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醉芙軒時,清荷已經等在房裡,“公主。”
硃砂有些疲倦,衝着清荷擺擺手,“甘寧那邊怎樣了?”
“這,”清荷面露難色,顯然事態不容樂觀,“公主不必操心……”
“你說吧,說了本宮才能知道如何是好。”
清荷看了看玲瓏,得到了肯定的眼色之後才點頭,“甘寧暫算平定,沒有再發生任何衝突。但是根據薩其將軍所說,甘寧之所以如此平定,很有可能是大商另有計謀,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而且,近來甘寧出現一些行裝詭異的人,看來似乎是探子,藍月之玉的事情怕已經是世人皆知了。”
硃砂點頭,“你回去告訴薩其將軍,能拖便拖,這邊,我會想辦法的。”
“是,清荷知道。公主,聽說今晚邀月亭要大擺筵席,公主早些準備,清荷這就告退了。”
坐在牀邊的硃砂伸腿踢掉了腳上的金邊兒紅芍藥繡花鞋,懶洋洋地窩到了軟榻上,雙手環抱膝蓋,“本宮不去。”
“公主,”玲瓏靠上前來,“這樣怕是不好罷,公主纔剛回宮,還是不要引來王和王后的質疑……”
硃砂卻擺手,臉上笑容苦澀,“不是本宮耍脾氣,王他……”硃砂的聲音哽咽起來,“沒有邀請我啊。”
在外自然不比在家中,若這是武昭,哪一次宴會膽敢落下了硃砂,她還不張牙舞爪就怪了。可是現在寄人籬下,連太子妃……硃砂想想便覺得委屈,而眼前這一個是武昭的自家人,一個又和母妃頗有淵源,硃砂全當是在自家,淚水噼裡啪啦便往下掉了起來。
玲瓏看出硃砂委屈,上前掏出手帕幫硃砂擦掉了眼角的淚痕,“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想王只是一時忘了,說不定等下就有人來送帖子。”
嘴上這樣說着,可看看窗外,眼看着明月初升,都這麼晚了,還哪裡會有人送帖子過來。
玲瓏又要安慰硃砂,清荷卻搖頭,抿着嘴脣面色凝重,“依我看,這帖子不會送來了。公主不必難受,王之所以這樣做必然是暗藏心機。”
硃砂猛地擡頭,腦袋上兩根小辮兒直晃悠,“什麼意思?”
“這幾日便聽說王要出征,所去之地必然非甘寧莫屬。想來這次宴席不會太簡單,恐怕要談起進兵之事,王定然是有心讓公主退避。”
不說便算了,可聽清荷這樣一說,硃砂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兒,也顧不上擦眼淚,翻身從牀上跳起來,“玲瓏,本宮的斗篷呢?”
玲瓏的眉頭顰起來,“公主,天色不早,更何況公主纔剛回宮。”
硃砂纔不管那一套,臉上那笑意有些頑皮,“不然本宮去,本宮還偏要聽聽看說些什麼!”
玲瓏自知自己改不了硃砂的執拗,只要隨她去。給清荷使了個眼色之後,玲瓏纔將那玄色斗篷拿出來幫硃砂好好繫好。
離宮幾日,硃砂便覺得這地方是如此生疏,她躲過了成羣的文武官員,往小路上飛奔而去。不到一盞茶的時候,就氣喘吁吁趕到了邀月亭。
來到大商時日也不短了,硃砂對這邀月亭並不陌生,這乃是白石親自設計的得意之作,素日也只有重要宴席纔在這裡舉行。之前宴會上硃砂曾幾次偷溜,自然知道邀月亭周圍的構造,所幸她趕到邀月亭的時候,來人不多,小小的人兒立刻找了個白石等人不遠處最爲隱蔽的假山背後縫隙裡隱藏裡起來。
等待總是讓人心焦,加上做賊的感覺更是熬人,硃砂感覺時間過了幾個時辰那麼久之後,白石爽朗的聲音響起,宴會這才總算是開始了。
“諸位愛卿,今日乃是本王出征前的助威酒,各位愛卿必要多喝兩杯,以漲我大商聲威!此番出征……”
白石的官腔一套接一套,然而繞來繞去卻始終閉口不提,想來這該知道的人早已知道,不該知道的人也無處可詢。
就比如硃砂這號角色,在夾縫裡練了半天縮骨功,癟着肚子連口氣都沒好好吸過,卻什麼都沒聽清楚。
硃砂一邊想着自己是不是該收斂收斂自己的小肚子,一邊埋怨着白石,幹嘛不說點兒正經的話題,比如說打算帶多少軍隊,是過去意思意思還是片甲不留的整法兒呢……
這邊心頭惦記着出征的事情,硃砂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背後不遠處的異常。
在這樣濃郁如墨色的夜晚中,蠢蠢欲動的不只是好奇心,還有慾望。
細密的腳步聲慢慢逼近,不仔細聽的話,就好像樹葉沙沙作響,慢慢向白石的背後逼近。
毫不知情的硃砂還擺弄着手指頭等重點,黑衣人卻已經到了硃砂背後,她隱隱聞到一股異域的香氣,還未回頭,就看到眼前一片黑影,一閃而過。
“奇怪。”
硃砂低聲嘟噥了一聲,按着自己的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心說難不成自己餓得出現錯覺了?
