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時,笛聲的轉換總要比葉落的動作慢上半拍,盛晏與葉落之間說起來並不是很瞭解,在這之前兩人更沒有這樣合作,能夠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但是盛晏仔細觀察葉落的起勢和眼神走向,這位聰明的太子很快就悟出了一些規律,笛聲調整的與葉落的舞步相差無幾了。
龍夫人在聽清楚盛晏演奏的曲子時,目光如水,側目看向龍君,悄悄地拉拉他的手指。
本來環胸的手就這麼被龍夫人不費吹灰之力的拉了下來,一反手,龍君將她的手握在掌中,輕輕地捏了捏。
這曲子,他們再熟悉不過,年少時的愛戀,相伴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好像一幕幕又回到眼前,龍君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頭來看,但是龍夫人知道他的心裡也和自己一樣,沉浸在那些甜蜜的往事裡。
一曲鳳求凰,大盛會樂器的幾乎人人都會,但是演奏的引人入勝的不但是要看琴藝,還有場合氣氛環境,特別是要看人。
盛晏這是在幫葉落吹奏,但意在龍君,龍君明白卻仍是禁不住心裡柔情被喚起,心甘情願地着了道。
就在他們夫妻心靈交匯時,葉落的舞已至高潮,如同蝶翅一樣紛飛的衣袖,輕柔的裙襬搖曳生姿,長袖不時擊在桃花樹幹上,紛紛揚揚像是下了粉色的花瓣雨,在葉落身邊盤旋着飛舞着,花間的少女宛如一個精靈,在指揮這些花瓣與她一同翩翩起舞。
忽然一陣微風迭起,葉落身邊的花瓣不斷向下墜落,這風來的巧,正是在她需要大量花瓣的時候。
如果是從前,葉落有功力在身,可以從容控制所需花瓣的多少,而現在她能準確的擊中,卻無法將力量均勻的分佈在花樹上,畢竟這是皇宮裡,如果力道太重,將樹擊傷,恐怕這毀壞皇家之物的罪名就要被扣上,就算贏了比試,有人也會因此大做文章,不會讓她輕易帶走龍澈。
這風也來得很妙,像是懂得葉落的心思,一個盤旋,從四周的花樹一一拂過,花瓣均勻的掉落下來,層層疊疊的,猶如花海一樣,卻不會令某株樹光禿難看。
笛聲越來越婉轉歡快,花瓣越來越密集,初時還能見到葉落的身影在花間穿遊,漸漸地,她的衣袖與花瓣融爲一體,身影慢慢被花瓣包裹,最後竟分不出哪裡是花哪裡是人。
笛聲在耳畔餘音不絕的停止了,那一團花球還在旋轉,衆人屏息,連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唯恐錯過這精彩的一刻。
花球慢慢地越轉越慢,就在大家以爲它要任花瓣散落殆盡,結束這一支舞時,忽然花球鬨然散落,葉落如同九天仙子一樣,裙袂飄飄,長袖輕舞,從花球中帶着一身香氣與粉色躍出。
花瓣好久之後才徐徐落盡,葉落緩步走出滿地的花瓣,有人驚訝叫道:“茶!”
只見葉落剛纔站過的地方,花球散落並不是雜亂無章,而是堆積成了一個直徑丈餘大小的圓,中間一個碩大清秀的茶字,是裸露出來綠油油的青草本色,粉色的花瓣,綠色的茶字,清新而素雅。
桃花林前陷入了一片寂靜。
葉離將手掌悄悄收回,藏於袖中,低頭看着另一隻手端着的茶水,一抹笑意象那碧綠的茶水微微地盪漾開來。
“好,好,朕聽說太子喜愛吹笛子,但沒想到吹奏的如此好。”皇上高興地起身,招手叫過盛晏,看着已經與自己一般高的兒子,欣喜道:“晏兒長大了,鳳求凰,鳳求凰,你也懂得這曲子,到這般年齡了。”
皇上的話彷彿驚醒了衆人,桃花林前一片交頭接耳之聲,才子佳人們坐不住了,用羨慕,疑惑,仰望的姿態看向葉落。
葉落的眼中仍是隻有龍澈,那個微長了嘴,瞪大眼,如同泥塑一般的傢伙。她不禁呡嘴微微一笑,龍澈眨眨眼,這才“活”了。
落落還有這麼一手,太出乎龍澈的意料了,他想跳起來,衝到葉落面前去抱住她,親吻她,大聲誇獎她,她實在太可愛了,太厲害了。
可是龍澈還沒跳起來就被龍夫人一把按住了:“多大的人了,怎麼這麼沉不住氣?聽聽皇上皇后怎麼說。”
她也覺得葉落這舞跳得很美,可林雨馨是公認的才女,剛纔那琴彈的,也沒有人說不好,這麼比較,可不象比武,誰把誰打倒,大家看的一清二楚,勝負分明,究竟誰更好,必須要有個公斷,要是有人存心偏袒誰,這可就不好說了。
