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諸女聽他絮叨半日,都已有些不耐煩,此時越聽越是離譜,便連脾性最好的蘭蓉也微微動了火氣。珈漣輕輕擡手,阻止了安素的異動,目中光芒閃爍,沉聲道:“閣下請繼續,只是說話,簡短些爲好!”
石不語偷笑數聲,面上神情絲毫不變,繼續道:“咱家向來便不羅嗦……恩,方纔說到哪了?對啦,那死鬼言道,他在南狄還有些妻妾在世,若是我不嫌棄,便將她們盡數轉交於我。咱家本是不肯,但那廝言道,尊駕英俊非凡、智略出衆、宅心仁厚、英武……”
“嗖”的一聲,五彩劍光驟然尖射出,將一塊山石擊得粉碎,看了看自己的纖纖玉指,珈漣完全無視對方的慘白麪色,依舊淡淡道:“說重點!那些被當作禮物的女子,究竟是……”
石不語嚥了口唾沫,下意識的縮了縮頭,他開始覺得這場遊戲有些糟糕,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下去:“這個,總之,我按他所說的,前來南狄。至於那些女子,這裡有份名單……恩,第一位叫做珈漣,然後是莫愁、南蘭、阿月兒、蘭蓉……”
伴隨着他報出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對面諸女的神色,也已漸漸低沉得如同雷雨降臨之前的天空。莫愁的身軀劇烈顫抖着,在衆人的注視之中,暴怒的女性策動着飛山駝,向前行了數步,夜叉的猙獰面目驟然浮現,卻又帶着恐怖的微笑道:“說完了?如果完了,那麼你可以去……”
“等一下!”突然挽救了石不語性命的,卻是略微滯後的安素。這位神色古怪之極的南狄族長,緊緊咬着攖脣,忽的問道,“你的妻妾名單中,便只有這幾個人麼?你確定,沒有遺漏?”
石不語微微一怔,卻未提防她會如此詢問,下意識應道:“遺、遺漏?沒有,五個人,難道不對麼?”
安素的神色說不出的怪異,卻仍遲疑問道:“你再仔細看看!那個混蛋提起的妻妾中,便沒有安素這個名字麼?”
此言一出,全場登時爲之愕然。石不語藏在頭盔下的面容,早已張大了嘴巴,而本是怒色滿盈的莫愁,更是驚愕的迴轉頭去,難以置信的呼道:“安素,你、你瘋了麼?那只是他的謊話罷了,逝怎麼可能會……”
“我、我沒有說謊!”石不語終於在這句話之後,想起了自己應當承擔的角色,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紙張遞給對方,他低聲解釋道,“這張信箋,是咱家醒來後在身旁發現的,上面所寫的,正是那廝的遺囑……”
帶着諷刺的笑容,莫愁接過了信箋,隨意掃了一眼。只是片刻之後,她的神色忽的變得極爲詫異,便連雙手都不住顫抖起來。諸女見狀,頓覺不妙,紛紛搶上前來。只望了一眼,南蘭便已難以置信的呼道:“怎、怎麼可能!這的確是石不語的字跡!”
或許是了證明自己的所言不虛,她直接從身邊取出了早年石不語被迫寫下的銀兩欠條。在對比半晌之後,諸女皆是面面相覷,充滿了驚疑之情,紛紛擡頭望向對方的男子,此時此刻,她們眼中的輕蔑早已消失不見,所剩下的,便只有凝重與狐疑。
“如何?這遺囑沒有問題吧!”眼見即將收尾,石不語故意忽視了諸女的驚愕,徑直言道,“若是咱家猜的沒錯,你們便是那廝的妻妾,既然如此,便乖乖跟着咱家走吧!”
面對他特意顯露出的貪婪,珈漣恍若未聞的避了過去,提起了新的話題:“遺囑的事也不忙與一時!只是閣下既然夢見我家夫君,可否轉述一下他的容貌?”
石不語知她還在試探,當下一一道出,描繪自己的形象,又有什麼難的。待他講完,諸女便是再如何驚疑,也信了五六分。阿月兒對於鬼神之事,向來最爲相信,此時更無疑惑,在旁插口道:“那麼,夫君他在那個世界,過得可好?”
她說這話時,眼中已波光瑩瑩,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拒絕回答。石不語心中一軟,卻仍信口胡扯道:“不好!很不好!應當說,糟糕之極!”
