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南城門外,木鬆源仰頭看着城門上那兩個大字,冰冷雙眸有一絲情緒波動,雙拳緊握縮在袖中,發白的關節表明他此刻強自壓制着自己的情緒。數月前,他還是威遠鏢局的少鏢頭,輕裘快馬來福州花費重金只爲給爹爹尋一件喜歡的壽禮,可是今日再到福州,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威遠鏢局沒了,媽媽慘死,爹爹下落不明,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雙手染滿血腥,追尋着仇人。
走進城,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只是木鬆源無心關注這些,拉着一個過路的客商詢問巨鯨幫總舵所在,打聽清楚後便徑自揹着槍向城北走去。
遠離了熱鬧的街市,這一條街道十分的清靜,連行人都很稀少,即便有,也是低着頭縮着身子,快步走遠。
街道盡頭有一座府邸,恢弘氣派,門頂匾額上寫着‘巨鯨’兩個燙金大字。進門處,左右站着四名黑衫勁裝大漢,滿臉橫肉膀大腰圓,手裡皆抱着一口雪亮的寶刀,端的是凶神惡煞。
木鬆源緩緩走近,擡頭看向硃紅門內,但見一面影壁佇立在院中,擋住了視線,不由皺起了眉頭,低聲道:“這就是巨鯨幫的老巢?不知爹爹在不在裡面!”
正當他胡思亂想間,守在門口的一名大漢指着他呵斥道:“小兔崽子!你看什麼看!還不給大爺滾到一邊去!!”
木鬆源聞言霍地轉頭看向那大漢,眸中冷芒閃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大漢見這看上去瘦瘦弱弱的青衫少年竟有不輸於自己這等整日刀頭舔血混飯吃的人所身具的濃烈殺氣,不由心中一哆嗦,再看看那青衫少年背上揹着的那一杆槍鋒錚亮的長槍,當下便閉了嘴,強作鎮定的揮揮手,道:“你….你快走吧!”
木鬆源理也不理,轉身便走,在對街尋了一家客棧,特意要了正對着巨鯨幫總舵的臨街房間。丟下一些散碎銀兩,打發了殷勤的小廝,木鬆源關緊房門,將正對着巨鯨幫的那扇窗戶推開一點,監視着巨鯨幫總舵裡的動靜。
整整一下午,陸續有幾波人進了巨鯨幫總舵,但卻沒人出來,木鬆源也不覺的枯燥,靜靜的坐在窗前看着,直到黃昏時分,一騎出現在街道盡頭,慢慢行近,但見馬上端坐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面如冠玉,雙眸之中精芒閃爍,顯然身具深厚內功。門口的守衛一見來人都上前行禮,嘴裡喊着幫主。
木鬆源精神一振,暗道:“這就是人稱鐵掌推山的巨鯨幫幫主余天霸麼?倒是長的人模狗樣的!”正說話間,余天霸已經翻身下馬,將馬繮交到一名大漢手中,沉聲問道:“莫長老回來了嗎?”
“回幫主話,莫長老還未回來!”
一名大漢搶着說道,面色三分恭敬七分討好。余天霸點點頭,道:“等他回來,你讓他馬上來見我!”說罷揹着手踱進院中。
“是!”
那名大漢高聲應道,目送余天霸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後,方纔牽着馬從側門進了院子。
木鬆源關上窗戶,盤坐在牀上,打開酒葫蘆,喝了幾口血酒,而後閉目運功。
數月來的奔波殺伐,木鬆源臉上的稚氣盡脫,越發顯得成熟起來,白淨的麪皮也略微變的黑了,身子骨也壯實了不少,尤其是受血歸術的影響,這短短數月間,他的個頭猛躥一截,就連身形都大了一圈。
行功至半夜,木鬆源忽的睜開眼,吐出一口暗紅色血氣,翻身跳下牀來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一條小縫,窺視着對面巨鯨幫總舵的動靜,只見院中靜悄悄的,就連敞開的朱門也沒人看守。
木鬆源明白,巨鯨幫盤踞福州府多年,勢力龐大,鮮有人敢惹他們,所以從來都是夜不閉戶。但是今夜,他就想去這在福州人眼裡被視爲龍潭虎穴的巨鯨幫總舵闖上一闖!
打定主意,木鬆源飛快的換上夜行衣,將玄鐵槍用布裹了背在身上,而後輕輕推開被垂柳擋住的那一扇窗,正待跳將出去,但見一道身影飄飄悠悠從客棧房頂飄起,落在了巨鯨幫總舵大門門樓上,盤膝坐在了屋脊上。
今夜無月,夜幕沉沉,木鬆源只看到那一道身影,卻並未看清那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空氣中有一股極香甜的味道在飄散,有點像蜜糖,他用力的吸了兩口,猛然反應過來,爲防中毒,連忙閉氣運轉內息。搭在窗沿上的手也收了回來,他放棄了夜探巨鯨幫總舵的念頭,坐在窗前監視着門樓上的那道身影,他不清楚來人究竟是何許人也,更不知道此人所爲何來,只是希望此人不是站在巨鯨幫那一邊的就好!
