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忽聽得石堂外圍傳來數聲悶哼,隨後便是重物墜地的聲響。羣妖齊齊一驚,頓時愕然閉嘴,紛紛立起身來,卻見西南方向的叢林忽的無風自動,十餘道身影便如閒庭信步一般,從某棵巨樹中徐徐穿出,拖曳着幾隻不知死活的妖獸,向這面緩步行來。
衆長老面面相覷,這石堂周圍,早已埋伏下了百餘名親信,皆是實力不凡之輩,如今被人輕而易舉的突入其中,那麼,這些來犯者的實力,幾乎便可以推斷出來了……
一片愕然中,眼望着這羣神秘訪客的接近,藏在石後的石不語微微一顫,與身旁的清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動了動嘴脣:“逆者……”
是的,沒有錯,這羣似乎永遠只偏愛黑色衣襟的來客,以額頭特有的紫色水晶,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而行走在他們正中的那一位,則正是曾與石不語打過數次交道的雨晴……
石不語的心中不住轉着念頭,這些詭異的逆者彷彿天生代表着不祥,每至一處總會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不知此次又會上演什麼樣的好戲。
下一刻,彷彿是爲了印證他的想法,目光尖銳的飛鐮已將注意力轉向雨晴手中的妖獸屍體,駭然呼道:“襲擊我族的,難、難道便是……”
雨晴微微一笑,信手將那具妖屍拋在身前,便如扔下一袋大米。混濁的煙塵中,可以很清晰的發覺,那具妖獸已乾癟如同殭屍,丹田處亦是血肉模糊,似乎被挖走了妖丹。其種種表現,與那些被偷襲致死的妖獸們,完全吻合。
眼見如此,飛鐮等人哪裡還有一絲疑惑,正欲發怒,卻聽得雨晴已搶先擡手,淡淡開口道:“這些天來,我們也玩得膩味了,難得貴族幾位長老盡數在此,不如一併解決算了!”
這句話,便等於承認了自己的行爲,熊羆脾氣火暴,又聞得如此輕蔑的談吐,登時仰天咆哮,身形一展,便欲撲上前去。飛鐮一把將他扯住,露出戒備的神色,肅容道:“我族一向居於天照,從未與人結仇怨。不知閣下擅自出手襲擊我族,意欲何爲?”
雨晴恍若未聞,負手四顧良久,方纔徐徐應道:“這理由麼,有三條,你想聽麼?”
飛鐮的脾氣,在妖獸之中卻是難得的好,聞言也不動氣,拱手道:“請賜教!”
雨晴微微頜首,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頓道:“第一,我高興;第二,我願意;第三,你管不着!”
此言一出,全神貫注的衆人齊齊一個踉蹌,險些暈了過去,打死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蠻橫的人……
熊羆早已忍耐許久,到了此時,終於如同火山一般,徹底爆發出來,當下掙脫了飛鐮的束縛,合身便撲了上去,兩隻巨大的肉掌帶出數尺長的紅光,如同泰山壓頂一般,罩向面前的對手。
那雨晴連望也不願望上一眼,任由巨熊撲至面前,方纔輕輕嘆了口氣,彈出了手中的樹枝,光芒過處,忽的化爲一條小蛇,嘶嘶而鳴,迎將上去。
熊羆微微一怔,揮掌擊去,怎料那小蛇竟勢如破竹般穿透他的掌心,隨後更是毫無阻礙的沒入巨大的熊軀之中,看似微小,卻帶着巨大的慣性,居然逼得熊羆身形一滯,隨即踉踉蹌蹌的倒退了數步。
被那小蛇活生生的鑽入體內,繞是熊羆悍勇,也是心頭擔慮,連忙運起妖力巡遊周身,見的並無不適,方纔朗聲吼道:“你這混蛋,玩什麼把戲!有本事便來殺了我!”
“如你所願!”雨晴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指尖,柔聲答道。剎那之間,便在衆人愕然的視線中,熊羆原本便已十分龐大的身軀,忽的再度膨脹起來……
“什、什麼!”突然之間,伴隨着血肉的噴發,一棵大樹已從他的身體中突兀生出,矗立於泥土之中,迎風招展。而那具身軀,便如此詭異的被樹幹從中穿過,看上去,着實又是噁心又是恐怖……
清風徐徐吹來,沙沙的樹葉響聲中,被穿在樹幹上的熊羆屍首,亦輕微的擺動着。石堂之上,只有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表情都從那些長老的面上消失了,唯一殘留的,便是恐懼——那種無以復加的恐懼。
面前的敵人,或許實力很強,但真正令人情不自禁發抖的,不是他與熊羆之間的那種差距,而是他殺死熊羆時的那種詭異手段——先是將樹枝化爲活生生的小蛇,隨後又將這鑽入身體的小蛇重新化爲樹枝,最後,竟又令這根樹枝在頃刻間催化,成長爲一棵大樹……
如此難以置信的攻擊方式,在場的絕大多數人,莫說是見,便連聽都未曾聽過。幾位妖族長老甚至下意識的望了望腳邊的枯枝,不由得後退了了數步,似乎在下一刻,自己的身下也會長出一棵巨樹來……
然而,身在石後的清荷,卻強忍着噁心,歡喜的低聲道:“殺的好!這頭臭熊!可惜幽姬姐姐不在……”
石不語淡淡一笑,目光落在西南方向的某塊大石之後,徐徐道:“你怎麼知道她不在?嘿嘿,只怕她來得比我們還早……”
清荷微微一怔,還不及應答,卻見石堂中,那位強自壓抑着恐懼的飛鐮,已輕輕跨出一步,面色鐵青的問道:“閣下實力強悍,我等甘拜下風!不過,如果僅僅憑此便欲斬盡殺絕,未免……”
“趕盡殺絕?”雨晴帶着奇怪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微微搖頭道,“我沒有那種興趣,也沒有那種時間!”
