兩百年的一次大戰亂,中國製造業的技術,除了少量在發展,比如坊織,別的工業,包括製作武器,鎧甲,基本上都是在退步之中。
唐人的鎧甲和武器,宋人就造不出來,明朝就差的更遠了。
至於馬車,兩千年下沒有任何的變化和改進,象歐洲那樣的四輪馬車,還有前輪制動系統,減震系統,都是在歷史上的中國沒有出現過。
這可能也是明清之際人力轎子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在惡劣的道路條件下乘車的辛苦。
提起道路,也是一筆爛賬,以張佳木現在的能力,想調度大江南北所有的官員一起來統籌修路,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就是京師內外的道路,除了城內的錦衣衛出資一部份,已經在改善溝渠和道路條件之外,別的也是一概沒有辦法可想。回想起唐朝時長安的規劃,盛唐時的街道寬廣清潔,兩邊植有樹木,有明溝暗溝,在防火,衛生等諸多方面,八百年前的老祖宗還甩了後人一百條街,這真是叫人慾哭無淚了。
“駙馬,駙馬,公主叫您過去。”
張佳木出神的這一小會兒,兩個會騎馬的女官打馬過來,連聲叫喊。
叫了幾聲沒見他答應,聲音不免是大了一些。這麼一來,旅途無聊的衆人都是伸出頭來看,見是公主找駙馬,於是都又似笑非笑,把頭縮了回去。
年錫之身體遠不如衆人,坐在馬車裡顛簸的很,雖然也是把頭伸出來,但瞧熱鬧的心思少,透氣的功用顯然是多一些。
“好,好。”張佳木也是老大的不好意思,臉居然難得的一紅。
一邊的直衛們都把臉憋的通紅,想笑,但都是不敢。要是曹翼在,恐怕他們膽子還大一些,李成桂到底是從下頭剛提上來,所以效力的心正熱切,等閒也不敢和張佳木說笑,所以直衛無形中規矩大了不少,不象以前,老直衛們都敢和張佳木有說有笑的。
這些人都是在聽着張佳木的傳說進來的,時間有的根本就很短,見着這位太保大人,除了早晨打拳,從早到晚就一直是忙於公務。
吃飯,很隨意,從來不講究菜式,口味也很不挑剔。當然,他們不知道張佳木是吃慣了味精的人,這年頭的菜講究的廚子都是精心調製,不比後來的味道強一百倍?所以隨便上來,反正吃着都不錯。
穿衣,更是無所謂,和公主成婚之前,經常自己一身青藍箭衣就出門,渾然沒有錦衣衛堂上官的威風殺氣。要知道,以張佳木的身份,什麼蟒袍曳撒、麒麟服、飛魚服、鬥牛服,哪一身皇帝沒賞?
一般的圖案,百姓和官員都不能用的,張佳木這樣身份的卻是可以隨便挑着用,選着用。而他卻是從來不講究穿着,能禦寒遮陽,便已經足夠。
至於什麼聽戲,看雜耍,更是沒有那功夫。
唯一的樂趣,大約就是和直衛們約了晚上有空閒的時候,下棋,打馬吊,一次輸贏不過百來個銅子,卻也是賭的興致勃勃,格外投入。
這樣的上司,自然而然的,短短時間就博得了衆人的愛戴和發自內心的尊敬。
只是,這種尊敬還帶着一些距離,畢竟,張佳木的表現也太象一個聖人,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以他的權勢地位,再加上這些清寒嚴儉的作風,還有是那麼年輕的年紀,怎麼能不叫人敬畏有加,而且,畏更多過敬?
現在看來,倒也就是一個尋常的新郎倌的樣子,在笑或不笑掙扎的時候,張佳木那種原本剛嚴硬朗的形象,漸漸也模糊了很多。
策馬到得公主的車前,撩開車窗的擋簾,看着俏顏如花的公主,張佳木笑道:“怎麼啦?”
畢竟是新成婚的小夫妻,政治上的分歧使得他們冷淡了幾天,不過時間長久了,彼此卻仍然找到了相處之道。
公主不語及政務,張佳木回家後也只是一個平常丈夫。
這麼一來,情感自然而然的就熾熱起來,畢竟都是少年男女,張佳木前生感情已經不知道忘到哪裡去了。今生只有這麼一個紅顏在旁,自然也是珍重的緊。
他一問,公主便先只一笑,看着他臉孔,笑道:“這車這麼大,你也不說上來坐。跑的一頭一臉的灰,還有這麼多汗。”
這麼小女兒聲態的關懷,令得張佳木極爲感動,他笑了笑,臉上也是難得一見的溫柔情態,當下只向着公主道:“叫我來只是這件事?我騎馬慣了的,拘在車裡,反而難受的緊。”
“倒不是這件事。”公主雖是皺着眉,神態卻是說不出的好看,她只向着張佳木問道:“適才我無聊向外頭看,看到年大人被車震的受不得,都快吐了,怎麼我坐的這車卻不怎麼震動?”
她以前也是喜歡出門,上頭太后因爲寵她,也不怎麼拘管,常坐車的人,一上了車,就發覺有不對,等再看到年錫之等人的模樣後,就更加的懷疑了。
這件事,張佳木覺得和她說也不妨,於是坦誠答道:“你的車是特製的,專用來載人,當然它就不怎麼震。要是和年錫之那樣,長途幾百裡,誰受得了?”
當時的人害怕出行,主要也是因爲沒有好的交通工具。
南方還好些,河流縱橫,南人行船在當時真不是吹的,一縣連一縣,一省連一省,多半都是乘舟而行。
就是幾百萬石的漕糧在江南一帶,也是通過大大小小的舟船彙集在當時的淮陰,然後再一路北上。
不過,“起旱”之後,路可就難走了。一路上全是旱路,艱苦難行,乘車則顛簸難坐,所以多半人選擇是步行,有條件的,就是騎馬或驢,短途行進,可能不會讓人覺得太過難受,但當一個人在馬背或騾背上晃悠幾十天,每天餐風露宿日曬雨淋的趕路,可能真沒有幾個人願意遭這種罪了。
後來長途轎班大行其道,一送幾百裡的客人都很多,實在是長途出行太過受罪的原故了。
對很多人來說,只是一個選擇的麻煩,對張佳木來說,這確是一個很大的商機。當然,商機猶在其次,道路通行其實關礙極大,對他來說,實在也是一件值得上心大辦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