硃砂沒看錯,只是有人速度比她快而已。
假山的盡頭,一道玄色的身影穩穩落在了石頭上,另一道黑影緊隨其後,有些踉蹌地站在他身邊,“端王爺?!”
白隱笑眯眯地看着那人,“很意外?”
黑衣人整了整衣服,“端王爺爲何要攔住小人?”
“一時無聊而已。”
“端王爺,此事不是兒戲,若無他事,小人先告退了。”
白隱身影輕搖,擋在了黑衣人面前,“你家將軍這麼急着動手?”
黑衣人臉色稍帶不悅,“王爺知道此事事關重大,若被白石搶先,我們便再無機會爭奪藍月之玉。”
“本王知道。”
“既然如此,王爺又爲何要阻攔?小人相信端王爺必然不是背信棄義之人,既然如此,還請……”
黑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擺明了不讓白隱參與。
這時候若是買賬了,也不是白隱的性格,只見他輕搖摺扇,“去告訴你家將軍,槍打出頭鳥。讓她不要一時迷糊,免得全軍覆沒。”
“王爺已經做了準備?”
白隱冷笑,“你看本王像是坐吃等死之人?”
月靜無風,黑衣人身形不動,猶如一尊雕像,目送白隱飄逸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消失。
假山後,硃砂懶洋洋地貼在縫隙裡,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
人家在裡面飲酒作樂,自己在外面挨餓受凍,這樣也就罷了,鬱悶的是自己一無所獲,完全是浪費時間。而卡在這個地方實爲顯眼,想走也得等着宴會結束。
耳邊的聲音有些模糊,就在硃砂半睡半醒的時候,一個聲音剛一響起,立刻讓她心頭一震。
聲音並不大,就在面前不遠處,眯着眼睛去看,隱約能看到一個彬彬有禮的身影伏在白石耳邊。
“父王,兒臣有事想與父王相商。”
白石今日興致極高,此時已是微醺,“澤兒啊,有何事要與本王商量的?”
“父王,兒臣這幾日思來想去寢食難安,只覺進軍甘寧之事有所不妥,還請父王三思。”
白澤一說這話,白石的身形立刻坐直不少,聲音也嚴肅起來,“有何不妥?”
“父王,我大商並非背信棄義之人,當初既已接納武昭招安,現又進兵,唯恐天下人恥笑。”
“澤兒!”白石的聲音多了幾分慍怒,“此事本王已打定主意,沒什麼可商量的。”
“父王……”
白澤還要再勸,白石卻閉口不言了。
白澤的身影看來有些落寞,還未離開,又一個身影穩步靠近幾人。
“王。”
“莊丞相,”白石語氣平定冷漠,已經猜到了莊丞相要說的,“也是爲了進兵之事吧?”
“回稟王,老臣確爲此事而來。老臣年事已高,能爲國效力的日子也不多了,所以,此番進兵,老臣想請命代王前往。”
“莊丞相的確年歲已高,但正因如此,本王纔不能讓你以身犯險啊!”
“王,老臣剛剛失去了兩個孫女,”莊丞相的聲音悲切起來,“留在世上也無樂趣,還不如爲國效力而去……”
“是啊,”楚雲王后的聲音適時幫腔,“還請王體諒丞相的一片丹心……”
再接下來的事情,硃砂已經聽不進去了,滿腦袋只有莊丞相的話。
莊丞相的孫女?那就是說澄玉和澈玉咯?
澄玉和澈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