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多天裴仁青都沒有出現在別院裡,據管家說,將軍近來很忙。
溫如是沒有去打聽他到底在忙些什麼,現在這樣就很好,她也不用提心吊膽地想着怎麼對付他,也不用避開溫侯給她留下的丫鬟。
反正正主都不現身,再怎麼催促她也無濟於事。
至於莫邪,也不知道成天在忙些什麼,除了晚飯前,會定時在她面前晃一下,其他時候根本就不見人影。
不要問她爲什麼知道他不在,溫如是現在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閒得無聊的時候,時不時地叫一聲他的名字。
只要莫邪不在下一秒出現,那就證明他根本就不在院子裡。
溫如是目前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早上起來用過早飯,在柳氏和丫鬟的陪同下去小花園裡遛個彎,然後回到房裡看會兒閒書。
下午學着做男人的長衫,她已經浪費了整整一匹上好的錦緞,總算做出了一件勉強能拿得出手的衣服。
“將軍要是知道夫人這麼時時刻刻惦着他,一定會很高興。”柳氏摸着自家小姐做出的第一件成品長袍,心情很好地改口幫姑爺說好話。
溫如是瞥了她一眼,也不反駁,只是淡淡道:“把這件收起來,讓人幫我去把庫房裡那匹玄紋暗花的綢布搬過來。”
柳氏怔了怔,不解地問道:“已經做了好幾件,將軍不差那點衣服,再多就穿不過來了。”
溫如是勾了勾嘴角,低頭專心選着圖樣沒有回答。
誰說她是想幫裴仁青做衣服,送他幾件做廢了的衣服就算給夠他面子了。前面幾件不過是練手,現在纔是開始,不知道莫邪穿上她精心縫製的長袍,會是怎樣的相得益彰、光彩逼人。
溫如是拈起一張描着木槿花的素籤仔細端詳,這個花樣簡潔寫意,用作前襟半露的鑲邊最是合適不過。她可以用一些深深淺淺的銀色絲線,配上玄紋暗花的底色,他一定會喜歡。
沒有得到回答的柳氏領命出去,沒過一會兒就帶着人擡着布料回來了。跟着她一起到來的還有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管家。
“溫侯宴客,特別指明,希望夫人能夠跟將軍一起出席。”話畢,管家面無表情垂手肅立一邊,等着她的回話。
溫如是掃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描金請帖,輕描淡寫地問:“將軍怎麼說?”
“將軍希望夫人打扮漂亮一點,後日會來別院接您一起過去。”對於她以夫爲先的態度,管家很滿意,言辭中不由帶上了一點恭敬。
“知道了,我會按時準備好,”溫如是頓了頓,淺淺一笑繼續道,“這幾日,我專門爲將軍縫了件長袍,也希望到時候能看到裴將軍能穿着我親手做的衣衫出席。”
她瞥了下柳氏,示意她將做好的衣服拿出來。
五、六件做工粗糙的紫色長袍鋪在桌上,溫如是起身施施然挑出最早做的那件,吩咐丫鬟包起來交給管家,笑吟吟地對管家道:“相信將軍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接着包裹的管家抽了抽嘴角,想要爲將軍縫製物件的女子何其多,至於將軍會不會領情穿上,他可不敢保證。
糾結着離開的管家走了沒多久,莫邪就出現在了門口。
“我去花園走走,有莫邪陪我就可以了,你們不用跟來。”好不容易看到他,溫如是自然地拋開閒雜人等,率先走向那根本就沒什麼逛頭的小園子。
走了半天也不見他吭聲,溫如是忍不住開了口,“你最近都在忙什麼,怎麼老是見不到你的人影?”
