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幾聲槍響過後,又有兩名越軍倒在了我的槍口之下。
三發子彈打倒兩個目標,這個成績要是在以前並不能算好。這要是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像這種小兵我沒有一槍打雙都有些對不起自己了。但我也知道,現在的戰場跟以前沒法比。一是戰場環境不同,二是對手素質也不一樣。
我們現在對付的是擅長叢林作戰的越軍,他們可以說是打從穿開襠褲起就在叢林中生活了。這叢林對他們來說就像魚的水、鳥的天空。而且還在這叢林中與法軍美軍有過數十年的戰鬥經驗。
而我們呢?超過一半的兵當兵才幾個月,老兵也是摸鋤頭比摸槍還多。就算我這個“異類”有過幾年的朝戰經驗吧但環境真的大不一樣。朝鮮戰場上哪有這麼茂密的叢林啊到處都是冰天雪地的,而且美軍爲了不讓志願軍有掩藏的地方、爲了讓飛機能夠更好偵察,靠近戰線十幾公里的地段一律用炮彈、燃燒彈整個乾淨。於是到處都是開闊一片焦土……
越軍十分警覺,那兩個目標被我打倒之後,很快就意識到我這個方向有狙擊手,兩排子彈很快就朝我藏身的位置掃來。只打得頭頂上樹枝、樹葉嘩嘩作響,碎木屑和斷枝漂了我一頭都是。不過這看起來很嚇人,但我卻完全不擔心,只稍稍往樹幹後一縮腦袋就避了過去。
叢林戰其實就是這樣,我很難擊中他們,他們也同樣很難擊中我。特別是那些精確度不高的AK47,要擊中對手更多的是靠運氣、靠流彈
當我從另一面緩緩伸出槍探出腦袋時,發現那些越軍已經後退了一段距離並對陣形作了相應的調整。剛纔我還能威脅到他們的側翼,但現在也是與他們面對面。
這些傢伙動作還快見此我不由暗讚了一聲,如果我軍也練就了他們這樣一手功夫就好了,那麼我也能如臂指使的指揮他們作戰了。
不過他們如果覺得這樣就能避開我的子彈,那也是太小看我了……
我往左前方跑了幾步,換了一個位置後就小心翼翼的將步槍架在一段樹根上。這時我的動作已經算快了,我相信至少會比朝鮮戰場上快兩倍。原因很簡單,在朝鮮那冰天雪地的戰場上,動作一快就像是一鍋白粥裡的老鼠屎,想不被人發現都難。而在這越南的叢林裡,周圍的樹幹、雜草和灌木都是我天然的掩護,只要我小心不碰到他們就成了。萬一被敵人發現,我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躲進隱蔽點。
話說這在叢林中尋找安全的隱蔽點似乎很容易,不管是往左翻還是往右翻,隨便打兩個滾基本都可以躲進樹幹後
我的瞄準鏡很快就鎖定了一名越軍的藏身區域。他很聰明,一會兒蹦到這棵樹一會兒又蹦到另一棵樹。在同一棵樹後絕不在相同的位置冒出頭來射擊兩次。不過很遺憾的一點是,我很快就找出了他射擊的規律:他必須防守這個點,否則的話很有可能會把戰友的側翼暴露在我軍的面前,這個侷限讓他不得不圍繞着那幾棵樹打轉。
於是我就將步槍的準星對準那幾棵樹中央的空地上靜靜地等着,等着……我根本不去理會他有什麼動作,我只知道時間一久,他總要穿過這個中間地帶。
果然不出所料,半分鐘後他就抱着AK47快速而敏捷的朝中間地帶翻滾過去……
我得承認,我沒想到他會做翻滾這個動作,所以準星瞄高了,但這也不影響我的子彈擊中他,我的反應足夠將他擊斃在躲進另一棵樹的途中。
我迅速將準星跟着越軍的翻滾動作往左下移,接着“砰”的一聲,一發子彈飛射出去在那名越軍進入隱蔽點的前一秒與他的身體交匯。
我沒有看到他的屍體,因爲他的身體還是依靠着慣性滾進了樹幹後。但我又確信自己已經擊中了他,因爲他身後的草叢已經被染成了一片紅色,而且他也沒有再冒出頭來射擊了。
“砰”又是一聲槍響,又是一名越軍被我擊斃。
這是一名藏身在草叢裡的越軍,距離我的位置不遠,他甚至連一槍都沒打,要不是我發現那裡的幾根草有些異樣的波動的話,我根本就發現不了他。
隨後我很快就想到,這傢伙顯然是埋伏下來對付我的……越軍在意識到我這個方向有一名狙擊手的時候,他們的應對方法就是留下一名越軍在草叢裡埋伏,然後再後退一段距離轉換隊形。如果我不自覺的追上去,或者是再次開槍暴露自己的位置的話,那個隱藏在草叢裡的越軍就可以發揮作用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嚇出了一聲冷汗,我實在沒有想到就連普通的越軍士兵都會有這樣的素質,這也許就是他們在長期與法軍、美軍作戰時總結出來的戰鬥經驗吧這些經驗也許對越軍來說,早已是一種共識了,也就是一旦碰到敵人的狙擊手那就想也不想就是這麼做但是對於我還有我的戰士們來說,那卻是一個會吃人的陷阱
剛纔我能活下來,還真是有些運氣。
首先是因爲我對自己的槍法自信,所以只是簡單的換了個狙擊位並沒有追上去。否則的話,我很有可能在追擊的過程中就已經倒在那名隱藏在草叢裡的越軍的槍下了。
