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櫻子小姐叫出自己的名字,方寶頓時一驚,知道對方果然掌握到自己的真實身份了,沒有再隱藏的必要,便道:“是,我是叫方寶。”
櫻子小姐又道:“方先生,你有多久沒有回重慶了?”
聽到櫻子問這個問題,方寶頓時一愣,而此刻,他忽然感覺到這聲音似曾相識,心中一動,凝視着櫻子的背影,道:“有三四年了吧,櫻子小姐,聽說你也是從中國來的,莫非是重慶人?”
櫻子小姐“嗯”了一聲道:“是的,我是重慶人。”
面對着這個回答,仔細的分辨着她的聲音,方寶已經有了一種澎湃的激動,立刻又道:“是重慶磁器口的,對嗎?”
櫻子小姐沒有回答,驀地輕輕的吟唱起歌來。
煙花絢爛着夜空我仰望着,
歡笑的人羣正在孤立着我,
我一直躲着,躲在沒人的角落,
等着華麗散去換回一個自己的開心
無聊的空間時間渲染着誰,
看似奢華的夢裡有點落空,
我一直想着,想着我擁有什麼,
吹散了彩虹留下孤單的傷口給我……
這並不是日本歌曲,而是一首中國的歌曲,叫做《最寂寞》,是他在重慶聽得最多的一首歌,櫻子小姐的聲音憂傷而婉轉,方寶的眼睛漸漸的溼潤了,一直等到她唱完,才喃喃地道:“我找到你了,雨靈,我終於找到你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想不到你會到日本來,你是怎麼來的?”
這時,那櫻子小姐忽然從木桶裡站了起來,並且轉過了身子。
方寶終於看清了她的容貌,這是一張清麗脫俗的臉,一頭烏雲如瀑布般的披泄背後,眉如細柳,色帶清黛,鼻如玉管,既直且挺,一張嘴脣,不塗而朱,而她最美的是一雙眸子,圓圓大大,清澈明亮,充滿了靈性,肌膚雪聚脂凝,容華絕代,站在水中,當時如同照水芙蓉,凌波菡萏。
這個轉過身來的櫻子小姐,果然就是他在重慶認識,照顧了大半年,甚至爲了她去鋌而走險差點兒被趙永康弄死的杜雨靈,他認的那個楚楚可憐的盲人妹妹。但此時他無法把記憶中的那個妹妹和這位日本極有名的藝伎櫻子小姐完全重合起來,不僅僅是她的眼睛復明,有了靈性,還有她的身體,過去的那個杜雨靈,是纖瘦的,孱弱的,肌膚是那種沒有曬多少陽光顯得病態的白,可是現在的櫻子,卻是纖細而健康的,白皙的皮膚透着淡淡的紅潤,變化最大的是她的神情,那個怯弱的少女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一個對充滿自信的女人,也難怪在那厚厚的脂粉下,他沒有認出來。
這時,他還看到了杜雨靈的身軀,那是自己一生中沒有目睹到過的景緻,有人說,女人的身體是一副美麗的圖畫,其實倒不一定,因爲女人的身材是有優劣的,好的女人當然是一副美畫,而是一些身形臃腫皮膚毫無光澤的女人也許只有藝術家才能夠找到其中的美來,但是,杜雨靈的軀體絕對是一幅畫,一副炫眼奪眸的畫,在她的身上,從脖下到大腿處,是一樹盛開着的櫻花,那櫻花有含蕾待放的,還有吐蕊爭春的,有着白、黃、紅、粉不同的顏色,而另外還有一些青碧欲滴的葉,在襯托着各色的花。
這一樹櫻花,就如照片般的印在杜雨靈的身上,栩栩如生,繽紛多彩,美得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方寶早就知道日本是一個崇尚文身的國度,特別是日本的黑社會,無論男女,很多都有紋身,或仙或神或妖或魔或獸,視爲自己的保護神,而在身上紋着這麼一大樹櫻花的,恐怕極少,而且從用筆的精緻及色澤的鮮豔程度來看,絕對是超流的文身高手所爲,濃而不雜,豔而不妖。
方寶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杜雨靈的胸脯上,在那裡,櫻樹的主幹從胸間穿了過去,然後分出了兩枝,枝頭上全部是盛綻的櫻花,左邊的一枝,花朵是粉紅色的,而右邊的一枝,花朵則是鮮紅色的,覆蓋了整個乳部的暈澤和尖蕾,不過仍然可以看出,那是一對雖然算不上大,但玲瓏美妙,尖挺上翹的物事。
