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楊志不是他親手所殺,卻是被他苦苦相逼自盡而死,那與殺他有什麼分別?
葉離點頭,簡單的將他當初受命要將風國叛逆楊志處死的事情說了一遍,痛心道:“是,是我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讓你爹枉死,所以我發誓,窮此一生之力都要找到你,彌補我犯下這不可饒恕的過錯。”
闌珊那玉脂般白皙細膩的面龐上早已經是涕淚縱橫,身如篩糠抖個不停,她只覺得今日大婚,卻是象踏進了地獄,這暖意融融的洞房因這個消息變成冷森森的閻羅殿,
手指狠狠地掐在掌心,小指上蔥樣漂亮修長的指甲斷裂了一截,那參差不平的快口已經將掌心生生刺出了口子,滑膩的猩紅緩緩地自掌中淌出,她絲毫不覺,只知道心好疼。
不錯,她自被龍君夫妻遇見,就享盡人間榮華富貴,可是世上最親莫過於血緣,就算隔了千山萬水,就算十年不見,那魂牽夢繫的情愫是什麼也斬不斷的。
她一直都在夢想有天能得到某種指引或者機緣巧合,能再回到家鄉,能再見到父親,可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的噩耗。
本來這就是一場因爲絕望——對龍澈等待的絕望而舉行的婚典,沒想到此時就連冥冥中最後那一點念想也被葉離無情的撲滅.
葉落,你搶我龍哥哥,讓我一生無依;葉離,你卻更毒,把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殺了,將我推入地獄,你們真是一對“好”兄妹,我命裡的剋星魔障!
我要殺了你們,要死大家一起,誰也別丟下誰,誰也別想好過。
闌珊就像着了魔一樣,赤紅着眼,奮力掙脫了葉離的拉扯,將牀上的被褥枕頭但凡能抓到的東西劈頭蓋臉都向他砸去。
葉離不動不移,那些被褥衣服蒙在頭上然後牽牽絆絆地滑落下來,他那雙溫潤眼眸裡只有憂心與慚愧,如此闌珊能好好發泄一場,就由她去吧,這積怨沉積了多久?爆發在他的身上總好過以後找葉落出氣。
如果這場姻緣是楊志在天之靈冥冥中的安排,何嘗不是他償還闌珊的最好途徑?如果在他與闌珊龍澈葉落之間註定有人要受到傷害,之前他願意將葉落那一份讓自己來承受,現在,再加上闌珊這一份,他也不覺得自己苦……
牀上的東西丟光了,闌珊一把將葉離推了下去,隨之她也跳下去,一下撲到了梳妝檯前,將上面的脂粉釵環看也不看,便往身後那人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癲狂中,目光一閃,看見那長長的鳳釵,在燭光中閃着金燦燦的光芒,好富麗華貴,好尖利!一把就握在了手中,轉身看見葉離正站起身來。
他武功高強,她見識過,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以卵擊石,她也拼了,於是揮手,沒有任何技巧地直直向他刺了過去。
他的目光機敏,電光火石間已經看見她手中舉起的是什麼,她甚至看見他的身體好象本能地欲往旁閃,卻又牢牢地釘在自己面前,清楚地聽到利器入體的輕響聲,還有手上傳來刺中的感覺。
這麼容易就刺中了?她狂喜,看見那雪白的衣衫瞬間就綻開了鮮豔的紅花,有些難以置信地將手又往前推進了幾分,血色更濃,高大的身子顫動了一下,只聽頭頂傳來葉離沉靜的聲音:“很好,這樣我就不欠你了。”
是,他死了,她就報了父仇,他死了,但願她對葉落的恨也就此隨之消散。
猝然一驚,溫熱的血蜿蜒着順着鳳釵淌到了闌珊的手上,和着她被自己指甲劃破淌出的血匯合,又順着她雪白的手腕向下淌去。
這是怎麼了,自己是在殺人嗎?她手一鬆,擡頭見到他慘白的臉上居然帶着笑,好像胸口那個正往外淌着熱血的人不是他。
那眼中是解脫,是不曾見過的溫柔,容忍,只聽他最後嘆息般的說:“只是明天你要怎麼交代?大盛和滄蘭不能因此而反目……”
說着,他的身體搖搖欲墜,門外阿德敲門:“公子,公子,出什麼事了?”
翟姑姑以爲闌珊和葉離就算彆扭,這晚也該過去了,所以阿德好意體恤她年長,要她歇息時,翟姑姑便放心的帶着玲子去了。
剛纔屋中一番爭吵,阿德已經聽見動靜,故意支開了宮女們,他知道真有什麼事情葉離肯定是忍讓,新婚夜被公主這麼“調教”以後叫公子還怎麼做人?要是被那些宮女聽見不是更加糟糕?