那道身影一動不動,直到天際曙光微露,只見那人自背後拿出一張瑤琴,放在膝頭,迎着朝陽,雙手撫琴,清越的琴聲從那人纖纖十指下流淌出來。木鬆源靜靜的聽着,低聲道:“陽春白雪?是了,確是陽春白雪!”他自幼便好學,也學過一段時間的瑤琴,此刻聽到這這首曲子,便即認了出來,只是他心中十分疑惑,此人夜半來此,等到清晨難道只爲彈一曲陽春白雪?
正疑惑間,一股寒意自心底蔓延開來,木鬆源不由自主呼出一口白氣,心中愣了一下,旋即看向那門樓上的身影,但見白霧將門樓遮掩,向四處蔓延開去,空氣中的寒意又重了一些。
木鬆源在屋中靜靜聆聽着琴曲,忽然注意到窗外的柳樹不知何時掛滿了霜花,當即心中一驚,聯想起那夜衆蒙面人圍攻爹爹媽媽時那首悲回風,當即低聲呢喃道:“同樣都是用內力激發出琴音中的寒意,只是不知此人是不是那日的操琴師!”
心中胡思亂想着,卻感覺到原本溫暖的屋中竟變的如同冰窟一般寒冷,木鬆源縮了縮身體,發現身體都有些僵硬了,當下默運內功驅除體內的寒意。
正在此時,只聽寒霧瀰漫的巨鯨幫總舵宅院裡呼喝連天,有一道憤怒的聲音傳來,“閣下是誰!爲何傷我幫衆!!”
木鬆源聽的分明,認出是那余天霸的聲音,當下循聲望去,只見一道身影自濃霧中穿出,如猛虎一般撲上門樓。
門樓上那一道被濃霧遮掩的身影依舊不動,只是琴曲卻變了,這一變,一陣陣的慘呼聲頓時從霧中傳出,就連撲上門樓的余天霸也是頓住了腳步,暗含內勁拍出去的手掌也硬生生收了回來,驚恐的喊道:“小姐請高擡貴手!!求小姐饒過這一幫弟兄!我願代受責罰!”
“你也配向我求饒?!”
冷漠的聲音從寒霧中飄出,比這曲中寒意還要強盛,余天霸的身體僵住,面色陰晴不定的看着身前不遠處的身影,卻是說不出求情的話來。
“公子說了,你們辦事不力,該當受到懲罰!所以今日在這裡的人,全都得死!”
冷漠的聲音再次傳來,琴曲再變,余天霸的身形猛地一僵,噗通一聲栽倒在們樓頂上,順着房頂滾了下去,摔在院中的青石板上,鮮血四濺。客棧中的木鬆源一把捏碎了窗櫺,雙眸蒙上一層血色,緊盯着那門樓上的身影,咬牙一字一頓的低吼道:“又是你,悲!回!風!!”
話音剛落,雙掌之上的血獅印記蔓延出無數血紋,轉瞬便將他整個變成了血人,就連瞳孔髮絲都變成了暗紅色。
木鬆源渾身浮動着暗紅的霧氣,將立在窗邊的玄鐵槍從布套中抽出緊握在手中,而後一拳轟破窗戶,雙足一點,便如獵鷹一般撲了出去,滑向門樓。
“誰!”
冷漠的低吼聲響起,語氣中帶着一點點驚奇,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在她的悲回風無差別攻擊下依舊能出手偷襲!當下更是十指聯動,悲回風的曲調陡升,空氣中一縷縷寒霧凝結,化爲一枚枚冰錐,打向木鬆源。
“將我爹爹還給我!!”
木鬆源憤怒的低吼,繚繞身周的血霧更勝了幾分,揮槍掃掉飛射而來的冰錐,但受此一阻身形便向地面墜去,擡槍遙指着門樓上的身影,道:“給我滾下來!!”
一名戴着斗篷的女子從霧中飛了出來,看着木鬆源,驚奇的說道:“是你!!那個墜崖的木家少爺?!你竟然沒死!!”女子手中託着一張瑤琴,另一隻手依舊在撥動琴絃,彈奏着那曲讓木鬆源發狂的悲回風。
木鬆源聽着這殺人琴音,不由心中怒火翻騰,鼻孔中噴出一股血氣,低吼一聲,雙腳一蹬,挺槍撲向了斗篷女子,玄鐵槍毫無花俏的刺向女子咽喉。然而斗篷女子卻並不和他硬碰,雙足一點,向後飄然退去,仿若柳絮一般,毫無重量,隨風而動。
木鬆源緊追不捨,仗着血歸術的狀態,他的速度竟然可以趕上女子施展絕世輕功的速度,玄鐵槍始終不離女子咽喉三寸之處。
斗篷女子驚訝之餘,亦不忘以琴音影響木鬆源,五指連動,一道道冰錐不斷從琴絃上飛出,激射向木鬆源,卻是在碰到木鬆源周身的血霧時便徹底的融化了,根本傷不到木鬆源分毫。
眼見冰錐對木鬆源無效,斗篷女子瑤琴一翻,自琴下抽出一口明晃晃的秋水劍,手腕一轉,格開了長槍,欺身而進,秋水劍挽一朵劍花,當胸刺向木鬆源,招式狠辣刁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