其次,就是那名越軍錯誤的判斷我會追上去,所以他的槍口才會對準我要前進的路上,以至於在我暴露目標時他必須有一個調整槍口朝向的動作。也正是這個動作掀起的雜草的波動引起了我的注意。
最後,就是我反應夠快,能在發現對手的藏身點後先敵一步將他擊斃。
這三點,只要一點我沒有達到,等着我的就只有AK47的子彈了。試想我一名在朝鮮戰場上打過幾年仗的狙擊手,差點就這樣死在一名普通越軍的手下,而且還很有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這心裡就沒來由的一陣陣後怕。
後來我才知道,我所面對的這支越軍部隊其實並不是一支普通的部隊,它就是越軍大名鼎鼎的號稱“鋼鐵銅牆”的王牌師第三師。這個又稱爲“金星師”,名字的意思就是“南方的一顆金星”,象徵着勝利的意思。
據說這個師擅長進攻,能打近戰、夜戰,在與美軍作戰中功勳赫赫。也就是這個師在自衛反擊戰前就誇下了“打到友誼關吃早飯,打到南寧去過春節”這樣的海口。只可惜的是,還沒等他們來得急去友誼關吃早飯,我軍的部隊就把子彈給他們送來了……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個師的素質的確不錯,以至於我都差點着了他們的道。這次的意外也讓我在今後的戰爭中提高了警惕,意識到危險不僅僅是來自於越軍的狙擊手,還來自越軍的普通士兵,甚至還有越南平民……
“砰砰”的兩槍,心裡帶着差點陰溝裡翻船的恨意,我舉起步槍又接連打倒了兩名越軍。這些越軍在李水波等戰士們的進攻下就左支右拙打得十分艱苦,這會兒又知道左翼再次受到我這個狙擊手的威脅,而且還死了好幾個人,不由壓力陡增慌了手腳。他們一邊朝身後呼喊着什麼,一邊有秩序的輪流往後退。
見此我不由眉頭一皺,知道自己對他們的威脅和壓力太大了,直接導致他們有了撤退的意圖。於是我就後悔了,我更應該拖住他們等待楊松堅和家鄉人的夾擊纔對,到時就是對越軍的三面夾攻,任他們素質再高、任他們再擅長打叢林戰,只怕也只有全軍覆沒這一條路可以走。
可是現在……
我忙不迭的朝對講機呼叫道:“一排、三排報告位置越軍就要逃跑了,怎麼還沒趕到?”
對講機裡沒有回答,正在我又着急又疑惑的時候,叢林中突然槍聲大作,還帶着楊松堅的大喊:“同志們,一個都不要放過爲犧牲的戰友報仇……”
步槍聲、衝鋒槍聲、機槍聲,還有一片片手榴彈的爆炸聲,三面飛來的子彈就像是一羣密密麻麻的蝗蟲一樣在越軍的陣地上亂飛,所過之處樹葉、樹枝還有青滕就像是被蝗蟲啃掉似的一片一片的被打斷炸開,甚至還有些腕口粗的小樹整棵都被手榴彈炸斷轟然倒塌下來。
接下來的戰鬥毫無懸念,越軍本來就守得十分吃力的防線在夾擊部隊到達的那一刻迅速崩潰,遭到三面夾擊的越軍根本就來不急有任何的動作就倒在我軍戰士的槍口之下。雖然他們素質好,但畢竟不是三頭六臂;雖然他們擅長叢林戰,但三面包圍讓他們根本就沒有發揮戰鬥力的空間和時間。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也不知道是越軍勇敢不肯投降,還是他們根本就來不及投降,這兩個排七十幾人的越軍除了幾個跑得快的漏網之魚外,其餘的全都倒在森林裡。戰士們也不等我命令,翻上刺刀就走向了那些越軍開始“驗身”。
我提着步槍跨過越軍士兵的屍體,再穿過那些三面佈滿彈孔的樹木,丁營長所在的那條小路就出現在我的面前……
一具具屍體,一個個傷兵,就算沒有受傷的戰士也是鮮血淋淋的全身血紅,山路以及山路兩側的雜草流淌着戰士們的血水。我腳下整個就是一血染的世界,就是一個地獄……
“丁營長……”我往下走了幾步,看到一名渾身是血的戰士坐在一塊石頭呆愣愣地看着這一切,就像是根木頭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認出他就是丁智平丁營長。
“衛生員”我趕忙朝身後招手,但卻被丁營長制止了。
“我沒事,我沒事……”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低下了頭,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了下來。他頭上臉上全都是血,淚水從他眼眶時一滾出來就帶着紅色,就像是流着血紅血紅的眼淚似的,模樣十分嚇人。
我能理解丁營長這時的心情。很明顯,丁營長十分關心自己的下屬,甚至都做到了能夠關心到戰士們家裡有沒有困難的地步。要想一個營少說也有三、四百號人,他能做到這一點着實不容易,同時也說明了他對戰士們的感情。
我想,這也是他爲什麼在平常營建的空餘時間抓緊訓練的原因。就像他說的,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他就是希望他的部下能少流些血,能多一些回到自己的家鄉,但是現在……現實卻是十分殘酷的
“丁營長……”雖然我知道丁營長這時候心裡不好受,但我還是問了聲:“爲什麼不撤退?”
