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涼州城住了兩日,雪寒漪和君寶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兩人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只是臉上依舊愁雲繚繞,沒辦法,木鬆源的身體雖在極緩慢的復原,可卻一直昏迷不醒,這讓二人非常着急。
雪寒漪也未曾放棄在城中查找天醫門門人的事情,兩日間,她走遍了這涼州城的大街小巷,可依舊毫無所獲。
第二天夜裡,雪寒漪侍候木鬆源喝完一碗湯藥後,坐在榻邊看着他蒼白的面孔,伸出去的手在觸及他微涼的面頰時,腦中忽然閃過他從納木錯離去時的決絕背影,便又悵然的收回了手,難過的嘆息一聲,便欲起身離去。
君寶端着茶盤推門走進,衝她微微躬身,“雪姑娘,來喝杯茶吧!”兀自走到桌邊坐下,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木鬆源,而後執壺倒茶,伸手一引,“雪姑娘,請坐!”
雪寒漪微微點頭,緩步走到桌邊坐下,將藥碗放在一邊,將那杯熱熱釅釅茶湯捧在手掌心,掌心微燙,心中的寒意稍減一分,令她長舒一口氣。
“雪姑娘,你打算何時離開這裡。”
君寶喝了口茶,將茶杯捧在掌心,擡頭看着雪寒漪微白的臉色,眉頭蹙了蹙,自從他發現雪寒漪有入魔的跡象就十分擔心,此刻看到她的臉色依舊如昨日那般蒼白,不由的暗歎,看來自己昨夜的那番話並未起到什麼作用,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我心中有種感覺,這座城裡一定有天醫門的人隱藏在此,我想在城中再找找,再等一天吧!”
雪寒漪遲疑着,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君寶微微點頭,道:“也好,反正現在木公子的情況還算穩定,我們還有一些時間。”
“恩。”
雪寒漪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是低着頭喝茶。
二人相對而坐,沉默不語,只有桌上的燭火跳動着,偶爾發出一聲細微的噼啪碎響。
窗外寒風呼嘯,風中的沙粒打在紙窗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二人在木鬆源的房間枯坐到半夜,雪寒漪有些困了,正欲回房休息,卻是忽然變了臉色,一把按住了放在桌上的蟠龍劍劍柄,衝君寶使了個眼色,輕聲道:“別說話,房頂有人。”
君寶微微點頭,屈指輕彈,彈出兩道勁風將屋中的兩盞燈熄滅,而後坐着靜聽房頂的動靜。
片刻後,那房頂的動靜斂去,似乎那人已經走遠,正當二人準備出去一探究竟時,客棧後面那條僻靜的街道上卻是隱約有喝罵聲與金鐵交鳴聲傳來,似乎有人正在打鬥。
“去看看。”
雪寒漪輕聲說道,起身掠到後窗邊,將緊閉的窗戶推開一道縫,透過縫隙向外看去,但見隔着兩座小院的街道上,兩道身影騰挪起躍,鬥得難解難分。
君寶也走了過來,推開另一扇窗戶,向外看去,蹙眉低語道:“是什麼人?”
“不清楚….”
雪寒漪微微搖頭,夜幕黑沉,月光暗淡,隔着兩座小院,她根本看不清二人的容貌和身上的衣飾,不過她還是看出了其中一人是個女子,又發現正與那女子纏鬥的另一人所使的武功似乎有些眼熟,當下輕咦一聲,“咦?這好像是我們魔宗的掬雲三十二手!”
“難道那人是魔宗的人!”
君寶面色微變,轉頭看向雪寒漪,急道:“雪姑娘,您能確定嗎?我們出不出手?”
雪寒漪聞言,沒有立即回答他,卻是仔細的又看了一會兒,而後篤定的點頭道:“不錯!確實是掬雲三十二手,這門功夫是我爹…宗主自己親創的,只傳了核心弟子,魔宗的外圍弟子,根本沒資格學!此人定是魔宗的核心弟子,他既然出現在這裡,那麼其他人一定就在不遠處,我們先看看,不要着急出手,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君寶微微點頭,看着那正自纏鬥中的二人,眉頭卻是緩緩的皺了起來,他雖然明白她不想節外生枝,可是被魔宗追殺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好人,如今碰到了,他怎麼可能真的袖手旁觀,沉默半晌,便即遲疑道:“雪姑娘,不如這般,小和尚我出去探探,看看周圍有沒有魔宗的高手,若是沒有,那麼我們就出手救下那姑娘,若是有,那我們再另想辦法。”
寒漪偏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一瞬,旋即微微點頭,“好吧!你去吧!小心一點!”
君寶一抱拳,旋即迅速離去,雪寒漪看着他閃身出門,心中卻是已經盤算開來,決定出手救下那個姑娘,畢竟對手的對手就是朋友。
且說君寶悄然溜出客棧,悄然繞着客棧探查了一圈,果然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巷中發現了十餘名魔宗弟子,盡皆隱伏在黑暗中,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避開這些魔宗弟子,君寶又向前探查了一圈,確定除了這支小隊外,便再無其他的魔宗弟子出現,當下便急急迴轉客棧。
身後門響,雪寒漪回頭,輕聲道:“情況如何?”
