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翼自是知道衆人心思,他笑了笑,剛要說話,裡間卻是傳來人笑罵的聲響:“是不是餘佳那廝來了?趕緊的叫他滾進來,進來遲了,老子打他的板子!”
說話的人聲音甚是粗豪,而且大大咧咧,似乎並不把餘佳放在眼裡。
此語一出,不僅餘佳的部下爲之『色』變,便是餘佳自己,也是覺得大是尷尬,當下便有點負氣的道:“裡頭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出來見見又何妨?”
他算來算去,張佳木不在京中,任怨向來『性』子平穩,而孫錫恩和黃二等人和自己資歷相等,徐穆塵出海,年錫之事忙,況且這些人都是與坊丁出身的並不和睦,絕不會這麼出言耍弄自己。
想來想去,卻不能嚥了這口氣,就算是老弟兄,也得把這個場子討回來不可。
裡頭尚未答話,餘佳的副手便是怒道:“是誰在裡間胡說八道,現在又裝縮頭烏龜不成?男子漢大丈夫,早點出來叫大夥兒見見的好。”
他亦是坊丁出身,心頭想法是和餘佳一樣,彼此心思相通,互相使個眼『色』,就知道彼此的想法。
當下餘佳不便反臉,此人便踏步上前,喝罵開來。
“喝,老子出外一年多時間,都長進了啊。”裡頭那人罵罵咧咧,卻是向着門前大步走過來。
兩邊鬧僵,曹翼卻是笑咪咪的不出聲,一副事不關已看熱鬧的樣子。
“不對!”餘佳是何等人,當下便瞧出來,曹翼這廝不懷好意,有要看自己笑話的樣子。當下猛然一驚,便要出手攔住自己的副手。
不過,已經晚了。
房門洞開,一個瘦長漢子推門出來,此人一臉的絡腮鬍子,身量也高,但偏生瘦弱的緊,似乎是弱不禁風的女子一般。
一般人長成這樣,必定給人極爲怪異的感覺,但此人卻是叫人覺得是豪氣『逼』人的豪傑好漢,雙眼炯炯有神,眼神也有若實質,掃視之時,猶如鋼針刺目,叫人不敢與之對視。
“唉,果然是李大哥。”
餘佳已經是一臉倒黴樣,也是一副認輸了的神情。
他的副手部下卻已經跪了下去,正趴在地上叩頭,嘴裡只道:“下官莽撞了,請李爺恕罪則個。”
此人已經是封賜的指揮同知,三品武官,這會子卻是趴在地上叩頭如搗蒜,這般做法,看的餘佳四周的隨從都是呆了。
便是曹翼的部下,也是大爲驚異。這個客人,穿着青布箭衣,只帶了三個隨從,騎着幾匹劣馬進來,偏曹大人對他極爲客氣,待若上賓,而此人也居之不疑,在衙門裡大呼小叫的使喚人,各人原都不大服氣,此時見了一個三品武官叩頭如搗蒜的樣子,這才驚覺,還好自己之前沒有失禮,不然的話,可能就要大倒其黴!
“是小賀麼,時間久了,人長壯實了,火氣也壯了不少嘛。”那瘦長漢子只是咪着眼看跪在地下的人,嘴裡也是不鹹不淡的說着,叫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李哥,千錯萬錯是我的錯。卻看我的面子,還是算了吧。”餘佳卻是知道此人脾氣秉『性』,素來不饒人的,小賀不小心得罪的人,卻是因着自己,所以天大的事,還是自己先攬過來再說。
“罷了罷了,老弟兄見面,有什麼好說的。”
曹翼適時上來打圓場,那瘦長漢子突地一笑,腳踢了跪在地上的武官一腳,笑道:“換了兩年前,不叫你小子哭出來,咱老李能饒了你?現在麼,也罷了。”
得他這麼一句,在場的人才都鬆了口氣。
唯有曹翼沒事人一樣,他倒是輕鬆,其實不是他置身事外,實在也是知道眼前這位主兒已經換了脾氣,並不似當年那樣得理不饒人,輕易開罪不得。
這人自然就是已經在遼東小兩年的李瞎子,奪門之夜天子御賜姓名,得的彩頭就不小,後來接掌張佳木的正南坊百戶一職,也是乾的有聲有『色』,在京中已經頗有名聲,算是錦衣衛裡很有前程的一個實力派。
餘佳當時,不過是他麾下的總旗,後來提的試百戶,李瞎子走後,餘佳才能接任,算起資歷來,卻是比李瞎子差的遠了。
就算是比能力,在坊丁出身的老兄弟中的人脈威望,兩者也是相差的太遠。
以李瞎子的能力,也確實輕易開罪不得。
好在,這一次李瞎子真的改了脾氣,不似以往那麼刻薄。看來,在遼東兩年,此人不僅做的老大事業,胸襟氣度,也是比起當年來改變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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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老弟兄,也不必太客氣了,當下各人重新見過禮,這一次餘佳的部下卻全部不能進來了,等餘佳寬去官服,換了便服,然後才又在廳裡和李瞎子曹翼兩人重新見過了。
落座之後,彼此卻是一笑,千言萬語,就在這一笑之中了。
“孫錫恩和黃二、王超幾人呢?”
