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隻老鼠擡花轎,四隻老鼠來吹號,兩隻老鼠放鞭炮……”
天還未亮,宮人們便起牀忙活了起來,整個皇宮裡喧雜吵鬧,連黑夜都快要被他們吵亮了。
綠玉一邊忙着,嘴裡一邊哼着不知哪裡學來的歌謠,翻來覆去也只有這三句。
“哼哼,你是忘詞兒了吧!”鸚女在旁嗤笑着。
這話說得綠玉又羞又臊,“明明就這幾句而已!”
“誰說的?我記得後面還有兩句!”
“那你說還有什麼?”
“我也想不起來了!”
兩人吵吵鬧鬧的聲音將硃砂驚醒了,她躺在牀上,明明是醒了,眼睛卻不想睜開。
“貓咪聽了也賀喜,一口一口全吃掉……”
硃砂不知道這兩句是怎麼從腦袋裡冒出來的,只覺得順口溜出來之後,突然渾身冰冷,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一口一口,全吃掉……
鸚女和綠玉沒發現硃砂臉色慘白的樣子,還在嬉笑着點頭,“沒錯兒沒錯兒!沒想到公主也知道這樣的童謠!”
“好了,都忙活起來,”玲瓏擺手讓她們不要添亂,“公主,既然醒了不如現在起來?”
硃砂沒說話,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任由玲瓏幫自己裹上衣衫。
紅色褻衣外面是紅色襯衣,紅色襯衣外面是紅色紗衣,紅色紗衣外面是紅色綢裙……
左一層右一層,硃砂看看鏡子裡的自己,“玲瓏,今天是端午節麼?”
玲瓏愣了愣,“公主爲何這樣問?”
硃砂只是覺得鏡子裡的自己像是個糉子,沒過腦子便說了這麼句話,回過神來後連連擺手,“沒什麼。”
看着硃砂心不在焉的樣子,玲瓏嘆了一聲,扶着硃砂在梳妝檯前坐下。
脂澤粉黛,輕點花鈿,玲瓏修長精緻的手指在硃砂臉上來來回回,如蝶燕翩飛,很快便給硃砂畫上了個精緻的妝容。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硃砂有點兒不太認識,她摸摸臉蛋兒,又動動腦袋,甚至吐了吐舌頭,這纔敢相信鏡子裡的人真的是自己。
“玲瓏,”硃砂有些委屈地嘟囔着,“爲什麼要畫這麼濃的妝呢?”
“公主,從今日起,您便要嫁爲人婦,不再是少女了,化這樣的妝容也是合情合理的。”
硃砂不懂,“我還是我,爲何嫁爲人婦就要把自己弄得變了個人似的?”
“出嫁後的女人大抵都會如此吧?比出嫁前更在乎自己的妝容,生怕自己老了醜了不被丈夫喜歡……”說到這兒,玲瓏突然頓住,發覺自己不自覺想起了已故母親的事情,便說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話,“玲瓏亂說話,還請公主恕罪。”
“這算什麼罪責,”玲瓏輕笑,“你說的沒錯兒。”
“相信太子殿下並非薄情之人。”
“但願罷。”
玲瓏不再說話,一心專注地幫硃砂盤好髮髻。這一次,硃砂的頭髮全部被攏上去,不再是閨中少女俏皮的髮式,反倒有了幾分嫵媚。
尤其是當玲瓏將一朵血紅色的芙蓉花帶在硃砂的頭上後,更是顯得美豔過人。
看着那忽閃忽閃像是蝴蝶般飄動的芙蓉花,撲鼻而來的香氣仿若來自異域,讓人有些癡迷,硃砂驚訝,“玲瓏,這花是從哪兒來的?”
“回公主……”玲瓏的聲音很小很輕,彷彿不想讓硃砂聽清楚似的,“這乃是端王爺送來的。”
硃砂心裡咯噔一聲,白隱?他送來的?他不是說不會爲自己準備什麼賀禮,也不會來參加什麼冊妃大典麼?
“白隱,他不是不在宮裡?”
“是端王爺任職前送來的,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到大婚當日才能打開這個錦盒,奴婢見是朵芙蓉花,便給公主帶上了。公主覺得不妥?”