問這句話的時候,我是帶着恨意的,因爲我認爲,丁營長對部下好、對部下有感情是一回事,但不管他平時有多好,都無法彌補他造成戰士們這麼大傷亡的錯誤。如果他在發覺中伏的那一刻就開始組織撤退,雖然會有損失,但絕不致於這麼慘重。
丁營長沉默着不說話,過了好久纔回答了一句:“軍令如山哪”
靠,又是軍令聽着這話我就明白了,丁營長曾經與上級聯繫過,甚至還有可能向上級彙報過敵人的情況。也許上級會想,敵人不過就是兩個排嘛,我軍有兩個連還打不過他們?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都要撤退,那還不是把我軍的臉都丟盡了,於是大手一揮:“堅決消滅敵人”
“丁營長……”這時一名同樣也是鮮血淋淋的通訊兵揹着步話機走了上來,我注意到他的雙腳還在發抖,顯然是被剛纔那一幕給嚇壞了。
他顫悠悠的遞上了話筒說道:“上級來電,問我們戰鬥情況……”
丁營長十指緊握牙關緊咬,額上的青筋暴起,在血水的襯托下青一塊紅一塊的十分嚇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冷不防的就抓起了話筒狠狠地往石頭上一砸,說道:“步話槍被敵人打壞了”
說完騰地站起身來叫道:“徐良雄你帶十幾個兵配合衛生員把傷兵送回去其它的人,繼續執行任務”
“是”戰士們應了聲,一個個從血水和死人堆裡站了起來再次組成了一支隊伍。
我明白丁營長這麼做的意思,他是從面前這個血的教訓認識到了一點,有時候不需要上級的命令也許會更好
清點了一下人數,此戰五連戰鬥減員十五人,而一營的兩個連隊卻是傷亡過半,還有戰鬥能力的就只有一百二十五人。越軍的屍體一共有七十二具,沒有傷員,差不多就只有我軍傷亡的一半。這個戰果的確讓人有些沮喪,但很明顯,如果我們沒有及時趕到並加入戰鬥的話,結果肯定還會更慘
很快隊伍就再次走上了行軍的道路,這一回就是按照我說的行軍方式,楊松堅和家鄉人的兩個排沿着山路兩側的山脊前進,李水波帶着一個加強班在前頭偵察,主力部隊在山路上配合着左右翼慢慢前進。
“同志”行軍途中,丁營長走到我身旁說道:“我這個人腦袋不好使,但是眼睛還沒瞎,誰對誰錯看得明白。這一次要不是因爲你,只怕我和我手下那百來個同志也都活不下來了。大恩不言謝,前面言語上有得罪的地方,我在這裡給你賠個禮……”
說着丁營長竟然要給我下跪,我趕忙和其它戰士一塊將他攔住:“丁營長,你這是幹什麼?咱們出來打仗,哪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哪個還不是你救我、我救你的?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都是一條心打越鬼子,你這個樣子就太見外了吧”
丁營長老淚縱橫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崔連長,我看得出來,你打仗有一手那些個越鬼子差不多都是死在你們手上的,沒說的只要有你在旁邊,你怎麼說我就怎麼打反正我的兵也就一百多號人了,我就做你一個連長,成不?”
我第一反應就是想拒絕,他一個營長怎麼能聽我連長的呢但這個問題在腦袋裡轉了一下,就覺得如果是爲他們的生命負責的話,就應該接受,於是就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好乾脆”見我答應下來,丁營長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點頭道:“我就喜歡崔連長這樣的人,以後有什麼任務儘管分配,我丁智平皺下眉頭就是龜兒子……”
“連長”丁營長話音未落,在前方偵察的李水波就通過對講機報告道:“路邊的水溝讓越鬼子下毒了,讓戰士們千萬不要取水喝”
“什麼?”聞言我不由把目光投往山路旁的水溝,果然看到了幾條翻了肚皮的小魚,於是趕忙把這個消息傳了下去。
越軍爲什麼要在水溝裡下毒呢?讓我們沒水喝?
我不由皺起了眉頭,我們的水的確是沒剩多少了,但前去救援的那個叫東溪的地方,不是在那岡河旁邊嗎?在溝裡下毒容易,但他們還敢在河裡下毒?那河水一衝……下游的百姓還不是全都不要活了?如果河水沒毒的話,那麼在溝裡下毒似乎又是多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