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光暗淡,在距離臥龍寨不過三裡之處的山谷中,一千梟虎衛靜默其中,身上的黑鐵甲泛着幽幽寒光。
而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獨孤寒峰盤膝而坐,石下是水兒和脫不花一衆人,各自盤膝坐着閉目養神,他們日夜兼程,於昨夜方纔趕到這處山谷。
冰婠婠看了一眼遠處的山林,眸光亮了起來,偏頭看着坐在不遠處的脫不花,低聲道:“王爺,他們回來了!”
脫不花倏然睜開眼睛,但見鐵勒帶着幾名梟虎衛正飛速衝進谷中,一到近前,便即抱拳行禮,喘息道:“王爺,末將已經查探過了,寨子周圍的防守十分嚴密,我無法潛入,只好抓了個暗哨,總算是從他口中掏出了公子的下落,公子確實在山寨中。”
聞言,水兒和冰婠婠滿面歡喜,想着或許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她們心中激動不已,尤其是水兒,六年相思的情感積澱,在此刻不斷膨脹,幾乎要爆發開來。
“寨中有多少人?”
脫不花低聲問道,鐵勒回道:“那暗哨說寨中有一百多號人,還有幾十雜役。”
“就這麼點人!”
白子風湊了上來,一臉不屑的看着脫不花,“才一百多號人,師兄,看來你帶來的這一千號人還是讓他們自個兒回去吧!有我們幾人就足夠了!”
“就你厲害!”
脫不花瞪了他一眼,低聲道:“這些人都是上次圍剿中逃脫的老兵,可謂是從刀叢裡滾過來的,實力都不弱,比起我這梟虎衛,不說多了,一個頂倆,總還是可以的,所以我們不得大意。”
“你可真小心…”
白子風不以爲然的撇撇嘴,卻是看到師尊獨孤寒峰正瞪着自己,當下訕訕閉了嘴,起身湊了上去,低聲道:“師父,您怎麼看?”
“行軍打仗,由花兒做主。”
獨孤寒峰淡淡的說了一句,旋即閉上了眼睛,白子風撓頭尷尬的笑了笑,而後退到一邊垂手而立。
脫不花對着地圖研究半晌,而後衝鐵勒招手,在其耳邊耳語一陣。
鐵勒聽罷,衝脫不花拱手道:“王爺放心!末將一定安排妥當!”旋即起身點了五百梟虎衛,出了山谷,朝着臥龍寨方向而去。
“大哥,你讓他去做什麼了?我們幾時動手去救木郎!”
水兒急切的問道,脫不花嘿嘿一笑,只道:“放心吧!時機很快就會成熟!”便不再說下去,起身去取了些乾糧來,給衆人分着吃了,便在谷中靜靜等着。
………………
臥龍寨中一片混亂,木鬆源牽着小漁站在大寨場的邊緣,冷眼瞧着段鴻疇面色鐵青的發號施令,而在其腳邊還躺着幾具屍體。
木辰逸從遠處疾步而來,擦身而過時,低聲說道:“出事兒了,早上一隊巡邏的弟兄在寨子附近的樹林裡發現了幾個暗哨的屍體。”旋即擠進了人羣中。
聞言,木鬆源心中暗道,大師哥來的好快!自己在這寨中待了纔不過八日時間,他竟然已經接到消息趕了過來,當真是兵貴神速。
正當他在想如何聯繫大師哥脫不花時,忽然覺得如芒在背,當下回頭看去,正好看到那個半死不活的老頭正站在人羣中定定的看着他,心中不由微沉,而後牽着小漁轉身離去。
日暮時分,寨中的氣氛越加緊張,木鬆源站在寨牆邊的塔樓上,看到河對岸的樹林中有人影在竄動,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山遮住一半的太陽,低聲自語道:“快點天黑啊!”他要趁夜去找脫不花,趁大軍攻寨時,找機會送走小漁和嬸嬸木羅氏。
身後傳來腳步聲,卻是段鴻疇走上了塔樓,見到木鬆源在此,他並沒有感到意外,只是扶着欄杆看着河對岸陰暗的樹林,嘆息一聲道:“鎮南軍已經包圍了山寨,這一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木鬆源眉頭微皺,低聲問道:“那段大哥有什麼打算?何不趁着他們還未徹底準備好,趁亂衝出去!”
段鴻疇聞言苦笑,擺手道:“這根本不行,此次前來的是那鎮南王麾下的梟虎衛,是精英中的精英,憑這山寨中的百多號人,如何殺的出去!”
說着話,他長嘆一聲,“這是天要絕我段氏一族啊!若能再予我些時日,我必能光復祖宗基業啊!”
木鬆源聞言沉默下來,其實經過這幾日的接觸,他倒是覺得這段鴻疇爲人沒什麼心機,喜怒哀樂自然流露,不加絲毫隱藏,不似他那個侄兒段沐陽一般虛僞。
此刻聽聞他絕望之言,木鬆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覺得這樣的人不該就此死去,或許該給他一個機會。
正當他心中猶豫之時,段鴻疇卻是回身衝他深深的行了一禮,恭聲道:“木少俠,我知你武功高強,值此危難時刻,我本不應該這樣做,但是爲了我段氏血脈能夠得以延續,我只能厚顏求你,求你屆時務必協同我大哥護少主突圍!”
“這…”
木鬆源有些遲疑,沉默一瞬後,點頭道:“好,屆時我會盡力,只是我帶着我妹妹,恐怕幫不了多大的忙!”
“呵呵,盡人事,聽天命吧!”
