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每天重複着同樣的事。半個月之後,不需要鄭小虎扶,他就能夠站起來慢慢行走了,相信要不了一個月,就能夠恢復到平時的八成。
範香蘭的確很忙,但在這半個月裡,每天睡覺之前,幾乎都會到方寶的房間裡詢問他的傷勢,然後說幾句話,不過從來不涉及到軍隊的事,在言談舉止之間,時不時的流露出溫柔體貼之態,讓方寶常常止不住的心猿意馬的胡思亂想。
……
這一天上午,方寶感覺自己的腿傷大好,正常的行走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如果小跑,還是會牽扯已經結疤的傷口,他走到了榕樹林裡練完了“掌刀指劍”,回去的時候,側頭見到有一個瘦弱的戴着眼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樹林邊的一塊石頭上看書,卻是那個柳夢龍柳先生。此人能夠勸住王猛子,而且想到帶人到野人山來暫時避過洪三橋的追擊,實在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人才,更何況他也是從中國越境來的,這段時間從來沒有碰過頭,現在有機會,正該去套套近乎纔是。
這柳夢龍真是個書呆子,全神貫注的看着書,竟沒有瞧見已經走到了近前的方寶,方寶只得叫了一聲:“柳先生,你好。”
聽着聲音,柳夢龍這才擡起頭來,但瞥到是方寶,神情很冷漠,只是“嗯”了一聲,然後又埋下頭去看書了。
要是別人,碰了這麼個冷釘子,一定會自討沒趣的離開,可是方寶的臉皮向來不薄,此人越不理他,他就偏偏要和此人對話,當下呵呵笑了兩聲,道:“柳先生,聽說你是從上海來的,過去還是一個老師,怎麼會到緬甸這個窮地方來,不會是犯了什麼事所以越境的吧。”
柳夢龍顯然很不想搭理他。皺起了眉頭,擡頭瞪了他一眼道:“走開,不要打擾我看書。”
說了這話之後,他又埋頭看起書來。
他越是這樣,方寶就偏要和他搭上話,頓時一拍手道:“看樣子你不像是做壞事的人,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搞了什麼師生戀,有了一段那個什麼純潔的愛情,結果不容於學校,不容於社會,中國呆不下去,聽說緬甸這邊好越境,就跑過來了。”
想不到方寶會說出這些話來,那柳夢龍顯然是怒了,將手中的書往石頭上一摔,站了起來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方寶見到他激得站起身和自己說話了,頓時又哈哈大笑道:“是,是,是我胡說八道。不過我剛纔問過你,是你自己不解釋的,我只好亂猜了,柳先生,我向你道歉總行了吧。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面人”,方寶一直這麼笑呵呵的,而且還向自己不停地道歉,柳夢龍也發不出脾氣,不過這次仔細地打量了他兩眼,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叫吳寶吧,你能夠在楊多金洪三橋這些人的手裡救了司令,也算是有些本領。”
方寶搖頭道:“錯,不是有些本領,是很有本領,你在骷髏軍裡絕對找不出我這樣的人才。”
聽着方寶洋洋得意的王婆賣瓜,一副很不謙虛很不踏實的樣子,和骷髏軍的人頗不一樣,柳夢龍反而對他感興趣起來,凝視着他,緩緩點了點頭道:“在給司令接風的時候,司令也提過逃出歸來城的過程,的確是驚心動魄,特別是你們重回歸來城,奪了阿蓮莎直升機的思路,大膽而實際,若非智力高絕之輩,絕對是想不出來的。”
方寶連忙一拱手道:“過獎。過獎,彼此,彼此,聽說柳先生勸住了王師長,纔沒有讓骷髏軍全軍覆滅,而且到野人山來,相信洪三橋也沒有想到,佩服,佩服。”
方寶內心充滿了叛逆與倔強,但在大多數的時間是很隨和的,再加上話語夠多,臉皮夠厚,非常容易與人交往,而他的這一記馬屁顯然也拍正了柳夢龍的屁股,柳夢龍便微笑起來,道:“柳某受人之託,自然要盡心做事,還好王師長不算太過魯鈍,聽從了我的建議,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聽範香蘭說過,這柳夢龍是其父讓他去輔佐王猛子的,方寶想一事,當下道:“柳先生。聽說你建議過骷髏軍要改變現在的土匪作風,結果被王師長和上官師長否決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誰知聽到這話,柳夢龍的臉色卻是一變,雙目凝視了方寶好一陣才道:“小兄弟,你和範司令的關係很好啊,她把這事都告訴你了。”
方寶趕緊道:“這個……這個嘛,我救過她的命,又一路陪她找到你們,她跟我說說這些也沒有什麼啊。我們過去有誤會,關係不算太好。普通朋友吧。”
柳夢龍緩緩搖頭道:“範司令對你不是普通朋友那麼簡單,我們討論的問題,是軍中的機密,如果不是絕對信得過的人,範司令是不會給你說起這事的。”
說着這話,他再次打量着方寶,良久沒有說話,方寶都被他看毛了,乾笑着道:“柳先生,莫非我身上長了金子,你看了這麼久?”
