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務連返回停車地點的急行軍路上,趙勇問:
“連長,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回軍部了?”
“不,我們必須往邊境方向撤離。”董李茂早想好了,再不撤回國內,幾天後恐怕就回不去了。
“你是說回國內嗎?”趙勇眉頭緊鎖,不無擔憂的說:“擅自離開部隊,會被當作逃兵的,是不是該向軍部請示我們的下一步行動?”
“沒必要,軍部現在恐怕根本顧不上咱們,冬瓜機場和皮尤河的失守,五軍的軍部,早已撤離了東瓜城。”董李茂回答完,幾聲炸雷轟隆隆的響起,接着天空劃過幾道閃電,他仰頭朝即將天亮的夜空望一眼說:“要下雨了。”
話音才落,老天就像很聽董李茂的話,果然飄落雨點。
“那我們也該用電臺跟六十六軍聯絡一下,告訴他們齊將軍負傷後被日軍抓獲的事。”趙勇是個職業軍人,向來聽慣了上級的命令。
可董李茂不是職業軍人,自由散漫慣了的他,纔不在乎軍隊裡那些規矩呢。
“呃……是該和六十六軍聯絡了。”董李茂停下腳步,給胡三說:“吹號,讓弟兄們休息一下,到樹林中暫避雨。”
連續行軍作戰,再怎麼勇猛的戰士也受不了這種玩命的折騰,儘管下着大雨,可還是有些戰士靠在樹根下立即閉上眼,睡了過去,他們實在太困了。
“弟兄們都累壞了。”董李茂看着疲憊不堪的戰士,心想要是再遇上鬼子,戰鬥力可就成問題了,先不說彈藥殆盡,光是人的疲乏,都會送了弟兄們的命。
“是啊,快天亮了,可弟兄們還沒合過眼。”趙勇點點頭說:“連長,讓弟兄們睡在雨中可不行,會生病的。”
“我們需要找個地方,讓大家好好睡上一覺,吃上點熱乎的東西才行,彈藥也需要及時補充,還有藥品……”董李茂看到刀蘭香在忙着照看傷員,她手裡沒有任何的繃帶和藥品,只能用撕成布條的軍服作爲臨時的繃帶用,於是董李茂喊:“小鬍子……”
“到!”胡三立刻跑上前來。
“你去把軍需官找來,另外,再把六十六軍提供給我們的電臺也帶來。”董李茂吩咐。
“是!”胡三轉身去找潘光祖。
整個連隊,除了潘光祖外,沒人會用無線電臺。
不一會,潘光祖光着膀子,懷裡抱個用衣服裹着的東西,跟隨胡三來到董李茂和趙勇身邊。
“胖子,你懷裡抱的是什麼寶貝?”董李茂奇怪的問。
潘光祖回答:“電臺!”
“正好,你現在給六十六軍發報,就說齊學啓將軍重傷後被俘,小鬼子把他送到日軍第13師團野戰醫院了,憑我們特務連一百多號弟兄,根本不可能把他救出來……”
潘光祖沒等董李茂說完,哭喪着臉回答:“電臺被雨淋溼了,現在這種天氣,也發不了報呀。”
董李茂看看趙勇,笑着說:“現在我們是兵在外,軍命無法可收了,也好,免得上面又把我們指使得團團轉。”說完,把臉邁向潘光祖說:“目前連隊需要補充彈藥和藥品,找個地方讓弟兄們好好睡個覺,你是軍需官,有什麼辦法嗎?”
潘光祖苦笑着回答:“常言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荒山野嶺的,連長你讓我到哪去弄彈藥和藥品呀?”
董李茂哈哈笑了:“又不是要你馬上給我找來,我說的是能否找到比較安全而又有吃喝的地方。”
潘光祖想了想回答:“離這裡最近的,應該是寶石坑軍需站,不過,也得開車半天才能到達那裡。”
董李茂又看了趙勇一眼,見他點頭,於是大聲說:“好,讓弟兄們忍耐一下,立即出發,目標寶石坑軍需站!”