“練功,想辦法開鎖。”莫邪悶悶地回道。
溫如是瞪大了眼睛,伸手就去掀他的袖子,入目仍是完好無損的手銬,她嘆息了一聲,說不清是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沒關係,我們總會找到辦法的。”
莫邪瞥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直接握着鎖頭三下兩下便將它卸了下來。
溫如是都看楞了,她伸手接過沉重的鐐銬看了半晌,一點都沒有損壞……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有人的時候,我還是會把它戴上,你只需要知道,這東西現在已經困不住我了。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我們隨時都可以走。”莫邪低頭看着她的發頂,輕聲解釋。
雖然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但是隻要她此刻開口,他會毫不猶豫地帶着她再闖一次裴府。
溫如是擡頭,望着他嫣然一笑:“現在的狀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我們暫時不用離開了。”
沒有注意到他黯淡下去的眼神,她徑自歡喜地拉起他的手,雀躍地道,“沒有那東西的束縛,明天晚上你就可以來試穿一下我給你做的衣服了。”
莫邪怔愣了一下,忘了抽回自己的手,傻傻地回道:“……那不是給裴將軍做的嗎?”他親耳聽到她讓管家轉告,希望將軍能穿上她親手做的長袍。
每天夜裡臨睡前,他都會去看她一次,總是會看到她坐在燈前做着女紅。
她低垂的頸線柔美,嘴角還會常常微微地噙着笑,那專注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有些羨慕她心中念着的那個男人。
他不是沒有想過小姐也許是做給自己的,但是馬上,莫邪就否決了這樣的妄想。他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侍衛,怎麼能奢望小姐會親自爲自己縫製衣衫,這樣大不敬的想法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今天,他終於知道了,那人就是裴仁青。
也是,他是小姐名正言順的夫婿,雖然還沒有行禮,也改變不了她會成爲裴家媳婦的這個事實。
她現在已經不想跟他一起逃離這個地方了。可是,就在他莫名地情緒低落的時候,她卻說要自己試穿她做的衣服。
莫邪有點懵。他甚至都還沒想明白,自己爲什麼前一刻會難過,而後一刻卻又開始欣喜。
“給他的那件只不過是在練手,見不得人的,”溫如是似乎很享受他現在那副傻愣愣的表情,她笑盈盈地仰着小臉邀功,“給你做的當然不一樣,我很期待看到我家的莫邪穿上我親手做的衣服呢,肯定會迷死個人。”
莫邪皺了皺眉頭,他不需要迷死誰,隱衛本來就該低調行事,那些華麗的服飾反而是種累贅。
不對,他現在該想的不是穿什麼,而是小姐爲什麼要特地爲他做衣服。莫邪蹙眉認真地思考着,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右手還握在溫如是柔嫩的雙手中。
“莫邪,”溫如是轉了轉眼珠,壓低聲音輕聲問,“這附近有沒有其他人?”
莫邪擡眸困惑地看了她一眼,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這麼問,但是還是老實地回道:“沒人。”
溫如是粲然一笑,莫邪的好武藝是她深信不疑的,既然他說沒有,那肯定就不會有旁人能看到他們在花園裡拉拉扯扯。
她放心大膽地傾身撲進他懷裡,牢牢抱住了他結實的腰身,螓首還在他胸前輕輕磨蹭了兩下,然後才嬌聲軟軟道:“整個白天都沒看到你,我好想你。”
懷中溫軟的身軀香氣襲人,莫邪猝不及防之下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擡手想要推開,卻又不知爲什麼,兩手舉在空中停了半晌,都沒有勇氣說出抗議的話。
最後,只好妥協地艱難擠出兩個字:“……小姐。”
“嗯。”溫如是得意地彎起嘴角,故意忽略他的爲難。
莫邪的身體更加地僵硬,良久,她才滿意地放開他,仰頭欣賞着他紅透的俊臉點了點頭:“我現在是你的人了,你要對我負責,知不知道?”
莫邪的腦袋已經燒成了漿糊,他不明白爲什麼剛剛還好好的,說着說着小姐就忽然成了自己的人。
負責?怎麼負責?他一直在忠心耿耿地保護她啊,如果這都不算負責,還要怎麼纔算?
很快,溫如是就幫他給出了答案,“最遲三年之後,你必須得娶我,否則我就去擊鼓鳴冤,告你始亂終棄。”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莫邪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讓他娶小姐爲妻,這根本就是他從來都不敢想的事。她應該是自己全心全意供起來的主人,自己可以爲她生,爲她死,但是,娶回家做妻子?
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要娶妻組建一個家庭,他這輩子已經註定是小姐的隱衛,不需要那些世俗的牽絆。
可是,小姐剛纔居然說,要做他的妻子。
難道是要爲他生兒育女的那種?不行,這簡直就是對小姐的褻瀆!莫邪想哭了,他完全就解釋不了隱藏在自己心情激盪的抗拒之下,那抹忽略不掉的隱約欣喜。
“莫邪,”溫如是踮起腳尖,展臂勾住他的脖子,凝視着他的目光瀲灩仿似蓄着一泓秋水,她的紅脣間漾起了清清淡淡的淺笑,“我喜歡你,你呢?”
聞言莫邪窘迫地退了一步,卻忘了溫如是正掛在他的身上,這一步不止沒有拉開他們的距離,反而讓她收臂貼得更緊。
望着他額上因爲緊張滲出的薄汗,溫如是輕笑,“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告訴我都可以。”
“不過,不準逃避。”溫如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脣,有心想要碰觸,卻不敢一次做得太過,否則他說不定真的會被嚇跑。
她擡頭,對着他慌亂無措的黑眸,認真地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你,想嫁你,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