餘佳落座便問,這幾人,就是坊丁隊中混出來最得意的幾人了,最不濟,也是個三品的武官前程,而手中掌握的實權,則實在不止一個三品武官那麼簡單。
“他們幾人全跟在大人身邊,”曹翼道:“天津衛那裡初次建衛,極爲要緊。他們都是有經驗的,這一次從衛指揮到普通的校尉,全挑的精兵強將。要知道,天津衛緊靠京畿,來往的客商都經此地,又有海運之便,雖然現在不似永樂年間,有大量海船從這裡下海,但仍然有海船運送貨物來往南北,算是內陸航海,你們知道,大人向來是有志於瀚海的,廣東的那個左參政,向來厲行禁海……這廝,已經被大人授意彈劾去官了!”
餘佳道:“我卻不知道,大人怎麼對瀚海這麼有興趣,真是難以索解!”
李瞎子搖頭道:“大人心術纔是真正如海,我算是很難服人的,這一次回來,卻是發覺比大人差的更遠了。別的不說,孫錫恩,黃二等輩,當年可比我差的遠了。在大人身邊被調教的可不比我差了。”
他的話也是事實,現在孫錫恩儼然已經是另外一個李瞎子,只是不及李瞎子的豪氣和大度,此人智計心術,卻是絕不在李瞎子之下。
便是黃二,這一次鎮守都堂,儼然也是脫胎換骨,成就大將格局了。
“總之,大人要做的事,我們盡心力去做就是!”
曹翼的總結自是深得座中人之意,餘佳展顏一笑,只拍手道:“大善,這麼說就對了。”
“大同自然要建衛,而且是三千人的重鎮大衛。”李瞎子突然接口道:“餘胖子,你是回大同,還是留京?要是留京的話,內衛你接盤子可還差點火候!”
接手內衛,也是餘佳自己的盤算,被李瞎子這麼一點,才知道自己有點兒想的太過容易,當下勉強一笑,道:“內衛自然是李大哥接手。”
“我對這玩意沒什麼興趣。”李瞎子興致索然的道:“遼東衛管整個關外,我還是回遼東更有趣。”
他在遼東,立功不大徐穆塵之下。
偷挖人蔘,挖金礦,走私皮『毛』東珠,這些全是最來錢的玩意。貨物出來就是一車車的金銀,錦衣衛的財源,最少有三成以上是李瞎子一手經營。
除了這個,他只帶了一百多人出關,現在遼東的錦衣衛人數已經在五千以上,按新的計劃,只設遼東一衛,三千人左右的名額,這麼一弄,反而要『逼』的李瞎子削減人手了。
至於遼東的巡撫,總兵官先後都被李瞎子『逼』走,甚至在去年年底,兀良合部三千餘人犯邊,李瞎子親率幾百精騎,陣而破之,斬首近百,也是邊境可以記錄入史書的大勝。
明軍斬首,一陣過百的就是赫赫戰功,李瞎子已經儼然是邊鎮名將了。
就是這麼一個瘦高漢子,文武兩途,加上地方勢力,挖參客等兇徒惡客,都被他鎮的死死的。
現在遼東局面大好,李瞎子自然想有所展布,還叫他任原職,就算是給他加個武一品的都督,怕也是興致有限的很了。
至於內衛一職,偏重於學校,防禦守備,或是看守地方,訓練新人,下管的兵杖局和火器局等司司也是管生產兵器鎧甲火器的多,這樣的差事,對李瞎子這樣的豪傑好漢來說,確實是興致缺缺。
倒是對外衛保密,此君一定很有興趣,不過已經有消息出來,孫錫恩這一次立功極大,但報上去只算四等功,是因爲他犯過的原故,所以被壓了一壓,這一次,最多加到都督僉事就算了不得了。
加官有限,只好在實職上彌補,而外衛保密一向無人,孫錫恩現在職份資歷夠了,能力更沒得說,所以張佳木也有息肩之意,交給他,實在是很合宜了。
提起這個話題,衆人一時沉默下來,兩人都各懷心事,卻是不知道,張佳木到底是要怎麼安排是好了。
一時無話冷場,倒是餘佳想起來,問道:“曹兄弟,你怎麼到五城兵馬司這裡來了,而且又有這麼奇怪的人在這裡聽你提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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