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甘寧這一方土地,白澤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原來,這便是硃砂自幼生長大的地方,民風是如此淳樸,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外戶而不閉。街上走着的百姓眼神中都能看出溫和與好客。
只可惜白澤趕到這裡並非爲了遊山玩水而來,軍隊駐紮下來當夜,他便開始了搜尋藍月之玉。
之前駐紮的軍兵和探子只是聽說藍月之玉在此出現的消息,卻並不知道此物究竟埋於何處,白澤趕到之後,親自審問了抓來的俘虜。
那俘虜已經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白澤長嘆一聲,命人爲俘虜鬆綁,“將你關於此處,我也於心不忍,這藍月之玉,我等志在必得,你若痛快說來,也可免去皮肉之苦。”
俘虜冷笑,口中血水噴了白澤一臉,“裝什麼假慈悲!你們大商的這羣豺狼虎豹,出爾反爾的東西!藍月之玉就在爺爺肚子裡,有本事你掏心挖肺地找出來吧!”
白澤抿着嘴,衝着身邊的下人招招手,“給他準備飯食。”
相比之下,年幼的白澤還是仁慈的,他吩咐手下的人善待俘虜,友好對待甘寧的駐軍,不許傷害百姓一分一毫。
但是,情況也就此僵持下去。
赤木收整行裝的時候,水雲抱着赤焰跟在他身後轉來轉去,“陛下,人家也要去!”
“那是戰場!你個婦道人家去湊什麼熱鬧?”
水雲嘟着嘴,“一睹太子白澤的風采麼!不是聽說白澤很是溫和嗎?怕什麼?”
赤木恨不得抽水雲一巴掌,好好將她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抽醒,“你以爲白澤是來做客的?你以爲這個皇子真的那麼簡單?”
不理水雲的哀求,赤木帶着兩員親信的大臣匆匆趕往甘寧,以他武昭王的身份去拜見太子。
兩人相見,白澤彬彬有禮。
第一句,他說:“武昭王,近來身體可好?”
第二句,他說:“藍月之玉的確現身於此,爲了大商,也爲了武昭,還請武昭王行個方便。”
第三句,他說:“如若不肯,莫怪白澤手下無情。”
白澤並不想這樣做,可是他的前程、能否登上王位,都只能靠這藍月之玉了!他出發前,楚雲曾經千叮嚀萬囑咐,此番必然要拿下那藍月之玉,讓那些外使們心甘情願臣服,不然,改朝換代的事情只能無限延後,如若硬來,便是拿他整個莊家的身家性命在賭。
他沒有多少時間能等,白隱、白華,時時刻刻都是對他的威脅,在不登上皇位之前,他連一天安穩覺都沒辦法睡。
三天後,俘虜的一家老小慘遭滅門。
七天後,甘寧城中雞犬不寧,軍隊遭大商挾持。
半月後,整個甘寧已經被大商控制,人心惶惶,暗無天日。
“太子!”赤木匆匆趕往大商的駐地,“藍月之玉的確不在此處!就算將我武昭子民殺光,也尋不出本就沒有的東西啊!”
白澤凝視着赤木,“我沒有多少時間。”
這倒是句實話,因爲白澤當日一早便收到了楚雲的書信。
白石病重。
在白隱離開之後,白石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不消半月時間,已經躺在牀上連話都說不出來。外使們似乎知道了這個消息,蠢蠢欲動。而白石若是一死,白澤和硃砂的婚事也只能等到守孝三年以後。
整個行動像是個不停轉動的齒輪,不能在任何位置停下來。
依莊丞相和楚雲安排,白澤匆忙趕回大商,軍隊則仍舊駐守在甘寧,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藍月之玉。
在白澤趕回的頭一天夜裡,硃砂被召見到雲香殿。
“小朱砂,”楚雲王后頭一次如此溫和地看着硃砂,“本宮向來對你喜愛有加,自打你來到大商,本宮就喜歡上你這孩子了。”
硃砂笑得有些僵硬,“多謝娘娘偏愛。”
“澤兒的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大婚的時候。現如今,王又病重,本宮想爲澤兒安排親事,爲王沖沖喜,你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呢?”
“還請娘娘寬恕硃砂愚笨,對太子殿下的婚事不敢妄加議論。”
楚雲王后哈哈大笑,那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真是個乖順的孩子!那如若本宮說,本宮看好的便是你呢?”
早已聽到消息的硃砂心中已經沒有那般驚訝,卻還是裝作了受寵若驚的樣子,“硃砂何德何能!哪敢妄自攀附太子殿下!”
