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防空洞內將最後一把炒麪小心地兜進嘴裡,冷不防地附近響起了一顆炸彈,上面掉下的塵土弄得我一嘴都是。鬥爭了許久,我還是把嘴裡的東西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咱們這是在敵後,大部隊在敵人的那一頭,還搞不準啥時候纔會有糧食運上來呢,這口炒麪說啥也不能浪費了,否則到時肚子餓起來準會後悔。
等了半天也不見炮停,我不由張了張嘴巴又想睡,這累得都快沒知覺了,怪不得在現代的資料裡,志願軍因爲睡着而被俘的事情時有發生。白天要防着美國佬的飛機大炮,晚上就要起來行軍打仗,仗一打緊起來全天侯都沒得睡覺。
志願軍乘着黑夜出來打仗,到了白天撤退後,細心的美國佬只要在陣地上一搜,準能在死人堆裡找出幾個睡得正香的志願軍戰士。
就像剛纔的我一樣,要不是運氣好,說不準醒來時都已經在美國佬的俘虜營裡了。
炮聲足足響了半個多鐘頭,這些狗日的,想來了是志願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他們也知道這些炮彈不打白不打,反正也帶不走,那飛濺起來的土石都把防空洞口都給堵上了。
我扒開了洞口爬出來一看,嘿,陣地被炮彈犁了一遍完全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彈坑,立着的活物死物全扯碎了放倒,就連戰壕也都全炸沒了。
還沒等我找到其它的戰友,就見美國佬舉着槍密密麻麻地衝了上來。
“呸呸!”這時身旁的泥堆裡鑽出了幾個人,好半天才認出是虎子他們,個個都在吐着嘴裡的泥。
“晦氣!”虎子不由嘮叨了一句:“俺這還沒死就被活埋好幾回了。”
“做好戰鬥準備!”張連長低聲叫了聲。
“連長!”老班長小聲叫道:“都快沒子彈哩,手榴彈也沒了。”
“沒了就用zha藥包,用刺刀,用石頭!”張連長鐵青着臉,一言不發地取出包裡的文件和日記本,然後劃燃了火柴將它們點燃。
我默默地看着,心臟也不由自主地隨着那火苗劇烈地跳動,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爲的就是不讓敵人從我們的屍體上翻出任何有價值的情報,其它幾名有寫日記習慣的戰士也紛紛效仿。
戰士們的文化程度不高,能寫日記的不過就兩、三個,很快所有帶字的紙都變成了一堆紙灰,寒風一吹就朝山後漂去,在我眼裡,卻像是在祭奠際將死去的自己。
“連長連長!”這時小山東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貓着腰向張連長敬了個禮道:“團長讓俺上來問問你,頂不頂得住!”
“頂得住!”張樹國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你回去跟團長說,咱不會給353團丟臉,就算打到最後一個人,俺也要把鬼子幹下去嘍!”
“咋啦?咱不走了?”見小山東半天也沒反應,張連長不由疑惑地問道。
“連長!”小山東有些爲難地說道:“團長不是沒給咱連支援,但其它部隊剛走出工事就被美國佬的飛機大炮打回去了,俺也是衝了好幾次才衝上來,你現在讓俺回去,那多半也是被鬼子的飛機大炮炸碎了,還不如讓俺留在這打幾個鬼子唄!”
張連長沉重地點了點頭,默許了小山東的要求。
這也是朝戰初期志願軍尷尬的地方啊,聽着小山東的話,我心裡不由暗自苦笑,對於完全掌握着制空權和擁有現代化裝備的美軍來說,要火力封鎖一座山頭一個陣地,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就像這回,明知道我們這個連隊已經在生死存亡的邊緣,但是在其它山頭上的志願軍戰士卻無法對我們進行任何支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因爲只要他們一走出工事,很快就會遭到美軍的轟炸,暴露在沒有任何隱藏的空曠處,如果硬衝上來的話只怕就算衝到了也剩不幾個人。
而更讓人無奈的是,我們似乎連撤退都沒辦法,因爲一旦我們走出工事也會碰到同樣的問題。
一陣腳步聲,這時陣地前的美軍加快速度朝我們跑來,雖說也走走停停不時把槍對準了上方,但只一會兒就衝到了距離我們四十幾米的地方。
“打!”隨着張連長一聲令下,志願軍們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霎時跑在前頭的美軍倒下了一大片,嚇得其餘的人紛紛趴倒在地上。
但是志願軍的槍聲很快就斷了,沒子彈了。
美軍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怪叫幾聲就朝山頭上衝來。
“上刺刀!”
就這麼完了嗎?我一邊把刺刀裝上步槍,一邊問着自己。眼前的敵人就像死神一樣一步步朝我們靠近,這時我腦海裡卻情不自禁地閃過金秋蓮那丫頭可愛的笑臉,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是犧牲了還是……
我正想着,突然一名志願軍冒着敵人的槍林彈雨朝我跑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重重地撲倒在地上,然後靈活地打了幾個滾就到了我的旁邊。
“你……你不要命啦!”當她擡起臉時我才驚奇地發現她正是我剛纔想到金秋蓮。
“還有命嗎?”金秋蓮淺淺一笑,不聲不響地爲自己的步槍裝上了刺刀。
望了望面前朝我們衝來的幾百個美軍,我不禁無言以對。
這時前排的美軍紛紛摘下手雷拉開保險。
我飛快地舉起槍調整着槍口,一口氣將槍膛裡的四發子彈全部打光,四名正要丟出手雷的美軍應聲而倒。
“轟轟……”的爆炸聲響成一片,志願軍陣地上爆炸的也有,美軍陣地爆炸的也有,志願軍們都隱藏得很好,所以傷亡並不大,而美軍以爲我們已經沒子彈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卻被那四枚手雷炸倒了一大片。
“殺!”乘着敵人亂成一團,三十幾名僅存的志願軍戰士跳出戰壕,挺着刺刀朝數十倍的敵人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