“爲、爲何不好?”諸女聞言,面色齊變,幾乎在同時脫口問道。而看莫愁與安素的神情,似乎已打算在第一時間殺至幽冥中,卻解救那位受苦的男子。
“這個嘛……”石不語強忍着笑意,一面徐徐揭開頭盔,一面嘆息道,“如果每天都有五六個女人不停喊你的名字,吵得人睡都睡不着,日子又怎麼會過得好……”
伴隨着最後這句話語,他的面容,已完全呈現在陽光之下。本在思索着這句回答的諸女,在望清眼前的身影之後,登時齊齊一滯,石化於當場,惟有不斷扭曲的表情與顫抖不止的纓脣,表露出她們此時的心情……
“逝……”良久之後,緊緊按着自己手心的珈漣,當先呼出了這個名字,彷彿是爲了證明自己並未崩潰,她又再度的確認道,“逝……”
歡暢的笑聲中,石不語徐徐張開雙臂,朗聲應道:“諸位夫人,數年不見,可曾想念爲夫我麼?”
下一刻,充滿驚喜的呼聲在這原野之中驟然響起,打破了四面的平靜。驚飛的鳥雀下,數道人影緊緊的貼合在一處,啜泣着,哽咽着,彷彿要將數年積蓄起來的絕望與悲痛,在這一刻,盡數宣泄而出。
只是,半晌過後,伴隨着莫愁那標誌性的紫光閃耀,慟哭的悲泣聲中,忽的多了一位男性的慘呼。很顯然,某位試圖戲弄諸女的男子,在最後卻終於發覺,自己所挖掘的,其實並非陷阱,而是屬於他自己的“墳墓”……
揚洛城中的景象,與數年之前並無多少變化,只是負責日常行政的官員,卻在每日的忙碌中愕然發覺,原本守衛着城池的十萬禁軍,在不知不覺中已漸漸消失絕跡。與往年的禁衛森嚴不同,如今的行宮之中,不過只存留着兩百餘名衛兵,並且,還都只是剛剛徵集的新軍而已……
這種表面上的鬆懈,爲許多心存圖謀者提供了極好的機會,畢竟,諸路諸侯所提供的懸賞,已豐厚到足以令人對楊廣的頭顱產生興趣。只是,可惜的是,數年以來,雖然有十幾批刺客輕而易舉的潛入了行宮,卻都以銷聲匿跡做爲結束,唯一證明他們存在過的,便只剩下寢宮樑柱上的幾抹血跡……
“這些血跡,該清理了!”此刻,以“陛下心腹”身份出現的雨晴,正立在一根樑柱下,望着面前的血跡,微微皺眉。負責打理此處的小黃門輕輕應了一聲,徐徐退了出去,並且順手帶上了大門,於是空蕩蕩的寢宮之中,便只剩下獨立於下方的雨晴,以及藏在帷幕中的幽暗身影。
待到小黃門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之後,雨晴轉過了身來,向着上方的身影,跪伏行禮道:“君上,屬下惶恐!從濱海傳來的消息稱,那位石不語公子,已再度現身,隨行的,還包括宇文來呼!”
這訊息,似乎完全沒有引起那帷幕後那身影的驚愕。片刻的沉默後,逆尊的聲音幽幽傳來:“是麼?我一直猜想他們是否會出現……那麼,來便來了吧!如今的局勢,便憑他們幾人,又能掀起什麼樣的風浪來?”
雨晴微微頜首,卻又露出一絲苦笑道:“君上,恐怕他們已經在興風作浪了!我們費了多年工夫接觸的李密,不但沒有如期迎娶凝寒,並且還將手上的權力交還了濱海……另外,派往與他聯繫的一名逆者,已經五日沒有發回訊息,或許……”
逆尊輕輕“咦”了一聲,似乎帶上了幾分驚愕,旋即沉聲道:“你是說,李密中斷了與我們的合作?晤!難道,我真的看錯了他?”
雨晴輕輕搖頭,同樣帶上了滿面的疑惑,遲疑道:“屬下也是無法理解,或許,那名逆者只是出了意外!爲了摸清情況,屬下於方纔又派遣了一名新的使者前往,相信可以掌握李密的真正用意。”
逆尊點了點頭,從帷幕後徐徐步出,毫無疑問,這個光芒盡斂的身軀,乃是他的本尊。在石階上立定之後,他沉思片刻,徐徐揮手道:“你做的很對!那麼,如此看來,我們的計劃,也要提早幾日發動,不能再讓那些宗門有聯合的機會了!”
雨晴的身軀微微一顫,沉聲道:“君上,您的意思,屬下自當遵命,只是逆僵軍還未完全成形,如今不過四萬餘人,如此倉促,是否會導致……”
他的話,很快便被逆尊所打斷。帶着神秘微笑的男子,輕輕擊掌道:“雨晴,你多日不在,恐怕不太瞭解情況……無妨,你可以看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