柳夢龍又一搖頭道:“你身上沒有長金子,不過你的印堂發黑,近日必有兇災,小兄弟,瞧在你和我同是從中國來的份上,我送你一個渡劫之法。”
方寶見他說得煞有介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愣愣的道:“真的嗎,我額頭很黑嗎,是不是臉沒有洗乾淨,柳先生,什麼渡劫之法,你說來聽聽。”
柳夢龍立刻道:“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越快越好,否則你就有血光之災。”
方寶實在不是豬,見他一本正經地說着,絕非玩笑之語,大腦飛快地轉動,頓時想起一事,道:“柳先生,我這場血光之災是不是與王師長有關,他認爲我在走桃花運,而這株桃花,他似乎又認爲是自己家的。”
柳夢龍聽他直接說了出來,倒也不故弄玄虛,很肯定的一點頭道:“你知道就好,我聽說範司令特意讓人把你的住所安排在她的旁邊。而且每天晚上都會去看你,如果只是知恩圖報,厚待於你,這是沒什麼的,可是如果無話不談,那就很有問題了,王師長對範司令的心,骷髏軍中人人知道,你要去犯這個大忌,也沒人救得了你。”
範香蘭近段時間來對自己似乎的確很不錯,與她過去兇悍的風格大相徑庭,不過想到兩人過去的歷歷種種“仇怨”,一旦有發花癡的念頭方寶都會奮力的拋於腦後,但柳夢龍現在這樣鄭重其事的提出來,讓他心裡又不由得犯嘀咕。
想了好一陣,覺得這事太玄乎,他便猛地一搖頭道:“日,我看王師長吃醋找錯對象了。”
柳夢龍也一直在觀察着眼前這個年輕人,見他居然長得眉清目秀,但身材微瘦,也算不上是什麼絕代大帥哥,而且言談舉止甚是粗俗,雖然還談不上無賴,但無疑是一個市井小人,比起王猛子的軍人氣概來,實在差得太遠,範司令何等身份,何等人物,要說看上這樣的人,卻也有些匪夷所思。
於是,他便輕輕一嘆道:“無論怎麼樣,小兄弟,聽我一句勸,儘快離開這裡,王師長這個人,脾氣非常的剛硬,而且對範司令又一往情深,你要是橫在他們之間,那是一定要被攔腰斬斷的。”
方寶知道那王猛子真要把自己視爲情敵,以他在骷髏軍的地位,而且這裡基本上都是三師的人,自己踩在他的地盤上,的確是猶如進入了雷區,他本來就是要走的,又何必惹來這個大麻煩,這桃花運與血光之災雖然都是紅色,但本質上還是有區別的,安全第一,就像柳夢龍說的,還是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爲妙。
當下他點頭道:“柳先生,謝謝你的提醒,中午吃完飯,我去看範司令在不在,向她告辭。”
柳夢龍“嗯”了一聲道:“這就好,爲了骷髏軍的未來,範司令一定要和王師長要結爲夫婦,穩定住軍心,在這件事上,她絕不能感情用事犯錯誤。”
方寶當然知道現在王猛子是範香蘭不可缺少的良助,而這兩人又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他的確沒有在中間插一槓子的意思,笑了笑,正準備轉身離開,無意中低頭見到了柳夢龍摔在石頭上的那本書,封面上豁然寫着《毛澤東選集》的字樣,頓時忍不住大叫起來:“日,柳先生,你居然在這裡看這種書。”
柳夢龍彎腰拿起了那本《毛澤東選集》,微微一笑道:“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看這書?”
方寶立刻道:“你不知道這裡的人還在叫‘赤匪’嗎,你看這書,那不是和他們對着幹?”