故此,這屋子四周早就被阿德悄悄安排了自己人,就算有什麼事情,別人也是不知道了。
他原先想着葉離是謙謙君子,不會與闌珊計較。闌珊再厲害,不過是咆哮怒吼,紙老虎一個,她要動手,葉離也絕不會吃虧,所以一開始並沒多想。
但是屋子裡激烈的響動忽然安靜了,他心裡莫名的擔心起來,便有此一問。
只聽得屋子裡一聲沉悶的響聲,闌珊一聲驚叫,就是沒聽見葉離的聲音,阿德顧不了那麼多禮數,沉肩用力,一頂門,便闖了進去。
一眼便見闌珊驚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地上,葉離一手捂住胸口倒在地上,鮮紅的血已經浸溼了胸前的衣衫……
阿德忙上前扶起葉離,焦急地問:“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他該死,該死。”闌珊叫着從後面撲上來,阿德一手扶住葉離,回身運指如飛便將闌珊點住。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葉離身上的傷是闌珊所爲沒錯,而且她現在就像個瘋子,既然他在就絕不會讓這個女人再傷害葉離。
葉離意識開始模糊,但聽到闌珊陡然一聲叫後就沒有了動靜,不知道阿德做了什麼,有氣無力道:“阿德,不要傷了公主。”
“公子,她沒事,你還是先顧惜下自己吧。我去找御醫來。”阿德將葉離安置在牀上,一轉身,被葉離拉住了。
他這麼一去找御醫,宮裡不就馬上會發現這裡出了什麼事?就算皇上皇后再疼闌珊,葉離現在是什麼身份?且不說他是駙馬,是闌珊的夫君,大盛女子出嫁從夫,一切都以夫君爲尊,葉離本來也是滄蘭的使者,刺傷他國來使,影響兩國邦交,其罪也不輕。
這個時候他還在爲闌珊考慮?阿德不懂,真的不懂了。他知道葉離醉心醫術,宅心仁厚,但公子不糊塗,若是上了戰場,也衝鋒陷陣對敵人絕不手軟。以前闌珊與他幾次胡鬧不都沒佔着什麼便宜?這樁婚事公子也並不是心甘情願的,爲什麼忽然對她那麼容忍?
不管阿德心裡怎麼不舒服,葉離就是撐着口氣不准他去請人來醫治,甚至不讓他爲自己包紮,除非闌珊允許,否則葉離看樣子就打算這樣耗下去,直到血流光爲止。
而闌珊那兩眼通紅冒火的樣子,恨不得吃他的肉,扒他的皮,怎麼會開口放過他?
葉離沒撐多久便暈了過去,阿德趕緊叫人來爲他包紮傷口,看住這不準走漏半點風聲,他悄悄溜出倚霞殿去找葉落,他知道葉離肯定不想讓葉落擔心,但是葉離看見葉落一定會很高興,會聽她的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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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闌珊就是楊巧兒!
聽阿德說完前因後果,葉落再看闌珊,見她凌亂的長髮遮住了半邊臉頰,眼中全是淚水與恨意,心中一緊,怎麼會這樣,大哥偏偏會遇見她,這是怎樣的孽緣?
“大哥,楊志的死是他自己選擇的,你怎麼能說是自己的責任?你要照顧公主就不能死。”
看着葉離虛弱卻堅持,一顆晶瑩碩大的淚珠從她眼眸裡滑落,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葉離有些渙散的目光轉向葉落,嘴脣翕動了一下,似要說什麼,就在同時,葉落下定決心,猛然起身,大步來到闌珊面前,沒有絲毫猶豫便跪下了。
“公主,我知道你心裡恨的只是我,請你放過我大哥。當日,他只是依照命令行事,並不曾動手殺你父親,而且,我知道他是想阻止的,但是已經來不及,爲此他心裡一直懊悔不已。你想要我怎麼樣都可以,但是我求你發個話,讓大哥接受醫治,不然他真會沒命。他死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新婚之夜殺了駙馬,不但兩國交惡,就是澈也不會原諒你的。”
葉落眼中一汪清淚泫然欲滴,但目光清明犀利,顯然是好言相求不成,要是葉離有個好歹,她就要同歸於盡。
葉落是真急了。
闌珊先是不屑,對葉落求她無動於衷,反正她又不會把龍哥哥還回來,但是聽到後果,想到龍澈會恨他,皇上皇后會因她的挑釁引起戰爭,責怪她不懂事,心裡又後怕起來。
並且,如果葉落沒有騙她的話,葉離算不算自己的殺父仇人呢?
與其他死,不如象先前設想的那樣,慢慢地折磨他,就像現在,葉離和葉落兩個人都那麼痛苦,那纔是她的目地。
葉落見闌珊神情矛盾,忽然想到她被點了穴,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是無法回答自己的,可她現在功力沒有恢復也解不開她的穴,於是說道:“你要是同意我剛纔說的,想我大哥不死,就眨三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