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純白的神力從後卿指尖溢出,盤上溫如是的腰肢,她只覺腰上一股力道卷着她便往洞口的方向送。
溫如是雙腳離地,一急之下拉着後卿的廣袖,匆忙道:“等等!”
後卿眸光柔和,靜靜地望着她,沒有甩開她的手。
“我當初禁錮你的捆仙索呢,捆仙索你放哪裡去了?”溫如是心中刺痛。
當初她怕後卿追究,臨走只是注入了五成的靈氣在捆仙索內,預想着等到靈氣耗盡,後卿脫身而出時,她也走遠了,所以根本來不及收回。如果她現在手上有這樣法寶,出去對上廉殤君士也有一戰之力,也許還來得及救出後卿。
後卿彷彿明白她的心意,眸色溫潤清淺,脣邊似有笑意:“捆仙索,我給鳴淵了,本來準備回去之後就讓他送去冥海,不過,估計是來不及了。你若是有緣見到他,就讓他替我將此心願了了。”
溫如是雙脣顫抖,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着那些破事。沒有捆仙索,她根本就不是廉殤君士的對手,拿什麼來救他?!
腰間的力道越來越大,溫如是的身體已經被牽扯得越過了後卿的頭頂,他的廣袖一點點地從她手中脫出。
溫如是從來就沒有覺得這般的無力……
廉殤君士再可恨,倘若沒有她當初的背叛,斷斷不會如此容易得手!她只是想離開,但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後卿死。可是現在,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墮落成魔。
不該是這樣的!
溫如是已經感到拉在手中的袍袖幾乎就要完全脫開,她的眼角漸漸凝出了一滴水色,語聲有了些微的慌亂:“心頭血——乾坤袋裡還有兩滴你的心頭血,我沒有用完!”
“你收回去,收回去一定有用的!”她的話裡帶着隱藏不住的哭腔。
後卿的眼神更加溫柔,蒼白的面頰在月光下,恍惚已至透明:“好。”他一手撫在溫如是額前,一道金芒在她的額際一閃而過,他溫聲說,“這是離開花谷的口訣,廉殤剛抓到我,應該還想不到有人會利用之前的方法闖出去。你趁夜離開,成功的機率會很大。”
後卿彎起嘴角,雲淡風輕的口吻,彷彿此刻不是身臨死地,“放心,我不會死。”他不會死,這句話,不算撒謊。
“兩滴心頭血,能延緩幾日?”溫如是指尖泛白。
後卿看着月色如霜,落入她的眸中,然後再從她的眼角,閃爍着微光緩緩滑落。
“十日。”他淡淡微笑着,輕聲道。被拽直的袍袖悠悠飄下,月白色的布料上,緊握出的褶皺瞬間就恢復了原樣。
“後卿——”溫如是失聲喊道,終是抵不過那道神力,整個人都凌空飛起。
洞口越來越近,光亮越來越盛,溫如是勉力朝下望去。仰首立在遠處的後卿幾乎快被黑暗中的猙獰樹藤淹沒,月色映照在他的面上,從容依舊。
她一定會回來救他的!
溫如是毅然回頭,越過周圍的黑霧,掐訣在空中連續幾個翻滾,避過樹藤的襲擊,飛速向着遠處遁去。
洞底,寒潭邊,後卿靜靜望着地上的乾坤袋,輕輕笑了。
良久,他才幽幽地嘆息一聲,邁過乾坤袋,濃稠似墨的黑暗頃刻掩埋了他的身形。
飛出禁地的溫如是不敢耽擱,連夜就逃離了山谷。後卿預料的沒錯,廉殤君士果然沒有及時更改出谷的口訣。她只以爲是廉殤自大,仗着有封靈大陣和蠡淵寒潭,篤定後卿脫身不得。
其實,溫如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除了這個原因,也因爲當初後卿和廉殤君士的交情確實深厚,廉殤谷外的禁制,實際上有一半,都是後卿幫他設計的。對於廉殤君士來說,既然已經確定後卿不可能再對他造成威脅,一時半會兒又還沒找到更強的陣法,在短時間裡維持原樣的做法,也就不難理解了。
溫如是一路向着浮空島的方向疾馳,一路給女魃和龜仙人發訊息。待到第二日早上,花鈴不見溫如是出門,前去查看的時候,她已經飛出了千里之外。
女魃遲遲沒有回信,也不知道是回了崑崙山,還是已經前往黃帝的軍中。倒是龜仙人很快就回復了她,鬼畫符般的靈箋上,溫如是瞪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認清楚他的字——咱收拾完東西馬上就來!
