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悉的情景啊!”倒在略帶着溼潤的草地上,略覺抽長的男子雙手枕頭,仰望天際。
此時正是殘月當空的中夜,幾顆微星藏於淡淡的雲霧之中,隱隱約約的,引人愁思紛來。這樣的場景,似乎在前世的某段歲月中,無數次的上演,只是那時,身邊還有一個人的存在吧……
捫心自問,他自然也很瞭解,在這個世界中,或許也有很多的女子,深深眷戀着自己,便如自己那般眷戀着雅一般,不如,阿月兒……
然而,是否因爲了失去,是否因爲雅的沒世中有着自己的責任,所以,纔會如此不能放下,所以纔會如此耿耿於懷……
“當時復當時,當時幾人知。別來問舊客,可知當時癡?”默然之間,石不語忽的憶起從前曾做過的一首小詩,如今看來,倒象是一種預兆。又或者說,這名字取得不好麼?以逝爲名,便註定了那些東西的逝去……
馬蹄聲在遠處徐徐響起,由遠及近,不久之後,只披着一件外袍的單薄倩影,便從薄霧中清晰起來,來至左近。
“夫君……”溫婉的呼喚輕輕響起,一雙柔荑在猶豫片刻之後,爲冷風的男子披上了外袍。
石不語沒有轉頭,只是淡淡道:“月兒小姐,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雖然,有些對不住你……”
阿月兒沉默着,終於輕輕的開口道:“公子的髮髻有些亂了……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月兒替您梳理一番?”
石不語默然半晌,終於徐徐點頭,於是,那個溫柔似水的身影,便輕輕跪坐在他的身後,梳理起凌亂的頭髮來。淡淡的香氣,伴隨着清風傳來,模模糊糊中,男子彷彿又回到了前世……
朦朧之中,一直默默無語的阿月兒,忽的輕聲問道:“公子,想到什麼人了嗎?”
石不語躊躇許久,淡淡應道:“……是吧!”
“我想,那應當是一位女子……”
“恩,老實說,我不會去想男人的。”
“除此之外,或許,那也是夫君最想與之結合的人……”
“結合嗎?”這一次,石不語卻只是苦笑一聲,“我想,機會應該……”
阿月兒忽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柔聲道:“可以告訴我嗎?”
“什麼?”
“那位女子的事,可以嗎?”
或許是感受到對方的氣息,沉浸在溫柔中,本想拒絕的男子,卻終於遲疑着點了點頭。於是接下來的時光,便在講述中匆匆流去。不知不覺間,他竟已輕輕靠在了阿月兒的纖腿上,由着那雙柔荑,輕輕撫過臉頰……
“公子,是否一直覺着內疚?”在聽完敘述後,善解人意的銀月族女子,突然如此問道。
石不語沉默着,終於淡淡應道,“一百萬美圓,我想,以我當時的能力,無論如何也賺不到……然而,看着心愛的女人漸漸停止呼吸,而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
“我能理解,不過,世界上總有許多事,在我們的能力之外……”阿月兒微微搖頭,望着閃爍的星夜道,“重要的是,我們有沒有盡力!”
“我也知道!”石不語微微撐起身來,嚼着脣邊的草根,“不過,如果在那之前,我努力奮鬥的話,也許一百萬美圓,也是有可能……”
“也許那樣的話,雅小姐會更加的不快樂……”阿月兒輕輕嘆了口氣,撫上了他的額頭,“雖然我不明白一百萬美圓等於多少銀兩,不過,如果公子一心忙於斂財的話,孤獨的雅小姐,會覺得快樂嗎?”
石不語微微愕然,他卻從未如此想過,此時忽被提醒,不由得心頭一震,喃喃道:“或許,真的如此……不過,那畢竟可能讓她活下來!”
“不,不一樣的!”阿月兒微微搖頭,露出了一絲羞意,輕輕道,“寂寞的百年與幸福的十年,如果換成是我,我寧願選擇後者。只要,能與公子一起……”
她的這段話,說得很輕,但激盪的語氣,卻透露了內心的真情實感。石不語默默感受着那種溫柔似水的柔情,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柔荑。阿月兒微微顫抖,低着頭,時不時的偷瞄他一眼,兩人陷入了旖旎的氣氛之中。
許久之後,那位含羞如同水蓮的女子,忽的輕輕掙脫了雙手,幽幽道:“公子,納蘭是否來找過你?”