望着人花合一,堆雪染翠的杜雨靈,方寶的呼吸足足停頓了半分鐘,大腦裡才忽然反應過來,道:“雨靈,你這是幹什麼,快把衣服披上。”
然而,杜雨靈並沒有去拿就在木桶旁伸手可及的浴袍,而是將自己長長披散在肩後如黑瀑般的秀髮挽到了前胸,緩緩轉了一圈,方寶頓時看清了,在她的背部與臀部,同樣是一樹豔麗的櫻花,與她前面身軀連接在一起,構成了一副完美的圖案。
要說方寶的確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就是與吳莎妮過去在學校稱兄道弟,可是那目光也經常性的會朝着她的胸脯上偷偷瞄上一瞄,也會被她偶爾妖媚的動作弄得心跳如鼓,其實一開始就算不上太純潔,但是,他對杜雨靈有偷竊家傳之物的愧疚和對她孤女身世及雙眸失明的憐憫,真是把她當做妹妹的,毫無任何雜念。
……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方寶大步走到了木桶邊,把那件白色的浴袍披在了她的身上,甚至還把胸口處拉攏,在腰間用繫帶紮好,這才道:“雨靈,是不是山口組東京會會長崗山鬆夫讓你這麼做的,大可不必,你永遠是我的妹妹,有什麼事我永遠都會幫你。”
杜雨靈靜靜地站着,見到方寶幫自己披好浴袍,聽着他的兩個“永遠”,那雙明亮而靈性的大眼睛裡漸漸的蕩起了水霧,兩串晶瑩的珍珠順着雪白的臉頰然後匯聚在尖尖的下巴滴落在木桶之中,輕輕地搖頭道:“不,崗山鬆夫先生並不知道你到了這裡,是我聽說了龍盟的新盟主叫做方寶,幾個月前從中國到的日本,在橫濱出現過。心裡就在猜測。在池袋,一般人誰敢惹金福生,我仔細問過寧鈴,她說出手救她的是一位纔到日本來的浙江老鄉,而他的老闆帶着重慶口音,就想到會不會是你,所以才讓寧鈴帶你來,聽聽你的聲音,原來真的是你,哥,想不到我們會在日本見面,我找你好久好久了。”
見到杜雨靈激動起來,方寶同樣一陣陣心潮澎湃,道:“我也找你好久了,雨靈,我聽說你治好眼睛後回去過一趟,怎麼不在附近留個信,讓我能夠找到你,還有,你怎麼會到日本來的。”
杜雨靈輕輕咬了咬脣道:“哥,你在外面等我用餐,一切我都會告訴你的。”
這裡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方寶趕緊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心裡卻不明白,既然杜雨靈並沒有受到外人的要挾,爲何要讓自己進浴室裸裎相見,這用得着嗎,難道是想讓自己鑑賞她身上紋的那樹櫻花,不過自己這個當哥哥的,能看妹妹的身體嗎,哪怕是用藝術的眼光去鑑賞也不能啊。
思想之間,走出了浴室,秋萍一直在外面等着,她顯然已經得到了杜雨靈的吩咐,而且兩人在浴室的對話也聽到了,便向着方寶一躬身道:“方先生,請跟我來。”
一邊說着,就走出了臥室,而方寶跟着她的身後。
……
出了屋,沿着走廊到了“香櫻舍”旁邊的一間屋子,卻見是一個飯廳,在飯廳的正中,有一個木案,此刻已經擺好了十來個碟子,這些碟子皆是白玉所制,只有拳頭大小,顯得玲瓏精緻,而每個白玉碟裡放着的菜餚擺放成了各種圖案,色澤各異,香味撲鼻,顯然是很高檔的日本料理。
請方寶在木案邊坐下,秋萍便給他斟茶,方寶望着她道:“秋萍,你跟着雨靈有多久了?”
秋萍跪在他身邊,道:“有六年了,七年前我從北影畢業,急於想成名,結果上了一家影視公司的當,跟他們簽約到了日本,才知道那家影視公司有海龍幫的股份,而所有來的演員都會受到他們的控制,不僅有女的,還有男的,多數會被他們賣到‘貴族俱樂部’去。”
方寶已經聽歐陽光說過那“貴族俱樂部”是全世界最大的性虐待場所,心裡暗罵一聲,道:“那你是怎麼認識的雨靈?”
