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漁船在海面上飄蕩,一羣船工正在忙着收網,將魚蝦蟹分開,裝進船艙中。
船頭,木鬆源面色呆滯的坐在那裡,兩腿懸在船外,愣愣的對着海面發呆。
一名穿着青色素衣的小女孩赤腳從船尾走了過來,手裡捧着一碗飯菜,快步上前笑道:“大哥哥,吃飯啦!”
木鬆源回頭應了一聲,伸手接過瓷碗拿着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
小女孩就坐在他身邊,兩條略黑的小腿懸在船外,輕輕晃盪着,兩手托腮偏頭看着他,笑眯眯的問道:“大哥哥,我是該叫你水生呢,還是該叫你木鬆源?”
木鬆源愣了一瞬,將夾起的一塊魚肉放回碗裡,遲疑道:“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誰,小漁你喜歡叫哪個就叫哪個吧!”
小漁笑眯眯道:“我喜歡叫你鬆源哥哥!”
“你喜歡就好!”
木鬆源無所謂的笑笑,悶頭吃飯。
船尾,船工們已經收網分揀了所有的魚蝦蟹,再度將漁網拋回大海,一名滿臉大鬍子的中年壯漢走了過來,看着坐在船頭的小漁和木鬆源,面露一絲冷色,怒道:“小漁!你跟這傻貨坐在一起做什麼!還不快去端飯!老子餓了!”
聞聽身後的怒喝,小漁小小的身子一顫,面有畏懼之色,旋即慌忙起身,快步向着船艙跑去,口中忙不迭應道:“爹爹!我這就去!你莫生氣!”
木鬆源回頭看着小漁跑進船艙,眉頭微皺,旋即轉過頭繼續吃飯。
那中年壯漢走過來,盤腿坐在木鬆源身邊,陰笑道:“小子,我救了你,可不是讓你在船上白吃白住的,從明天起,你跟着他們學打漁,幹得好有飯吃!幹不好,我就把你扔進海里餵魚!!”
木鬆源握筷子的手頓了頓,看也不看他,低聲道:“好。”
中年壯漢見他這般聽話,不由得寸進尺,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碗,面容猙獰的吼道:“哼!不準吃了!現在就去幹活!今天不把船甲板洗乾淨,你就不用睡覺了!”
木鬆源不應聲,只是放下筷子,起身向着船艙走去,片刻後提着一隻木桶和幾塊破布走了出來,開始跪在甲板上清理甲板。
眼見他認真的幹活,中年壯漢冷笑着,不屑的啐了一口,“小東西,想在我漁大的船上白吃白喝,做夢去吧!”
說罷,轉身就走,卻是將那剩下的半碗完菜直接倒進了海中,惡狠狠瞪了一眼低着頭弓着身子正在擦船甲板的木鬆源,道:“有飯餵魚,也不會給你這沒用的小東西吃!”
木鬆源並不理會他,只是低着頭清理滿是污跡的甲板,一直到日落纔將整塊甲板清洗乾淨。
暮時,海上下起了小雨,海風吹來,寒意浮動。
木鬆源衣衫單薄,被海風一吹,緊貼在身上,涼意透骨,他瑟縮着身體,看了一眼已經關起來的船艙門,腳步虛浮的走到了角落坐下,拉過一張漁網擋在頭頂,愣愣的看着外面的陰暗天色發呆。
自那日在這船上醒來後,他腦中就一片混亂,似乎所有的記憶都變成了碎片,甚至連冰婠婠和那過往六年的事情也忘記了,只是偶爾會有一幕幕似曾相識的畫面在眼前閃過。
好在他記起了兩個名字,一個叫水生,另一個叫木鬆源,不知爲何,他知道這兩個就是自己的名字,只是不知哪個名字纔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不過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徹底忘記了一切,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盡皆忘卻,彷彿真的喝了孟婆湯一般,又似一個新生的嬰兒,戰戰兢兢的面對着這個冰冷的世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他遇到了一個喜歡笑的小女孩,小漁,一個被船老大漁大收養的小孤女,是她天真純淨的笑容,使他重新燃起了活着的信心。
清晨的陽光將木鬆源喚醒,還未等他徹底清醒過來,漁大已經走了過來,踹了他一腳,呵斥道:“快起來!去跟他們把漁網拖出來!”
木鬆源急忙爬起身,快步向船尾跑去,跟着一羣船工將冰涼的漁網從船艙中拖出來,幫着他們將漁網撒進海中。
做完這一切,木鬆源坐在角落休息,小漁悄悄走了過來,看那些船工都低着頭在歇息,便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遞給木鬆源,輕聲道:“鬆源哥哥,你昨天沒吃飯,我偷偷藏了一個饅頭給你,快吃吧!”
