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若不願,我去找皇上說說,也許還來得及。”葉落看着葉離一派悠閒自得的樣子,正爲筆下一副山水畫潤色,不由爲他着急出主意。
“這可不像我認識的小落。”葉離提筆挽袖,從容不迫地在山水間畫上了一葉小舟:“她從來都是淡定沉着,不會因爲一點小事就驚慌失措,所以她是與衆不同的。”
“大哥,我是關心你。”葉落伸手捏住毛筆。
葉離將目光從畫面上轉向葉落:“我知道。可是我不僅是我自己的,還是滄蘭的。皇上仁德,但不糊塗,聖旨下,怎能返回?其實,我仔細想過,皇上雖然沒有怪罪新的滄蘭王篡位,可那是事實,現在兩國無事便罷,萬一有人挑撥,滄蘭很危險,說小了我爹是重臣,一旦滄蘭有風吹草動,他首當其衝會被累及,包括我和所有殷家的人都逃不掉。從大了說,滄蘭的百姓剛剛經歷了一場動盪,想安居樂業,再經受不起任何的戰亂。”
葉離將葉落的手從筆上挪開,微微一笑,將筆擱下,走到窗前,指着外面的綠樹濃蔭道:“你看,這邊景色賞心悅目。”
然後,他又走到另一邊窗前,外面是花樹石橋,葉離深吸一口氣:“這邊風景也是一樣的怡人。所以,不一定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世上最美的美景,轉個身,也許還有更好的風景,走出這院子,外面說不定還能見着更喜歡的。”
葉離越是雲淡風輕,葉落心中便越痛,她知道葉離不想自己難過,才表現出不在乎,甚至有些喜悅的樣子。
他不是沒有努力過,那天的話便是他想放棄剛纔說的名利,國家,百姓,只想與她遠走高飛,不顧一切的自我一次,可是因爲葉落斷然拒絕,他便將那一次試圖放縱放在了心底,仍是做了一個規規矩矩爲他人而活的人。
在他而言,娶闌珊與娶別的女人有什麼區別呢,不過是這一個與那一個而已。
“大哥,你喜歡嗎?你喜歡,就算一間茅屋,你也會覺得美,你不喜歡,就是高樓廣廈,也沒有好看可言。你不是一個在乎名利的人。”
是啊,如果葉離在乎名利,今日就不是葉公子,早就是滄蘭年輕有爲的重臣,葉落知道。
“小落,你在擔心什麼?”葉離眼眸溫潤如水:“沒聽說不打不相識?九公主貌美聰慧,與我又這麼有緣分,以後,我們一定能相處的來,難道你不相信大哥我的能力?”
他輕輕地說笑,葉落耳邊便想起闌珊發誓要如何折磨他的話來,很想回報笑容,卻表情僵硬。
她多想回到葉落問她願不願意一起回滄蘭的那一刻,如果她的答案不一樣,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她不那麼回答,還能怎麼回答?
就算善意的,如果對葉離說出一起走的話,實際上卻根本不能一起走,緩得了一時,卻會連龍澈也一起拖下水,而令葉離得而復失,豈不是更大的傷害?
“大哥,你有什麼需要的嗎?我去幫你辦。”葉落沉默半晌,說道。
“高興一點,我是成親,又不是去打仗。做駙馬其實真不錯,現在什麼都不需要我做,宮裡自然打點好一切,否則,你看我怎麼會如此清閒?如果說需要,等我成親那天,你打扮的漂漂亮亮來觀禮吧。”葉離說着,看着門外忙忙碌碌的隨從們在阿德指揮下,將成親需用的物品一樣樣清點,搬到指定位置,不由感慨道:“要是阿海在,阿德就不用一個人這麼忙了。”
阿海自失蹤後,就石沉大海,再找不到他的蹤跡。
不知爲什麼,葉落腦中浮現出司徒瀟的樣子,世上有長得那麼像的人嗎?