“剛纔林姑娘的琴藝餘音猶在,現在葉姑娘這一舞,配上鳳求凰,真有如浴火重生的鳳凰般驚豔,令本宮歎爲觀止。”皇后看看大家的表情,面帶微笑又道:“本來勝負是由本宮來判,但是兩位姑娘才藝驚人在伯仲之間,而太子殿下這一曲鳳求凰——本宮今天倒想聽聽大家的意思,一起來斷,這才更加公平。”
皇后意思大家都明白了,葉落與林雨馨的確難分勝負,而太子爲葉落伴奏,皇后要是斷葉落勝,會令人覺得是因爲太子的緣故,要是說林雨馨更好,龍澈恐怕不服。
出現這樣的局面,只怕是闌珊當初設下這題目所未預見到的,她想着葉落就不會有那麼些雅緻的擅長,只是個會些武功在山野蠻荒之地舞刀弄槍的女子,而她其實只需林雨馨一人就足以將之輕鬆取勝,就算有人相幫於葉落,也決勝不了這位享譽大盛的才女。
萬萬沒想到,葉落居然親自上陣,而且這舞,闌珊也愣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她一臉的不屑,嗤之以鼻,但是着實沒見過一個人能這麼快能利用身邊的景物,將舞跳得能融進美景之中,渾然一體,分不出人與景的。
此時闌珊心裡不再自信滿滿,而是緊張的盯着皇后,見她如此說,略鬆了口氣,要大家評?這裡誰認識葉落是誰?就算那些人不長她這個公主的臉,林雨馨的父親官拜一品,大家父輩都是天天朝堂上要見的老友,不看琴藝,也多少要給這位才女幾分面子,將來纔好見面吧,何況這其中還有不少是她的傾慕者,這不正是討佳人歡心的大好時機?
“母后說的是,不妨咱們就來個當衆評評,覺得林姑娘琴藝高的站我這裡,覺得葉姑娘舞藝更好,站她那邊,把人數一點,誰勝誰負,不就一目瞭然了嗎?”闌珊馬上出主意說。
“這可不對,明明是我的落落這舞跳得好,你們那琴只是聽聽,我們這還有笛子伴奏呢,能聽又能看,沒看見剛纔大家全都震驚了,還用得着再來評判?而且你兩隻眼睛這麼瞪着,誰不知道要巴結公主,都往你那邊站?這對落落太不公平,我反對。”
這次龍夫人可不想再按住兒子了,她也覺得這不太公平啊。
闌珊一咬牙道:“那也容易,要大家寫上自己認爲勝出的人,把紙條丟在這玉盆裡,不就沒人知道誰寫了什麼,不就公平了?”
“那樣是看不到誰寫的什麼,但是你們經常在一起,誰的筆跡也大致知道,而且要是投落落的人多,你還不馬上就跟他們翻臉?誰敢惹你?”怎麼說,龍澈就是一百個不樂意這麼做。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成,你到底想怎麼樣?”闌珊生氣的直跺腳。
“好了,不用吵了。”
皇上正準備開口平息事端,沒想到龍君先開了口:“先前我說過,林姑娘的琴藝世間罕有,皇上也讚不絕口……”
“那麼說連爹都認爲林姑娘的琴藝更高超啦。爹可是懂音律的。”闌珊得意地衝龍澈白了一眼。
“爹,就算不是太通音律的人也看得出來,落落這舞絕對比琴更好,你要是判林姑娘勝就是偏心!”龍澈急了,當衆就衝龍君囔了起來。
“放肆!你就這麼對爹說話的?”龍君指着龍澈的鼻子,眼神如刀般犀利。
龍澈回身看看獨自站在桃花林前的葉落,滿樹粉色的雲霞掩不住她眼中一滑而過的悽然,形單影隻的她,自己怎麼能不爲她去爭,去抱屈?明明是那麼美的舞,絕不是他愛屋及烏,剛纔大家不也看呆了嗎?父親還要那麼袒護闌珊?他不會就這樣服輸的,不會。
“不服?難道一定要我說葉落贏了纔是不偏袒?”龍君見龍澈不說話,重重哼了一聲,這纔不理會他,看向桃花林前諸人:“要說不願意葉落贏的,這裡沒有人比我更希望是這樣的結局。九公主,就是你也有所不及。”
闌珊俏皮的一笑,心想還是島主爹厲害,一開口就這麼有霸氣,就是龍哥哥也不敢出聲了,他都替自己撐腰了,有什麼好擔心的,三局兩勝,下面也不用比了。葉落啊葉落,你迷住了龍哥哥,可是我有島主爹疼,父皇母后寵,他們聯手,你小胳膊還擰得過大腿?
葉落靜靜的站在花樹下,目光如霜,看着龍君:他以爲可以憑几句話就來主宰別人的人生和我的命運嗎?不論你說什麼,顛倒黑白,指鹿爲馬的話,我鄙視你,恨你,但——決不怕你!
這麼強烈的怨恨交織,龍君豈會感受不到?
他目光如炬,緊盯著葉落的眼,傲慢,無禮,居高臨下的打量她,就像是一個強大狡猾的獵人看一隻落入陷阱的兔子,她的掙扎反抗在他的眼裡都是那麼微不足道,那麼可笑,不值一提。
兩人就這對視着,沒有誰退縮,避讓。
龍君邁開了腳步,一步一步地向葉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