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聞言大驚,齊齊轉頭望去,卻見營帳門簾無風自起,從外依次邁進三個身影來……當先一人,草笠蓑衣,手持一根紫竹釣竿,乍看之下,彷彿便是渭水旁的漁翁,不知怎的來至草原;中間之人,面色有些焦黃,一身布衣,手中持着斧鑿,渾然是工匠打扮;倒是最後那位祭司,一身北戎裝束,顯得正常許多,不過,他手中握着的人頭權杖,卻決非尋常貨色。
見得石不語望來,那位漁翁打扮的老者微微一笑,撫着長鬚道:“宗友,若是老夫沒有猜錯,閣下可是叫做石不語?”
此言一出,石不語微微驚訝,旋即明白過來,報以微笑笑:“若是小生沒有猜錯,諸位可是受了楊廣與宇文丞相的託付而來?”
那老者也不隱諱,微微頜首,指着已方几人道:“老夫是丹宗的釣叟,這位工匠打扮的,乃是煉宗的心匠先生,他的師兄自在先生,應當與宗友相識。至於最後這位麼,卻不是我們器宗中人……”
話音未落,那位北戎裝束的祭司已上前一步,輕敲着人頭權杖,用生硬的官話介紹道:“鄙人是銀狼部落的大祭司布日固德,石不語先生遠道而來,我族未能迎接,慚愧得很!”
說話之間,這三人已徐徐移動步伐,散了開去,隱隱之中,化爲三角之勢,將石不語與李淵、世濟困在正中。石不語面色絲毫不變,心中卻是叫苦不迭,一隻手,已偷偷按在了玉笛上,隨時做好開打的準備。
此時,那位釣叟已輕揚手中釣竿,淡淡道:“石不語宗友,我與心匠先生並不願插手世俗中事。所以,閣下最好也莫要妄動,尤其不要起什麼救人脫困的念頭。”
石不語冷哼一聲,大爲後悔,早知楊廣對李淵的生死如此重視,連宗士都派出數人的話,自己便該領上一羣妖靈來打羣架。不過,現下說什麼都已晚了,他躊躇片刻,泰然自若的應道:“銀月部落此次下了大本錢,不知道希望得到些什麼?”
那位布日固德聞言,徐徐拱手道:“沒有太多要求,只要李留守寫封書信,將位子讓給建成公子,再允諾割讓居安關內五百里予我族,也就可以了……”
石不語聽得面色微變,還未答言,李淵已悶哼一聲,冷冷道:“北戎中人,都習慣白日做夢的麼?咱家便是死……”
“便是死,這兩件事,也依舊要辦!”不待李淵說完,那位布日固德大祭司已插口攔截,隨即將目光轉向石不語,淡淡道,“至於石不語先生,還是趁早離去的爲好,免得誤傷!”
“有意思!不過,我若執意要帶走他們……”石不語微微一笑,再不做任何隱瞞,玉笛輕吹,悠白、小白應聲而出。二獸搖身一晃,齊齊化回原形,登時將這營帳撐的擁擠不堪。
布日固德略微變色,徐徐低下頭去,忽的大喝一聲,將那人頭權仗重重頓地,口中喝道:“若是如此,你也一併留下吧!”
話音未落,那權杖上的人頭眉目俱張,猛然噴出血色的霧氣來,卻是說打便打,絲毫不留情面。石不語只覺腥臭撲鼻而來,雙袖急忙舒捲,一面帶起李淵父子,一面發動遁千里,瞬息之間,已移出營帳之外。
眼見便要脫身,只聽得身後一聲疾呼,那位釣叟行將出來,手中釣竿輕輕揮動,忽的化出一道金光魚鉤甩出,正欲召喚玄墨的石不語只覺身子一滯,竟然不由自主的向後飛去,渾身痠麻,反抗不得,急忙默命小白出擊。
那布日固德早已隨後搶出,人頭杖重重頓地,再度射出一道血霧,射向三人。卻是悠白及時趕到,雙翼帶動大風,將血霧盡數驅散開來,隨即張口便是一道妖華息暴,轟得布日固德倒地躲閃,狼狽之極。
心匠先生見狀,沉默不言,雙手輕輕拍擊,袖中落下兩粒黃豆大小的物事,迎風一漲,忽的化爲青甲銅人,齊齊迎將上去,悠白促不及防之下,登時被四臂團團困住,好在它銀甲堅韌,一時不致有傷,卻被束縛了身形。
此時,小白正奉了石不語的命令,去攻擊釣叟,見狀大怒,登時昂首向天,如雷霆般咆哮一聲。它雖未成年,但也已略有其父風采,這聲咆哮,帶着淡淡波紋擴散開去,震得四方悚然。
那釣叟正分身閃避它的巖擊,不曾防備,被這一吼之威驚得微顫,手中釣敢登時鬆得一鬆,石不語早已奮力抵禦,見狀喚出四翼一絞,將那金鉤擊得粉碎,橫笛輕吹,玄墨帶着風火現身,張口一吸,便欲托起李淵父子。
釣叟在這三人之中,隱爲領袖,見狀知道怠慢不得,再顧不得自損,一聲大喝,面上金光閃動,忽有五顆耀眼金丹從口中升騰而出,頃刻間飛上半空,光芒照耀下來,石不語只覺周身一麻,動彈不得。