溫如是嘆氣,等他收拾好那些雜碎才上路,估計她都已經又去下一個地方了……
去浮空島的路,溫如是非常熟悉。不計靈力消耗,抵達浮空島上空只花了她一晝夜的時間。
島上雲霧繚繞,翠草如波,熟悉的凌瑤樹花繁似錦,依然駐立在洞府前。重建後的浮空島雖然還沒有恢復原先那般猶如仙境的風光,卻也能看出幾分日後的繁榮景象。
趕到那裡並不難,難的是,怎麼才能讓青鶴、鳴淵相信她的話。溫如是心急如焚,乾脆在島外隔着護島大陣就喊:“鳴淵!後卿真的被廉殤君士給困在了禁地,我親眼看見的!求你再信我一次。”她聲音嘶啞,喉頭哽咽。
過了很久,青鶴的身影纔出現在門口,他冷冷地望着島外的溫如是:“鳴淵不會出來見你的,想要引我們出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青鶴,就算不相信我,你試一試也不會有什麼損失。”見他轉身要走,溫如是連忙叫住,“廉殤的禁地有限制,任何靈氣都起不了作用。後卿走之前肯定給你們留下了信符,信符被人接收了纔不會飛回。你的訊息若能發得到他手裡,我半句話都不說,馬上就走,否則,就能證明我的話句句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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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鶴一頓,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轉身入內。
剛一進入大廳,鳴淵就衝上來抓住了他的手:“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青鶴猶疑不定,壓着火氣狠狠地瞪了一眼鳴淵:“要不是你當初告訴那妖怪,奪取乾坤袋的方法,主人又豈會神魂受創?!現在還好意思來問我!”
鳴淵自知自己信錯了人才闖下大禍,如果不是後卿沒有追究,他如今還能不能站在這裡都不好說。此時被青鶴一吼,他也不敢反駁:“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青鶴氣哼哼地甩開他的手,順手再給了他腦袋一巴掌,“去拿信符啊!那妖怪的話不能全信,也不可不信,試試又不會死!”
青鶴說歸說,不過心裡其實還是不怎麼相信的。廉殤君士跟後卿相識已有數千年,平素裡更是時有往來,那般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的一個仙人,要說他設計害了自己家的主人……別人不知道會怎麼想,青鶴首先就是存着懷疑的態度的。
他此時讓鳴淵照做,也是擔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石妖明明都跑了,還敢找上門來,在島外大吼大叫,若不是引他們出去的圈套,就是真有其事。事關後卿安危,他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後卿平安無事。
青鶴心裡正盤算着,轉頭就見鳴淵哭喪着臉道:“完了完了,真的發不出去……”
“什麼?!”青鶴心裡一緊,劈手就奪過他手裡的信符,注入靈力一揚。只見那信符閃出一道金光,飛出掌心不過半米,便又飄飄蕩蕩地落了回來。
青鶴蹙眉想了片刻,猛然扭頭就往門外走。溫如是立在雲端等得心焦,見青鶴出門向她走來,面上一鬆,知他有話要問,也不催促。
哪料青鶴纔剛剛在浮空島的邊緣站定,還沒有張口,鳴淵就一陣風般衝了過來:“快走,快走!我們馬上去救人!我跟琉璃去那混蛋那裡要人,青鶴你趕緊去找后土皇!”
青鶴:“……”
溫如是小心地看了氣得臉黑如鍋底的青鶴一眼,忍不住開口:“我們兩個是打不過廉殤的,你們能不能聽聽我的建議?”
青鶴一腳踹開鳴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向溫如是:“別以爲我們出來,就是相信你的話了,你有什麼要說的,我們只是姑且聽着,至於怎麼做,我們自有主張。”
溫如是聞言,苦澀地勾了勾脣角:“我知道自己從前做錯了事,你不信我也是正常,不過後卿只有十多天的命了,如果你不想日後後悔的話,信我一次也無妨。”
“鳴淵剛纔的話也不算全錯,讓后土皇遣人營救是一方面,”她說着說着,平靜地將視線移向一旁的鳴淵,“至於就憑我們兩個想要去廉殤那裡要人,別說他肯不肯承認,就算承認了,以我們的能力也最多隻是讓他手上多出兩名人質。”
“我知道你那裡有捆仙索,但是僅僅只是這樣還不夠。我們去花谷之前,還得先往地府走一趟,嬴勾若是知道後卿遇險,肯定會出手,他若是能說動地藏遣人相助,我們成功的機率就能大大增加。”
溫如是深深望向青鶴,“后土皇那裡就拜託你了,我和鳴淵去找嬴勾。記住,後卿現在只剩下十二天,過了這個期限,他就會墮落成魔,到時候我們就算趕到禁地……”
過了那個期限,他們再趕到禁地,不止是無法將廉殤君士的陰謀公諸於世,成了魔的後卿還有很大的可能,成爲被人絞殺的對象……
想到那夜黑暗洞中,後卿臉上那抹溫柔的微笑……也許,她從此就再也看不到了,溫如是一時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