可是他們性格相差那麼遠,又不像是一個人,想了想,葉落還是不想葉離再多一份煩惱,便沒有將司徒瀟的事情告訴他。
告別葉離,出的門來,葉落嘆口氣,隨意地四顧了一下滄蘭驛館前來來往往的行人小商販,忽覺有什麼不對,頭猛然向驛館的拐角處一擺,便看見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身影一閃。
隨着她的動作,停在門前送她來的馬車裡,激射出一道黑色的影子,眨眼便也隱沒在拐角處。
這個身影,這般輕功,葉落自然知道是誰。
她不要龍澈跟着來,他卻還是悄悄跟來了,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跑掉?什麼都能泰然處之的龍澈,偏偏就在這事情上小心眼,可是她現在已經不會因爲這個生氣,反而心裡有些甜蜜,這些日子和雪瑩在一起談天說地可不是白混的,她已經懂了,那是龍澈太喜歡她在意她纔會做出一些破格之舉。
葉落不緊不慢地行至拐彎處,探頭一看,龍澈已經點住了那女子的穴道,聽到動靜正回首對葉落一笑,眉飛色舞的無聲向她示好。
“玲子?”葉落對龍澈輕輕點頭,一看到那女子的模樣有點驚訝。
“不用驚訝,這是珊妹妹怕你那葉離大哥又來個臨陣脫逃,於是……”龍澈頑皮地吐吐舌頭。
難怪葉落感覺街道上行人不正常,雖然他們走着路,或者手裡在做事,那雙眼睛總是在偷偷摸摸地盯着滄蘭驛館的大門,不用看,後門,還有一溜院牆附近肯定全部都佈下了眼線。
看來闌珊是一朝被蛇咬,被龍澈的逃婚毀約給嚇怕了,葉離這麼痛快允婚估計也讓她心裡覺得不踏實,才嚴密監視。
闌珊不喜歡葉離,可也不代表她能再次忍受被人逃婚丟天大的面子,葉離她是志在必得。
放走了一臉尷尬的玲子,回程馬車上,葉落無精打采的想着心思,龍澈也不打攪她,輕輕攬了她的肩說:“世上的事情哪裡能事事遂人心願?扯上了兩國友好邦交,就更是身不由己,幸虧你我都不是生在帝王家,我爹孃也開明,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葉落將頭靠在他胸前輕聲道:“希望大哥和闌珊將來也能有個好結果吧。”
雖然她心知那很渺茫,卻還是希望如此。
兩日後,闌珊與葉離的大婚如期在宮內舉行。
宮內一片繁花似景,宮女的宮裝都換上了喜慶的紅色,樹上,廊下,屋檐角都掛上了紅彤彤的燈籠,下面的穗子隨風起舞煞是好看。
尤其是闌珊的寢宮倚霞殿裡,更是粉色鮫綃輕飄,一片歡歌笑語。
朝中大臣們攜了眷屬喜氣洋洋前來參加婚典,偌大的宮苑裡,頓時脂粉飄香,美色如雲,釵環閃亮,鳥語花香。
皇上子嗣不多,又難得這麼一次在宮中辦婚宴,這既是巴結皇上與各位同僚聯繫關係的好時機,當然更是各家夫人小姐們展示自己,尋覓良緣的最佳時機,所以接到請柬的大臣都是傾巢而出,女子盛裝爭奇鬥豔,男子高談闊論展示自己才華,熱鬧非凡。
葉落隨龍澈尋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靜靜地看着眼前如彩蝶翩飛的各色衣裙,晃得人花眼的釵環玉佩,聽着滿耳的嬌聲軟語。
龍澈平日是哪裡熱鬧往哪去,沒事也要生出三尺浪來才高興,今天卻也乖乖的坐在葉落身邊,寸步不離,有人相邀,也只是禮貌的婉拒。
一邊的龍夫人見了暗暗捏捏龍君的手:“看,澈兒就是與落落有緣,什麼時候見他這麼乖過?我記得當初大公主出嫁,他滿宮亂跑,我嗓子都喊啞了,他都不聽,轉眼又不見人。嗯,這樣我就放心了,他和落落成親以後,不會‘胡作非爲’。”
龍君正端了酒杯往嘴邊送,聽到這話,用眼瞟了一下在正附在葉落耳邊不知道說什麼悄悄話的龍澈,只見他一臉惡作劇的笑,葉落身不搖頭不動,只是微微一笑,看看龍澈,垂了眼睫,有些羞澀的模樣,很是文雅。
“你怎麼不說是澈兒長大了,自然就收斂了,你喜歡葉落,就把所有的好事都算在她身上,看清楚,那纔是你最疼愛的兒子。”龍君端起架子來。
龍夫人不跟他計較,笑道:“我就是越看落落越喜歡,要是澈兒敢不娶他,我就——”
“就什麼?”龍君眼波流轉,雖然帶着那張在人前常用的人皮面具,但眼中魅惑之色依然清晰直達龍夫人眼底,直看得她張了半晌嘴,纔想起自己剛纔想說什麼話。
“就把咱們剩下那四個寶貝全給落落挑,總有一個她看得上的吧?”龍夫人皺皺眉,馬上又覺得不妥:“不行,他們都比落落小,也都沒定性,還不得落落照顧他們?還是澈兒最合適,反正,這次不管他怎麼想,這個媳婦我是要定了。”
龍君見龍夫人面紗之外那一雙美目露出堅定的神色,也微笑道:“你可太偏心,以前對珊兒怎麼就沒這心思?不然,今天她也不會倉促就選了那麼個蠻夷小國,比澈兒不如的人來做駙馬。”
龍夫人雖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但馬上理直氣壯道:“我就知道澈兒對珊兒欠缺了些什麼,只是那時候我還不是巴望着澈兒能有一天忽然開竅,覺得珊兒就是他命中註定的姻緣?見到落落,看到澈兒對她百依百順,柔情似水,我才知道自己錯了,他不是沒開竅,而是那竅壓根就不在珊兒身上。看來姻緣天定,咱們也別太爲珊兒擔心,那個葉離我打聽過,也偷偷見過,長得一表人才,武功高,性情特別好。珊兒啊,要是跟了澈兒,兩個人還不把天都要鬧翻了?我看她配葉離就比澈兒要合適,將來只有她欺負人家的份。咱們澈兒呢,有見識有主意,就是服落落的管,他們就更投緣。”
“葉落出身雖然差點,但是我看她儀容舉止也穩重端莊,澈兒那個性子是得她這樣的女子打磨打磨,但願一切如你所願。”龍君一臉正經地說。
心裡明明就覺得落落不錯,還擺什麼父親的臭架子?在這裡端着好像對人家看不起愛搭不理的?龍夫人探得龍君心意,心裡一樂,她得找個機會趕緊把這話告訴龍澈,讓兩個孩子放心,早點成親,早點抱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