秋萍顯然對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已經看得淡了,一臉平靜地道:“我和雨靈是一起和海龍幫在國內的那家影視公司籤的約,也是一起乘機過來的,在同來的十五個人中,我們兩人最談得來,到了日本後,我被賣到了‘貴族俱樂部’,但雨靈由於最出色,被海龍幫的人用很高的價錢拍賣。一年之後,她忽然把我從‘貴族俱樂部’救了出來,然後我就一直跟着她了。”
方寶沒有問,杜雨靈被賣過,不知道又經歷了什麼樣的遭遇,他真的不敢想下去。在瀋陽到日本的半年前,他還專門爲杜雨靈的事打電話給謝子華,讓他要時刻留意着消息,而且心裡也打算要是找到了這個妹子,就想辦法把她捧成歌星,他聽過她的歌,清澈而純淨,就算他沒有什麼音樂細胞也能夠經常被打動,當然他心裡很清楚,要進這一行並不容易,但他願意拿錢去完成這個妹妹的夢想,可是,沒想到現在她……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方寶沉默起來。而秋萍見到方寶不說話,就在旁邊靜靜的跪候着。
……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之後,杜雨靈走了進來,此刻的她,已經換了一身純白色的和服,長長的秀髮也重新挽着插了一枝紫色的長木簪,顯得清麗脫俗,純如蓮萼,完全和那個抹着厚厚脂粉,塗着紅紅丹朱的妖豔芸者無法聯繫在一起。
此刻,杜雨靈揮手讓秋萍退下,自己卻跪坐在方寶的身邊,拿起了白瓷小酒壺,輕舒玉臂,給他倒了一杯酒,動作優美雅緻,自然是受過訓練的。
雙手拈捧起酒杯,遞到了他的面前,杜雨靈深深地凝視着他道:“哥,這一杯酒我一直想敬你,謝謝你對我的再造之恩,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吳莎妮和杜雨靈都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所不同的是,吳莎妮的眼睛要長一些,要往上飄一些,有着天生的狐媚,而杜雨靈的眼睛就些像《還珠格格》裡的小燕子趙薇,大大圓圓充滿了靈氣,方寶也在仔細地看着她的眼睛,絲毫看不出有過失明的痕跡,而在清澈靈性之中,又有幾分經歷了事故的成熟,就像是她身上散發出的香味一樣,有茉莉百合的清遠也有玫瑰的濃豔。
接過了酒杯,方寶一口飲盡,然後望着她道:“雨靈,把你這些年的經歷告訴我。”
杜雨靈知道他要詢問,點了點頭,道:“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你的電話,第二天就請李大媽帶着我找到了你說的那塊像猴子一樣的大石頭,在裡面取到了你留下的五十萬,在家裡等了三天沒有你的消息,我心裡非常着急,可是李大媽卻勸我先去看眼睛,說等我的眼睛治好了,你真要是有了什麼事,也能夠幫上手。我想着也對,便和她到了北京的一家眼科醫院做了手術,手術非常的成功,一個月後我的眼睛拆開紗布就能夠看清東西了,當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找到你,看看你到底長得是什麼樣子。”
說到了這裡,她的一雙大眼睛又注視了方寶好一陣才道:“可是當我和李大媽回到了重慶,還是沒有你的消息,做了手術之後,那五十萬還剩下二十六萬,按照你的吩咐,我給了李大媽兩萬元錢,然後去重慶國際商貿學院打聽到了黃勇家的地址,親自走了一趟,把剩下的錢都給他的父母了。”
方寶忍不住道:“我不是讓你給他父母二十萬,剩下的錢由你留着嗎?”
杜雨靈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在學校知道了黃大哥自殺的事,到了他家裡,他家真的很窮,而且黃大哥去世之後,他的母親一病不起,情況是很讓人難過的,我知道你和他是一個食堂的同事,而且一定是好朋友,就把錢全部給他們了。我眼睛已經好了,是能夠自己養活自己的。”
方寶知道杜雨靈心地非常善良,在發現自己偷盜時還讓他去拿抽屜裡的剪紙賺的辛苦錢,這也是他決定留下來照顧這個女孩子的主要原因,暗暗一嘆,道:“後來呢?”
杜雨靈道:“後來我回到了重慶,在一家餐廳裡做服務員,有一天晚上忽然翻到了田野教授的名片,就鼓起勇氣去找他了。”
方寶的記憶力極好,頓時想起,在他陪杜雨靈參加超級女聲的海選失敗後,有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評委專門來找杜雨靈,說她的嗓音條件非常的好,只是受到了失明的限制,很難繼續發展,還留下了一張名片,說如果她能夠治好眼睛,就可以去找他,而那名片上印的名字就是田野,是一家高校的音樂教授。
此刻他一拍桌道:“媽的,你被騙到日本來,是不是就是這個田野搞的鬼?”
杜雨靈趕緊搖頭道:“不是,田教授對我很好的,當我找到了他,儘管我沒有什麼錢,但他還是收留了我,教我唱歌的技巧,甚至還介紹了一位搞音樂公司的朋友給我,希望能夠捧紅我,可是他那位朋友對我不懷好意,不停的對我暗示,說要捧紅一個新人需要花很多錢,但還不定能夠捧出來,而他不能白白冒險,要我做他的情人,我當然不願意了,但又不好給田教授說,聽人說深圳的機會多,又一直等不到你,就決定到深圳發展,想着要是我紅了,你自然能夠看到我跟我聯繫,而且你要是有什麼困難,我也可以幫到你。”
方寶忍不住道:“既然這樣,你爲什麼不在左鄰右舍留一個電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