柳夢龍點了點頭道:“這裡的人的確還沒有與時俱進,要知道現在臺灣那邊的人都沒有這麼稱呼共產黨的了,有些思想觀念應該修正,否則視野一定會沒那麼開闊。毛主席雖然在晚年有了一些過失,但縱觀他的一生,卻不失偉人風範,更重要的是,他還是一個極爲傑出的軍事家,當年紅軍能夠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生存下來,而且漸漸的由弱至強,他實在居功至偉,而他一生的政治與軍事思想,都在五卷《毛澤東選集》之中,骷髏軍走出困境,甚至日後的發展,都在此書之中,可惜的是,我給王師長推薦,他不僅不看,還差點兒扔進火裡燒了,而範司令對這書也懷有成見。哎,可惜,太可惜了。”
說實話,方寶喜歡看武俠小說,喜歡看黃色小說,對這種大部頭的政治書籍向來是沒有什麼興趣的,聽着柳夢龍連叫可惜,倒也有了些好奇之心,想借來看看裡面到底寫了些什麼,但思及下午就要向範香蘭告辭,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朝着柳夢龍笑着做了一個再見的姿式,就向着自己居住的屋子走去。
……
穿過一排排的木屋,這些木屋住的都是三師最精銳對王猛子最忠心的士兵,由於過去與毒梟交戰,幾乎都是洪三橋的一師負責,二師與三師的士兵長居歸來城,是很少經歷叢林戰的,因此到了現在,要接受新的訓練,天天在叢林裡鑽,而且就在野外找東西吃,不到日暮是不會回屋的,在指揮部,只有一個警衛連百多人在巡邏放哨。
方寶漸漸走到了中心自己居住的屋子,剛要拐彎,就聽到前方住的那屋子處傳來了一男一女的爭吵,而且彼此的聲音都越來越大,他很快就聽出吵架的居然是範香蘭與王猛子,趕緊止住子腳步,聽他們吵些什麼。
這時,只聽範香蘭清脆而尖厲的聲音道:“王師長,我再給你說一次,這東西我要給誰,是我的自由,你沒有權利來干涉。”
傳來了王猛子宏亮而憤懣的聲音道:“不行,這東西是兄弟們搶來特意給你養身體的,別的人誰也不能吃,更何況他是外人。再說,一盆雞湯,用得着你堂堂的司令端來嗎?”
而範香蘭立刻道:“誰說他是外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爲了掩護我受的傷,我的身體根本沒有什麼問題,用不着喝這盆雞湯,但他受傷的時候流了不少血,是需要補一補的,我親自端給他,是現在沒事,想和他說說話,王師長,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多了些嗎?你的責任應該是多想想如何訓練軍隊,如何打擊洪三橋那個叛徒。”
王猛子的聲音更大了,道:“不錯,在職位上你是司令,我應該聽你的,可是你別忘了,你阿爸臨死前也讓我好好的照顧你。你年紀還小,容易被人花言巧語的騙,我必須管着你。”
範香蘭忽然冷笑起來,道:“我告訴你,吳寶不僅沒有花言巧語的騙我,正相反,他還處處的刁難我,惹我生氣,可是我知道他是一個好人,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範香蘭最後一句話顯然激怒了王猛子,他幾乎吼了起來,道:“真正的男子漢,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男子漢,就憑那小子,哈哈,我看他就是一個娘娘腔,只知道討女人喜歡的小白臉兒。”
方寶已經聽出來這兩位骷髏軍的領袖居然正在爲一盆雞湯爭吵,而真正的對象明顯是自己,開始的時候他能夠理解王猛子,還不怎麼生氣,但聽到後面,頓時一陣鬼火發綠,七竅生煙,要知道,他雖然長得清秀,但最噁心的就是那種娘娘腔的小白臉兒,而且他素來的風格也全然和此搭不上邊,想不到這王猛子居然如此黃口白牙的污衊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這一出去,頓時見到穿着軍裝的範香蘭與王猛子正站在自己的屋子外,範香蘭的手裡正端着一個木盆,木盆裡還在冒着騰騰的熱氣,自然是雞湯了,而這雞多半是骷髏軍的人到佤邦的山寨裡搶來的。
瞧着方寶回來,王猛子望着他的眼睛就像是兩把大刀要砍他一樣,而範香蘭卻迎上前來,對着他微微一笑道:“吳寶,你腿傷沒有好就不要亂走,我叫人燉了一盆雞湯,你快進屋喝下去。”
目睹着範香蘭對方寶的態度如此親熱,王猛子自然更受不了,沉聲道:“吳寶,我看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我們這裡條件艱苦,你不適合繼續留着。”
範香蘭聞言,頓時回過頭去瞪着他道:“王師長,吳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沒有開口,你怎麼能趕他走。”
王猛子立刻道:“誰說我趕他走了,我只是這裡條件不好,不希望你的救命恩人留在這裡跟着我們受苦。”
這王猛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但現在說的話每一句都酸溜溜的,實在不能不感慨這感情的確會讓人失去常性,而也看得出他對範香蘭用情之深,方寶剛纔衝出來,本來是想對王猛子的話斤斤計較一番,瞧着他如此很不男人,自己反而很男人起來,當下不再動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向着王猛子拱了拱手道:“猛子哥,你的好意,小弟心領了,我的腿的確不要緊了,正想下午找到範司令告辭,沒想到你們都在這裡。”
說着這話,他便對着端着雞湯的範香蘭道:“範司令,多謝你這段時間派人的照顧,明天我就離開這裡,你自己多多保重,也祝骷髏軍早日解決洪三橋那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