這金丹的攻擊似乎無非彼此,那心匠先生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住,急急後退,將那兩個銅人也招了回去。釣叟見狀,更去了顧忌之心,當即揮動袍袖,仰天大喝一聲,那五丹光芒更盛,將石不語、悠白、小白、玄墨盡數罩在起中。
幸運的是,李淵父子卻在最後一刻被玄墨甩了出去,雖然就此昏迷,但也好過登時斃命的下場……
“喵喵的,這是什麼鬼玩意?”石不語身在其中,只覺得光芒照體之處,猶如萬刃巨巖壓將下來,連筋骨都開始嘎吱做聲,當下不由得叫苦不迭。
他卻有所不知,實際上,這五顆金丹,乃是丹宗先祖所傳的元器,寄居於歷代宗主腹中,合爲一體,徐徐吸收宿主能量。到了應敵之時,只需將其祭出,其中的元力登時爆發而出,威力強盛之極,數刻之內,無人可以抵擋。
然而,雖然如此,它卻也有一項極大的弱點,便是每每發動之後,總要將其中蘊涵的元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才能收回,否則,便會逆轉傷了宿主。而之後,宿主更要重新吐納金丹,去緩緩吸收天地之間的各種能量——例如元力、妖力、星力,如此許久之後,才能再度將能量填充完畢,重新使用。
也正因如此,那釣叟自接得丹宗宗主之位以來,極少使用這御丹之術,實是消耗不起。若非此次事關重大,宇文君集又下了死令,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動這種極其浪費的元器……
然而,並不知道自己得了大獎的石不語,卻在此刻沒有絲毫的榮幸,苦苦運起妖力支撐,尋思着脫身之計。只是,重壓之下,便想動上一根手指,也是極難,又如何能有什麼對策可談?
再者,他如今的狡猾之名,也已人盡皆知。釣叟臨行之前,也曾聽自在生談過,哪敢有一絲放鬆,御使着金丹不住下降,只鎮壓得附近山石不住龜裂開來。悠白三獸當先抵擋不住,齊齊縮小了身形,陷入昏迷之中。石不語在旁看了,心中大爲焦慮,只是動彈不得,便想將二獸重又收回笛中,也是有心無力……
眼見情勢危急,任誰也想不到的變數,卻忽的爆發出來。彷彿已失去知覺的李淵,忽的一躍而起,猛然撞向專注應戰的釣叟,口中大喝道:“逝兄弟,速速帶濟兒走!”
釣叟雖說是宗士,體質卻是極弱,毫無防備之下,登時被撞翻在地,那幾顆金丹暫時失去控制,登時在半空之中橫亂飛舞起來,心匠先生與布日固德看在眼中,哪裡敢接近一步。
石不語身上壓力一鬆,急忙伸手一拍,遁千里剎那發動,堪堪移至世濟身旁,一手抓起他,一手發動玉笛,將三獸盡數收回。瞬息之間,他腳下更不敢有絲毫停頓,急急向外奔出,四翼齊齊揮舞,就欲飛上天去。
此時,釣叟正被李淵死死抱住,滾倒在地。眼見此景,他心中大急,急忙運起元力,橫心一掙,只聽得慘呼聲中,李淵兩條臂膀被生生撕裂下來,再也束縛不住。
釣叟得了自由,也顧不得起身,徑直趴在泥中結出手印,喝令之下,散亂的金丹再度匯在一處,如電光火石一般,疾射而出……
石不語聽得慘呼,心中大痛,卻是無暇悲傷,眼見背後光芒大盛,急忙轉頭,張口便是一道妖華息暴,只盼阻得一阻。兩相作用之下,轟鳴聲中,他登時如斷線風箏一般橫飛出去,向着山崖之下急急墜落,卻也因此僥倖逃過金光的鎮壓。
身在半空之中,被冷風一吹,石不語登時醒轉過來,急急扇動羽翼,努力止住下滑之勢,然而慣性的作用之下,他一連墜落了百餘丈,方纔勉強穩住身形。低頭望去,卻見自己不知何時已臨近山腳,正在那片銀狼營帳的上空。
那北戎部族中,人人皆是天生的戰士,此時見得有人自高空墜落,早已紛紛抽出隨身的弓箭,引弦欲發,再看那穹天之上,五顆金丹不捨不棄,正急急追蹤下來,可謂兩面夾攻……
石不語怔得一怔,暗道一聲“苦也”,急急震動四翼橫飛。還未移動數丈,便聽得一聲大喝,數千箭矢已如飛蝗一般呼嘯而來,頃刻之間,便要在這半空中,塑造出一隻人形刺蝟的傑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