段鴻疇苦笑着,而後道:“好了,寨裡還有些事情需要我處理,我便先走了,晚些時候,請木少俠去聚義廳一趟,商議突圍的事情。”
“好。”
木鬆源點頭,目送段鴻疇離去,而後下了塔樓,朝着木辰逸的小樓行去。
是夜,黑雲遮月,四野一片寂靜,木鬆源從聚義廳中出來,面上有一抹憤慨,更多的卻是惘然。
原來方纔在大廳中商議如何送走段沐陽與趙嵩時,段鴻疇提出,由他自己率領寨中兄弟吸引鎮南軍的注意力,而後由其大哥和木鬆源護送二人突圍。
當木鬆源聽聞這個計劃時,就知道,段鴻疇是要以他自己爲誘餌,來替段沐陽與趙嵩賭一個活命的機會。
而他在欽佩之餘,還以爲段沐陽會拒絕這個計劃,可是沒想到段沐陽卻是一口應了下來,沒有絲毫的猶豫,彷彿段鴻疇這樣做是應該的。
段沐陽的表現,讓木鬆源心中發寒,不明白他怎麼可以如此薄情,對待自己的親叔叔都是如此,那對與身邊的其他人,怕是也可以隨時犧牲掉,心中如是想着,他不由替這些人感到悲哀。
夜深了,木鬆源盤膝坐在榻上,閉着眼睛卻沒有睡着,卻是忽然聽到屋後不遠處的小樹林裡傳來一陣金鐵交鳴聲,當下他長身而起,從窗口躍出,落地之後,追風步展開,疾掠向樹林深處。
遠遠的便看到木辰逸正揮舞着一口銅鐘與兩人打鬥,看其身形似乎還是兩個女子,他不由的心中一動,腳下加快衝上前去。
其時,天空中的黑雲散開,木鬆源到得近前,登時看清了那兩名女子的面容,卻是水兒和冰婠婠二人,當下急忙吼道:“辰逸!!快住手!”
木辰逸聞言一驚,旋即向後躍起,落在木鬆源身前,雙手緊抓着銅鐘,警惕的看着那兩名女子,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不待木鬆源有所回答,水兒卻是忽然顫聲問道:“木郎,真的是你嗎?!”
“是的,我回來了。”
木鬆源低聲道,從木辰逸身後走了出來,看着兩女,苦笑道:“你們也太大膽了!竟然敢闖進這裡來!”
“水生!”
冰婠婠卻是輕呼一聲,而後如一陣風般上前,緊緊的抱住了木鬆源,在其懷裡嚶嚶哭泣。
見她哭的傷心,木鬆源只得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低聲道:“不要哭了,我不是還活着麼!”卻是忽然覺得這樣有些不妥,水兒正在一旁看着呢,不由的手又慢慢縮了回去,偷眼看向水兒,果然發現她一臉幽怨。
正此時,木辰逸卻是湊了上來,涎着臉道:“哥,這兩人到底誰是我嫂子啊!”
得!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給我閉嘴!”
木鬆源恨恨的剜了他一眼,旋即低聲對懷中的冰婠婠說道:“你先放開我,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先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再說。”
冰婠婠低聲應了,旋即從他懷中脫了出來,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回頭看了一眼一臉幽怨的水兒,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走吧,去我那!”
木辰逸嘿嘿一笑,一臉的戲謔,將銅鐘背在背上,轉身便要走。
卻正在此時,一道怒喝聲傳來,“好哇!果然是你!二當家的,你怎麼也與這個奸賊混在一起!”
千面狐狸提着子母雙鉞從林中走了出來,面色陰沉的看着木鬆源。
“壞了!這廝是什麼時候來的!”
木鬆源心頭微沉,暗提一口真氣,隨時準備出手擊殺他,以阻止他呼喚幫手。
木辰逸眉頭緊皺,擡腳就要上前,千面狐狸卻是喝道:“不要過來!你說!那些鎮南軍是不是你們二人引來的!”
正當幾人對峙之時,水兒卻是輕喝一聲,“動手!”擡手打出一枚炎月金輪化作一道流光,直斬向千面狐狸的咽喉,冰婠婠也一躍而起,擡手打出一道冰鏈。
木鬆源暴起,一指奮力向前點出,木辰逸也衝了上去,高舉銅鐘,兜頭蓋臉砸了下去。
“好啊!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千面狐狸驚呼一聲,擡手斬飛炎月金輪,一腳踢在後發先至的冰鏈之上,借力向後躍去,在半空中強行扭轉身體,避開了木鬆源的那一指和木辰逸的銅鐘。
落地之後,千面狐狸頭低吼一聲,“好哇!沒想到我們的二當家會對自家兄弟出手!”旋即轉身欲走。
“不能讓他逃了!”
木鬆源急急低吼,施展追風步便要追上去。
恰在此時,一聲輕笑在林中響起,“不開眼的東西,留下吧!”
唰!
一道銀光在林中一閃而過,咄一聲釘在一棵樹的樹幹之上,赫然是一柄短刀,整個刀身完全刺入了樹幹之中,可見發刀之人的功力是何等身後。
千面狐狸往前奔了幾步,而後一頭栽倒在地。
“是誰!”
木鬆源驚了一瞬,停住腳步,警惕的看着短刀飛來的方向。
其時,兩人施施然從林中走了出來,其中一人輕聲笑道:“嘿嘿,傻兒子,連你老爹我的聲音都認不出了嗎!”
“義父!!”
木鬆源驚呼一聲,藉着月光,看清了那張熟悉的面孔,登時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