君寶快步走到她身邊,看着街道上苦鬥中的二人,低聲道:“不錯,他的確帶了幫手,不過只有十幾人,雪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略一沉默,雪寒漪說道:“我們兵分兩路,你去引開那些弟子,我去救那姑娘,如何?”
“好,就依姑娘的計策。”
君寶點頭,旋即提了長棍再次出門。
在他離去後,雪寒漪又在屋中等待了一會,方纔從窗口跳了出去,前去營救那姑娘,疾步奔至近前,蟠龍劍一抖,便如一道閃電般朝着那魔宗弟子的左肩刺去。
那魔宗弟子正與那姑娘纏鬥,忽聞身後風聲大作,不由驚呼一聲,“啊呀!”一掌劈出,逼退那姑娘,而後迅速向一側退去,偏頭一看,一道青色光華一閃而過,旋即一折,又奔着前胸而來,登時大駭,不管不顧,就地一個懶驢打滾,險險避開了要害,卻是左肩中劍,劇痛襲來,登時悶哼一聲,卻依舊厲聲喝道:“來者何人!竟敢偷襲!”
雪寒漪卻是不說話,心中殺念已起,長劍一抖,唰唰就是兩劍刺出,那人慌忙閃避,可是他並無兵刃,單憑肉掌可不敢硬接,只得狼狽閃避,卻是躲了第一劍,避不開第二劍,登時胸口便被一劍穿胸而過,直到此刻,他方纔看清來人的面目,不由瞪圓了眼睛,吃驚的說道:“小…..小姐!”
話還未說完,便即委頓在地,雪寒漪面色清冷的冷哼一聲,冷漠的抽出長劍插回鹿皮劍鞘之中,轉頭看向那靠在街邊店鋪門板上的姑娘,淡聲道:“你是什麼人?他爲什麼追殺你?”
“我不知道他爲何追殺我….我只是個不入流的大夫….”
怯懦的聲音響起,雪寒漪冷笑一聲,道:“你可不是什麼不入流的大夫,大夫可沒有你這麼好的武功!”
頓了頓,她冷聲道:“跟我走吧!”旋即轉身朝着客棧走去。
那姑娘遲疑了一瞬,邁步跟了上去,可卻是剛剛走過那魔宗弟子身邊時,那原本以爲已經死去的魔宗弟子忽然暴躍而起,擡手打出一道寒光,直奔那姑娘後背而去。
雪寒漪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當下急急喊道:“快躲開!”擡手便將手中蟠龍劍擲出。
然而終究是是遲了一步,但見那姑娘身子一震,面上涌起一抹痛苦的神色,踉蹌着向前奔了幾步,旋即便仆倒在地。
“姑娘!”
雪寒漪驚呼一聲,飛身上前,將那姑娘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卻是看到她眉宇間有一層黑氣正在急速蔓延開來,這是中毒的徵兆,而且看樣子,這毒十分厲害,當下便說道“姑娘,你堅持住!我去給你要解藥來!”說罷便輕輕放下她,起身快步朝着那已被蟠龍劍穿胸而過釘在牆上的魔宗弟子走去,伸手在他身上搜查,卻是沒有找到解藥,只得恨恨的跺跺腳,轉身走回那姑娘身邊,急急道:“姑娘,你即是大夫,可曾隨身帶有解毒藥物?!”
那姑娘艱難的搖頭,“沒有,我隨身的….藥箱在追殺途中已經…已經遺失了….”說着話,身子一顫,痛哼一聲。
見她着實痛苦,雪寒漪遲疑一瞬,旋即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藥,送到其嘴邊,急道:“快!這是少林聖藥玉清丸,你快服下,可護住心脈!暫保一命!”
“沒有用了!我中的是血焰菩提,天下無藥可解…..不要浪費….”
那姑娘搖頭苦笑,似乎並不害怕死亡,抓着雪寒漪的手,艱難的說道:“姐姐…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求你件事….”
“你說,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一定竭盡全力!”
雪寒漪點頭,那姑娘從懷中摸出一封染血的書信,顫抖着手塞進她的手中,斷斷續續的說道:“姐姐….求你幫我將這…這封信…送到大昭寺….葉摩訶大師手中…..他知道這封信該送去哪……”
“葉摩訶!!我也要去找他!他真的在大昭寺嗎!!”
雪寒漪聞言一驚,看看手中的書信,又看看懷中面色青紫的女孩,不由有些疑惑,這女孩到底是什麼身份。
那姑娘聽她的話,當下笑了起來,嘴角有鮮血溢出,卻依舊笑的很開心,艱難的說道:“如此…..甚好…一切….一切就拜…拜託姐姐了…..小妹來生結草銜環…以報….”說罷,頭一歪,便即嚥了氣。
長嘆一聲,雪寒漪伸手將那姑娘的兩隻眼睛合上,旋即長身而起,看着街道盡頭,君寶緩步走來,灰色僧衣上有些刀口,還有血跡,只是他的神色依舊平靜。
緩步走到近前,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女孩,君寶難過的閉上了眼睛,而後雙手合什,口中唸誦着往生經,超度其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