木鬆源接過那帶着小漁體溫的紙包,緩緩打開,將那拳頭大小的饅頭拿了出來,掰成兩半,分給小漁一半,兩人坐在一起,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漁船在海上待了兩三天,便即返航了,小漁卻是再也笑不起來了,每日愁眉不展,惶惶不可終日。
這一日,木鬆源在暮時清理了甲板,將木桶和破布放回船艙,出來後看到小漁正縮在船尾的漁網堆中低頭用手背抹着眼淚。
心中泛起一股不好的感覺,木鬆源緩步走了過去,坐在小漁身邊,低聲問道:“小漁,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小漁抽噎着,擡起滿是淚痕的小臉看着木鬆源,哭着說道:“我昨晚打翻了爹爹的酒,爹爹說等船靠岸,就把我賣給別人!哥哥,我不想被別人買走!”
聞言,木鬆源眉頭皺了起來,心中怒火漸起,忽然起身,怒道:“走!帶哥哥去見你爹爹!”
小漁卻是連連搖頭,緊抓着木鬆源的衣角,焦急道:“哥哥不要去,爹爹會打你的!他說船上有了你,就不用我了…..”
說着話,她低下了頭,啜泣道:“我年紀小,又沒什麼力氣,什麼事也做不了,被他賣掉也好,反正小漁也沒人要….”
什麼!
木鬆源身子一顫,他沒想到,竟是自己的到來,讓小漁失去了容身之地!
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剋制,一身內息鼓盪,護體罡氣浮現,轟隆作響,兩隻手掌更是變的猶如虯龍爪一般!猙獰,恐怖!繚繞絲絲血霧!
“哥哥!”
小漁驚慌的看着滿臉血龍紋的木鬆源,向後縮了縮。
木鬆源看出她對自己的懼怕,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面色變的有些蒼白,旋即硬聲道:“小漁,你別怕!哥哥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我現在就去找他,不讓他賣了你!”
說着話,木鬆源已經快步向着船艙中走去,船艙中十分昏暗,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出淡淡的光芒,漁大正半靠在艙壁上喝酒,乍一見木鬆源走進來,便即大着舌頭喝道:“滾!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小雜碎!”
木鬆源卻是一動不動,看着他,低聲道:“你要賣掉小漁,是不是?”
“是又如何!那小賤貨,除了吃飯,沒什麼用處!賣了她,換些酒錢!”
漁大打着酒嗝,搖搖晃晃起身,指着木鬆源,獰笑道:“要不是見你有一把子力氣,我連你一塊賣掉!還不給我滾出去!”
“你找死!!”
木鬆源怒喝,雙瞳泛紫,身形驟然而動,霎那間出現在漁大面前,那一隻恐怖的手掌已經緊緊握住了漁大的咽喉,緩緩將其舉起,仰頭看着他,寒聲道:“不許你賣掉小漁!你趁早打消了這念頭!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藉着身後的燭光,漁大看清了木鬆源的面容,乍一見他滿臉血紋,便即嚇的臉色青紫,驚恐道:“小雜碎!你要做什麼,快放開我!”
一隻手向着後背摸去,抽出一隻短刀,對着木鬆源的脖子捅了過去,然而短刀砍在那紫紅色鱗甲上,錚錚聲響中,濺起絲絲火花,竟未傷到木鬆源分毫。
乍見這等詭異情況,漁大臉色大變,屎尿齊流,哭喊道:“妖怪啊!快來人!把這個妖怪丟進海中去!!”手中短刀對着木鬆源沒頭沒腦亂砍一通。
船工們被驚醒,抄着各式武器衝了進來,眼見木鬆源那一副怪異的模樣一個個都嚇了一跳,站在門口不敢上前。
漁大掙扎着,喝道:“還不快打死他!!”
船工們遲疑了一瞬,撲了上來,木鬆源眸中血芒一閃,握住漁大脖子的手掌一動,咔嚓一聲,便即將他咽喉捏碎,漁大登時瞪大了眼睛,嗬嗬喘息幾聲,旋即頭一歪死掉了。
隨手將如同破麻袋一般的漁大丟在地上,木鬆源緩緩轉身,看着高舉着木棒等武器的船工,寒聲道:“都給我滾開!我不想殺你們!”
說話間,他臉上的血龍紋緩緩散去,一雙虯龍爪恢復正常,只有周身罡氣流轉不休,迫的那些船工無法上前。
“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不想殺你們,也不會殺你們,船一靠岸,我就會帶小漁離開!”
木鬆源低聲說道,旋即邁步朝着艙門口走去,那些船工遲疑一瞬,而後讓開了一條路,手中高舉的武器,始終不敢落下。
剛從艙中走出來,木鬆源就看到小漁站在艙門口,緊捂着嘴巴滿臉驚恐的看着自己。
“你願意跟大哥哥走嗎?若是不願,我會吩咐這些人好好照顧你。”
遲疑了一瞬,木鬆源低聲問道,緩緩向小漁伸出了手。
小漁沉默着,面上的驚恐在漸漸消散,片刻後小心的問道:“大哥哥,你不會殺我的對不對?”
木鬆源微微點頭,一隻略黑的小手牽住了他白皙的手掌。
“大哥哥向你保證,以後你不會再受欺負!”
伸手將小漁抱起,木鬆源向着船頭走去,看着那亮着燈火的海岸,面色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上了岸以後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