在胡三吹響軍號時,董李茂給趙勇說:“看來,只有到軍需站,才能給六十六軍發報。”
“是啊,也只好這樣,這該死的天氣!”趙勇詛咒着天氣。
雨越下越大,董李茂身上沾滿的小鬼子鮮血,被這一場大雨沖刷得乾乾淨淨,他很樂觀的說:“最起碼,我們不用洗澡了。”
天亮前,特務連趕到停了車的地點,除去僞裝,乘着雨天不會有日軍飛機出動,開上車往寶石坑軍需站方向的公路駛去。
一路上,遇到很多被打散的遠征軍官兵,幾乎都朝一個方向走,大部分是傷員,董李茂他們順路帶上部分重傷員,幾乎把所有的車都塞滿了,就連吉普車,每輛都坐了七八個人。
董李茂從這些傷員的口中得知,日軍重新佔領了東瓜城,第五軍的軍部,也朝邊境方向撤離了。
到中午,雨勢減弱,路上遇到的車輛也越來越多,路上車來人往的擁擠不堪。
一夜間,似乎遠征軍像潰堤的洪水,被日軍的猛烈反攻打得七零八落,隨着東瓜前線的失守,戰局倒向了日軍一方。
好在因爲天氣原因,一路上並沒遭到日軍飛機的轟炸,儘管行進的速度很慢,但在下午天黑前,特務連趕到了寶石坑軍需站。
軍需站人滿爲患,第五軍除戴安瀾將軍率領的200師還在棠古一帶阻擊日軍以外,其餘各師及軍部文職人員,幾乎都涌向了這裡。
刀蘭香問清楚五軍野戰醫院也撤離到寶石坑軍需站,在董李茂和特務連弟兄的幫助下,把傷員擡往野戰醫院的洞穴中時,一個軍醫拉住刀蘭香焦急的問:
“刀護士,夏花呢?她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她怎麼沒回來?”
刀蘭香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給董李茂介紹說:“董大哥,這位是五軍野戰醫院的外科醫生,夏花姐的男人,名叫曾子凡。董大哥,還是你來給曾軍醫說吧。”刀蘭香說完,趕緊走開,去幫忙照顧傷員。
董李茂走上前,雙手握住曾子凡的手說:“你好,我是特務連董嘉城,那個……你夫人……她……被日本鬼子殺害了,一同遇難的,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
曾子凡沒等董李茂話說完,雙眼豆大的淚珠不停的滾落,被董李茂握住的手顫抖着。
董李茂一把抱住他,拍着曾子凡的背說:“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曾子凡哇的一聲痛哭出來,口中喊‘夏花……我沒能保護好你和孩子啊……’
董李茂也跟着默默流淚,他是親眼看到那個慘不忍睹場面的人,也在自責沒能及時趕到救出那四個被殘害的護士,他覺得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有罪,經歷了這件事後,董李茂深深體會到,作爲一個男人,活着的最大痛苦,是不能保護好女人和孩子。
“連長……”胡三這個時候急匆匆找來。
董李茂放開曾子凡,說了句:“節哀吧,這筆血債,記在日本鬼子的身上!”然後轉身問胡三:“說吧,什麼事?”擡手把眼角的淚花擦掉。
“孔團長讓你現在去一趟。”胡三回答。
“哪個孔團長?”董李茂一時搞不懂胡三說的是誰。
“是警衛團的孔團長。”
“哦,他也在軍需站嗎?”董李茂這纔想起,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孔學理。
“團長知道我們特務連到了軍需站,立即派副官找到我們,並要連長你馬上去見他。”胡三說。
董李茂於是走到在傷員中間穿梭忙碌的刀蘭香身前,把她拉到一邊說:“蘭香,你必須跟我一起走,不能留在這裡。”
“可是我……”刀蘭香看着山洞裡到處躺滿的傷員說,想說自己要留在這裡。
董李茂打斷她的話:“這些人會有人照看好的,現在你必須跟我走。”說着,拉起刀蘭香就要走。
“董連長……”曾子凡走上前,雙眼哭得紅腫:“我要和你們特務連一起打小鬼子!爲夏花和我的孩子報仇!”
董李茂想,特務連還真缺少一個軍醫,有這個外科醫生跟着,將來可以及時救治受傷的弟兄。
“好吧,那你現在能跟我走嗎?”董李茂拍拍曾凡的肩膀問。
“沒問題。”曾子凡回答:“不過,我得帶上點東西,能稍等我幾分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