“你這孩子還是如此謙遜,本宮喜歡的就是你這一點!這事情本宮早已決定好了,你與澤兒成親後,便是我大商的太子妃了,將來要與澤兒好好相處,你武昭纔好與我大商更加親近,懂麼?”
楚雲王后說這話的時候,清荷剛巧站在她身後,硃砂看到清荷的臉色很是難看。
“王后娘娘,”硃砂低下頭去,“硃砂自知自己有幾斤幾兩,實在不敢高攀。”
“不敢?”楚雲王后提高了音調,厲聲厲氣道:“你若知道自己的斤兩,就該知道太子妃這位置對你來說是多麼難得!更何況武昭王都已經答應了這門親事,你還有什麼可說?難道你想拒絕本宮?”
硃砂連連搖頭,“硃砂不敢!”
“那,這門親事你可否願意?”
“硃砂叩謝王后娘娘!”
太子殿下大婚的準備工作浩浩蕩蕩便開始,硃砂整日如個陀螺一般轉個不停,今日試衣裳,明日學禮規,每日天不亮便起,到了深夜才睡,不知不覺,時間便已臨近大婚。
靠在窗邊,硃砂眯縫着眼睛往窗外探着。
“公主,”玲瓏站在硃砂身邊,“明日便是大婚之時,公主還請早早休息,明日還需早起的。”
硃砂嘆了口氣,完全沒有個新娘的喜悅。看着門外那密密麻麻將整個醉芙軒都把守起來的侍衛,硃砂覺得自己像是即將押赴刑場的囚徒。
“玲瓏,本宮聽說我父王已經趕到了大商,本宮能否出去見見他?”
玲瓏皺眉,“按照大商的規矩,本來是可以的,但是……”
還不等玲玲將那“但是”說完,硃砂便從椅子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就往門外去了。
“公主殿下。”一見到硃砂,守衛連忙躬身請安,可手中的長矛卻交叉而擋住硃砂的去路,不肯放下。
“你們攔着本宮做什麼?”硃砂瞪着眼睛,“本宮要出去見本宮的父王!”
侍衛低着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可聲音卻是那樣絲毫沒有通融的可能,“公主殿下,時候不早,這會兒出去恐有危險,若是公主有何閃失,我等承擔不起。還請公主見諒。”
硃砂氣得直跳腳,“會有什麼危險?!你們陪着本宮一同去不就是了!”
“我等接到的命令是在醉芙軒保護公主,除此之外哪裡都不能去。”
“真是羣死心眼兒!”硃砂見他們不肯鬆口,乾脆急了,“你們讓開不讓開?不讓開本宮可就來硬的了!”
硃砂正要硬闖,白澤便在人羣中出現了,“小朱砂!”
多日不見,白澤整個人瘦了一圈兒,硃砂心疼地撲向白澤,“澤哥哥,你怎麼瘦了?”
“旅途勞頓,有些勞累而已。”
硃砂嘟着嘴,“澤哥哥,硃砂想去見見父王,可他們攔着卻不肯讓我去!”
本以爲白澤會站在自己這邊,然而他卻和那些侍衛無異,“硃砂,時候晚了,還是早些歇着最好。再說,明日便是大婚,大婚結束之後自然能見到武昭王,不如就再等一天?”
白澤這話聽起來像是好說好商量,可字裡行間卻聽不到任何通融的意思,硃砂忍不住委屈起來,淚珠兒噼裡啪啦往下掉,“這普天之下哪有不讓新娘見爹孃的道理!”
看着硃砂短短片刻就如淚人兒一般,白澤心疼不已,卻只能咬着牙,“玲瓏!公主累了,扶公主進去休息!”
“是。”
硃砂被玲瓏和鸚女半拉半拽扶回了房裡,坐在牀上便委屈地大哭了起來。
玲瓏擺擺手,讓其他人退下,心疼地掏出手帕幫硃砂擦了擦,“公主,明日便是大喜的日子,這時候哭壞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澤哥哥,他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硃砂泣不成聲,“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公主,”玲瓏輕輕地幫硃砂擦淚,“那公主認爲太子殿下原本該是怎樣?”
原本?原本不是對自己百般照顧,體貼溫柔麼?爲何現在見到自己淚如泉涌都不會動心?
硃砂說不出口,扯着哭腔,“反正,和現在不一樣!”
“那公主可曾想過,原來的太子殿下是真正的他,還是現在的他纔是真正的他呢?”
玲瓏這話一出口,硃砂突然覺得通體惡寒,好像掉進了冰窖裡一般。
是啊,或許自己以前看到的全都是假象,這個冰冷殘酷的人,或許纔是真正的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