硃砂擺擺手,“放着罷,難得他端王爺的心意。”
“端王爺他……”
玲瓏還要說些什麼,然而門外響起的鞭炮聲響震耳欲聾,將她後面的話語遮蓋過去,再聽不清。
迎親的人已經到了,鳳冠蓋在硃砂頭上,珠簾擋住了她的視線,任由衆人攙扶着,往早已恭候在外的人羣中走去。
硃砂只覺得心撲通撲通直跳,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好像在履行一個任務般不帶任何感情。
喜樂的聲音振聾發聵,應着這樂聲,硃砂被引到了乾陽殿。
文武百官分立兩側,硃砂的手被人攙扶着,透過那層層珠簾,硃砂看到了白澤,他身穿紅色龍紋錦袍,站在一層層臺階的頂端,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
那,便是將來要與自己共守一生的人?這遙遠的距離,讓硃砂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人羣之中,硃砂始終沒有看到白隱,也沒能看到父王赤木,映入眼簾的全是一些陌生的人。除了站在角落裡的白華。
文王白華今日格外低調,看到硃砂之後,他的臉上有一絲悲傷一閃而過,隨即便恢復了那不可一世的高傲樣子,看着硃砂的神情,竟然還有一絲憤恨。
那眼神讓硃砂很是不舒服,不覺間加快了腳步。
一層,又一層,眼見着白澤的身影已經離自己越來越近,今天的他,稍稍恢復了以前那斯文又溫柔的樣子,在硃砂面前還剩三層臺階的時候,白澤衝着她伸出了手。
硃砂這時候應該毫不遲疑地伸出手的吧?可是硃砂卻覺得自己的手似乎是被緊緊地綁在身體兩側了一般,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
白澤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容漸漸凝固了。
就在樂曲聲剛剛停止的時候,一個桀驁不馴狂妄不羈的聲音在硃砂的頭頂響了起來。
“搶親的人都還沒有到,你們就要開始大典了麼?”
那聲音,在這茫茫人海之中就如同夜色裡的明燈,硃砂驚訝地一甩那礙事兒的鳳冠,仰頭望去,便看到斜坐在琉璃瓦上輕揮摺扇的白隱。
白隱,還是那個白隱,依舊是那一身玄色長衫,依舊是懶洋洋的半躺着,依舊是甩着條修長的腿晃來晃去。
不同的是,今天他的胸口很喜慶地佩着朵芙蓉花兒,與硃砂頭上那朵一模一樣。
白隱這另類的出現方式引來了衆人的唏噓不已,上千人一同竊竊私語也是種非常強大的力量,好像上千只蒼蠅在耳邊飛來飛去。
然而白澤剛一開口,那些聲音立馬安靜下來。
“隱兒,”白澤微笑,皮笑,而肉不笑,“來參加冊妃大典?我就知道你不會錯過的。”
誰想白隱卻不以爲然地搖頭,摺扇“啪”地合上,指着硃砂,“我答應過她,我不會參加什麼冊妃大典的。”
白澤壓着怒氣,權當是白隱的說笑,“可你不還是來了麼?”
“我是來了沒錯兒,可冊妃大典未必會是冊妃大典,”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白澤冷眼看着白隱,他冷漠起來的樣子,完全不輸給白隱,“你爲何要在這兒?”
“我啊?”白隱揚起了一側的嘴角,“我是來……搶親的!”
白隱說着從瓦檐上一躍而下,翩翩然落在了白澤和硃砂的中間,將硃砂攔腰抱起。
那一刻,無比溫暖而結實的胸膛將硃砂裹在其中,她毫不猶豫地攥緊了白隱的衣領。
“來人!”白澤一邊喊着,一邊抽出了身邊侍衛腰間的跨刀,直奔白隱命門而去!
眼看着利刃飛來,硃砂嚇得尖叫了一聲,卻見白澤手腕失力,那把刀直直落在了白隱腳下。
白澤驚詫地看着自己,身體竟然使不出一點兒力氣。
白隱聳聳肩,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皇兄,改日再會!”
侍衛們紛紛衝上前來,可也都使不上力氣,滿朝的文武百官就這樣看着白隱抱着硃砂縱身躍上屋脊,在衆目睽睽之下抱着新娘逃走了。
站在大殿上的白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咬牙切齒,“給我追!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