石不語微微遲疑,卻不知是否應當坦言。阿月兒瞧在眼中,自然已經明白,輕輕低頭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其實,納蘭所說的,難免有一些誇張……”
石不語輕輕嘆了口氣,是誇張還是實話,他還是能判斷出來的。然而,阿月兒的下一句話,卻更加令他覺得吃驚:“其實,寧兒也曾教給我幾種法子,她說,只要……便能……”
“是、是這樣嗎?”在聽罷她的講述之後,石不語不覺冷汗迭出,旋既卻又想起一事,遲疑道,“那麼,月兒小姐,爲什麼不照她的方法來做呢?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不過,似乎很有效……”
阿月兒玉頰低垂,默默無語。過了許久,她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輕輕擡起頭來道:“我很喜歡公子……如果要以那種方法的話,便不是喜歡了……所以,我會一直等待着……”
她的漢語,雖然還算流利,但在表達上,卻微微有些問題,這段話,自然也說得有些紊亂,然兒,在石不語聽來,卻覺得從所未有的感動,一時之間,忘卻了所有的身影與煩惱,只靜靜的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許久之後,似乎覺得有些唐突的男子,輕輕鬆開了手,遲疑着,終於換了一個稱呼:“月兒……”
“恩?”被如此親密的稱呼,那位玉人兒不由得羞紅了面頰,垂首應道。
“這樣,會不會太沖動了一些?”
“恩?”
“便是叫我夫君……會不會太……”石不語小心翼翼的解釋道,然而下一刻,纖細的柔荑,已輕輕封住了他的雙脣。
“我聽說,中原有一句古話。”寂靜之中,阿月兒悠悠開口道,“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我沒聽說過……”男子頗爲汗顏,他並不瞭解這個世界的過往,“它的意思是?”
“有些人認識了一輩子,然而到了白頭之時,也還象剛認識時一樣陌生;有些人只是在路上匆匆擦肩而過,卻在一剎那就熟悉了對方,永不忘記。”
“原來如此……”
“所以,雖然我與夫君才認識一月,但是比起匆匆擦肩的瞬間來,不是已經算是長久了嗎?”
“這樣也能被你說得通……”
“一見鍾情,也許並不存在。不過,人與人總是有緣分的,從見到夫君的那一刻……”阿月兒的聲音越來越輕,待到吐出最後一字時,她已依偎在逝的懷中,將頭埋入他的胸膛,柔聲道:““況且…那日我與你……沐浴……”
“那個嗎?”抱着懷中的玉人,逝也不由想到那時香豔的一幕,臉上不由一熱……
過了片刻,幽靜的草原中忽的響起阿月兒的驚呼聲:“夫、夫君……你又流血了嗎?”
令那些心存歹意的看客們失望了,翌日,出現在衆人面前的那對男女,已是輕輕的十指相扣,不時的望向對方,流露出深深的眷意來。雖然,因爲種種緣故,本應即刻舉行的婚禮,被暫時的推遲,但從石不語那種終日傻笑、勾着羅瓊肩膀吹噓‘我老婆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景象來看,這場婚事,也只是遲早的事了……
而既然已看不成悲歡離合的好戲,失望的各族代表,便紛紛告辭而去,引兵去佔據分割原本屬於銀狼部落的牧場與人口。銀月族雖然沒有盡數出動,但也佔據了附近幾個水草豐美之地,又收編了近萬降族,一時勢力大盛,隱隱有躍居各族之冠的趨勢。
石不語與羅瓊、阿月兒商議之後,決定擇日會盟,將西原、銀月、冀州三處勢力結在一處,形成北部的一塊勢力同盟,以便應付日後楚廷的種種威脅。如此一來,便也等於在楊廣的背後埋下了一柄鋒利的匕首,逼迫其即便南征,也不敢投入太大的兵力。
數日之後,從冀州羅藝處傳來回信,言道同意結盟之事,安排既定,這三方勢力,便以秀寧、阿月兒、羅瓊爲代表,於草原的塔那河旁正式立誓定盟,各族代表前來觀禮者不下數百,隱隱之中,對於銀月族的態度,都顯得恭謹了許多……
只是此時,卻有一件小小的插曲,衆人會盟之時,信丘營寨中的某個帳篷,突然發生了火災,關押在其中的建成、元吉與一干親信盡數死於其中,沒有一個活口。石不語得知之後,自然頗有疑慮,望向那位笑眯眯的義女時,目光中也多了一些東西。
不過,考慮到此事終究是對方的家事,而那兩位喪生者,也的確罪不可赦,心中凜然的男子,還是終究忍住了開口責問的念頭。只是無形之中,他卻隱隱覺得自己與秀寧之間,開始有些隔閡,再不如往日那般親密無間,或許,這便是成長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