飛鐮怔了一怔,遲疑道:“那麼,閣下先是襲擊我族中人,如今又殺了熊長老,究竟打算如何?”
“那些妖獸麼,只是實驗罷了……”或許是因爲飛鐮的語氣比較恭謹,這位逆者的首領沒有再玩什麼“三條理由”的把戲,而是徐徐巡視當場,忽的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們族長,在哪?”
幾位長老一怔,沉默片刻,方由飛鐮訕訕答道:“我族族長新亡,眼下正欲推選……”
石不語聽得“新亡”二字,不覺轉頭望了西南面的大石一眼,心道:“看來某人真的沒有地位,這可是光明正大的詛咒啊!”
“難怪!難怪我一連殺了數日,都不見你們有什麼得力的舉動……”而此時,那位雨晴已輕輕拍着額頭,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卻又問道,“也罷!那麼,我給你們一柱香的工夫,立刻選一位出來吧!”
幾位長老面面相覷,竟是無人接口,石不語在人羣中見了,不覺莞爾一笑。這些傢伙,之前爲了族長之位徵得你死我活,眼下卻惟恐受累,竟無一個敢應承的,看起來,妖獸族中,也是聰明人居多嘛!
這種情景,瞧在雨晴的眼中,自然頗不耐煩,乾脆揮揮手,徑直道:“罷了,我便先說吧!總之,我需要一千隻妖獸,實力麼,至少要不弱於之前被我們殺死的那些!”
“一、一千隻?”幾位長老聞言,登時倒吸一口冷氣,飛鐮忐忑道:“閣下恐怕還不知道,我族中人並不能離開本島……”
“無妨!”雨晴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沒有帶着它們離開的打算,只需取了妖丹、吸了妖力即可!”
他這話,說得極其輕描淡寫,倒彷彿借本書似的,只是言語中的意思,卻等於要奪走一千生靈的性命。聞得此言,便是那幾位長老如何的震懾於對方的詭異手段,也不由得怒氣陡生,齊齊喝道:“閣下如此蠻橫,真當我族懼了你不成?”
“懼不懼的,我倒不敢斷言!”雨晴目光一凜,牢牢鎖住那鷹頭虎身的妖獸,徐徐道:“不過,若是不肯,只怕諸位從今日起,便用永遠留在這清野山間了……”
此言一出,衆長老齊齊變色,此次聚集商議之時,因爲擔心彼此之間會藉機偷襲暗算,各位長老都已在事先約定,只許帶幾名得力部屬前來。而此時,伴隨着這些神秘訪客的現身,安排在外圍的那些部屬想必都已殞命,僅僅憑着自己這裡的六七人,莫說是勝算,便是妄圖逃離,恐怕也是大大的難事……
換而言之,或許對方正是故意不斷暗殺妖獸,將自己一干人等盡數引誘至此,隨即方纔公然現身,以武力脅迫勒索,若是自己不肯答應,便會真的如同方纔的熊羆一般,被掛在樹梢風成肉乾……
“我的耐心有限,你們考慮得如何了?”見得無人應答,那位雨晴微微皺起眉頭,冷笑道,“這樣吧,你們選一位族長出來,先行去我那邊做客,何時湊到一千隻妖獸,便再來迎他回去,如何?”
此言一出,幾位長老暗自大喜,心道:“這傢伙看似強悍,其實卻是個笨蛋!我們隨便找個替死鬼給你,頂多到時捨棄了他,你又能奈我們如何?”
然而,這念頭還未轉完,雨晴的下一句話,已無情的打破了他們的希望:“不過,爲了防止你們隨便找個替死鬼……恩,我這有種‘雙元血咒’,你們須得立下這種血咒,從此臣服於新族長!”
剎那間,方纔還漫溢在幾位長老心頭的快樂,登時消失,似乎是爲了增加效果,那位雨晴又繼續言道:“這種血咒麼,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無非立咒者從此與咒主休憩相關!咒主若是受傷,立咒者也會受傷;咒主若是失了一條手臂,立咒者也會失去一條手臂;咒主若是死了,立咒者……恩,這點,不用我明說了吧!”
他每說一句,幾位長老的面色便難看得一分,到得說完之時,衆長老的面色,均已難看得如同死灰一般。雨晴瞧在眼中,心知已戳中他們的死穴,微微笑道:“那麼,只有半柱香的工夫了!諸位若不抓緊,等時限一到,我便只有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