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大商一斑

眼前的場面亂紛紛,硃砂的腦子亂紛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開口替自己解釋個清楚。說明自己的身份,在眼下的場合……會合適嗎?

看着大商王后臉上的鄙夷,看着那“金子”眼睛裡的嘲笑,看着白澤滿面的疑惑,看着周圍士兵們那充滿了戒備與猜疑的神情,硃砂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着。

這些人的表情讓硃砂突然意識到,眼下自己的這副樣子,是絕然不會得到他們的同情了,與之相反的,或許他們會覺得身爲堂堂武昭國的郡主,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是件極爲可恥而不體面的事情了。與其要丟我武昭國的臉,丟父王的臉,那還不如……

硃砂的腦子裡迅速地轉着各種各樣的想法,她的腳步在一點點的後退,黑白分明的眼眸滴溜溜地轉着,留意着這些人的一舉一動,然後,朝着一處空隙之處拔腿就跑。

而恰在此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驚呼:“郡主!硃砂郡主!”

壞了!

硃砂的腦袋“嗡”的一聲響,腳步頓了頓,卻終還是堅定不移地選擇了逃跑。然就在她只跑出了幾步,便被人攔腰拎了起來。

“郡主,果然是你!”

硃砂的雙腳已然離了地,整個人卻還是呈跑步狀不斷地掙扎着,然而當她看到抓住了自己的人正是那虎背熊腰的秦懷時,硃砂便徹底地泄了氣。

“硃砂郡主,臣終於找到你了。”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心性倒是善感得很,這會子見到了硃砂,便激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來,“瓊公公與臣都以爲郡主你遇到了不測,幸好,郡主你沒事。”

我是沒事,我何止是沒事,簡直好死了……

硃砂緩緩地轉過頭來,擠出了一個笑容。

“玫瑰花兒十二錢,桃花兒十二錢,芙蓉花兒八錢,初蕊十錢,春兒,都齊了嗎?”

“玲瓏姐姐,都齊了。”

“綠玉,你試了沒有,水溫適合嗎?”

“玲瓏姐姐,正合適的。”

“郡主殿下,請您沐浴吧。”

看着一隻伸過來的蔥心兒似的的嫩手,硃砂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方纔緩緩地伸出手去。

那隻手便兀自地託着硃砂的手,緩緩地朝着前方引去。

這隻手的主人,是個梳着高月髻、有着鵝蛋型臉蛋兒的十七歲少女。她有着細長的眼睛,額前的劉海全部攏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棱形的脣瓣緊緊地抿在一處。這便是那被喚做玲瓏的少女了,想來,在這些侍女裡當是最年長的一位,自然也當是這些侍女裡地位最高的罷。

“郡主殿下,請讓奴婢幫您更衣。”玲瓏在浴盆前停了下來,然後緩緩地轉過頭,看着硃砂。雖然明明是很恭敬的語氣,但是從她的神態裡卻看不出半分的恭敬。這少女的下巴擡得很高,腰桿也挺得很直。她一絲不苟地替硃砂解開了衣裳,然後緩緩地解下了硃砂的髮辮。

“您不該把頭髮綁成這樣,硬梆梆的,好像一坨便便。”

“咳……”硃砂差一點被玲瓏的話嗆到,“便、便?”便便是這麼容易就說出口的嗎?便便是多麼嚴肅的一件事情呀。

“這樣的梳法,對您的一頭秀髮是完全沒有好處的。”玲瓏卻完全沒有理會硃砂的態度,她替硃砂解下發辮,然後一臉嚴肅地走到浴盆邊兒,先是在一個小侍女端着的水盆裡淨了手,然後方纔伸入浴盆裡試了試水溫。

“綠玉!”玲瓏的聲音陡地提高了幾分,“我不是說了要先試了水的嗎?爲何水要如此之燙?”

“玲瓏姐姐……”一個圓臉兒的小丫頭怯怯地望着玲瓏,結結巴巴地道,“我,我試過了呀。”

“你是把手放在溫水之後才試的嗎?”

“沒,我是打了水之後……”

“荒唐!我說過多少次了,人的溫度乃是溫和的,你用打了冷水的手去試,如何會是溫的?郡主乃千金之軀,若是燙得傷了,要如何是好?”玲瓏的眉立刻立了起來,硃砂卻瞧着那委屈地扁了嘴巴的小丫頭可憐,不由自主地笑道,“這,倒也無妨,再添些水來便是了罷。”

“是,郡主說得極是”水珠恭敬地朝着硃砂欠了欠身,然後嗔道,“還不快去。”

“是!”這邊早有人拿來一件浴衣替硃砂披在身上,那邊小丫頭急忙端來溫水,添了進去,玲瓏方纔引着硃砂進入到了浴盆之中。

不可否認,玲瓏所苛求的這種水溫確實讓人感覺到舒服。眼下的這個浴坊,比之硃砂先前在武昭國的,還要大上一半兒。雖然說硃砂乃是武昭國君之女,在武昭國吃穿用度本都是上品。然而,眼下,看着大商國的擺設,便不得不自嘆弗如了。

且不說方纔前往這皇宮而來的路上那些所見所聞,也不說這皇宮裡每一處花花草草種植的精妙,更不說先頭那個供硃砂臨時歇腳的別院的寬敞,單是這一處小小的浴坊,便是有這多講究的。但見這浴坊的四壁均似玉石鋪就,地面雖然光亮,卻並不會使人走上去覺得發滑,而由天花板上垂下的絳色帷幔卻一直墜地,層層疊疊,望得見其間行走的人影綽綽,隱約着的是令人引發了暇想的旖旎。這浴盆乃是上等竹木編織而成,溫和的水面上飄浮着各色的花朵,浸身在其中便彷彿置身在開滿了鮮花的花叢之中,十分舒服。而就在浴盆旁邊,立着一個仙鶴形的銀製香爐,香爐裡淼淼纏繞着白色的香氣,聞上去似花香,又似草香,幾乎完全與這浴盆之中的花香融爲一體般。

硃砂坐在浴盆之中,令這些侍女們輕柔地服侍着她。一面在沐浴之時,一面又有小丫頭在旁邊緩緩加入熱水,便不再感覺到寒冷。

一個連侍女都如此悉心的國,到底他們的國君,會是個甚麼樣子呢?

昏昏欲睡的硃砂眼前,攸地出現了一張英俊的臉龐。這張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明亮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明月,竟然讓她的心微微地一動。

白澤……嗎……

難怪那美男子竟是如此溫文而雅的,卻原來他便是大商的白澤。然而,這大商國之中,似乎也並未見得全部都是如白澤這般優雅的人罷?那個什麼狗屁王后,那個什麼“金子”,對,還有那個該死的“銀子”,那個該死的什麼什麼“玉”,喵的,看本郡主日後怎麼收拾你們!

想起那個幾乎置自己於死地的“銀子”,硃砂的心裡便充滿了憎惡。一雙深若寒潭般的眼,帶着完全可以迷惑人心的魅惑光芒,明明是飛揚的眉,卻有着那樣隱忍於心的異樣深沉。縱然是那般的俊美絕倫,卻,隱藏是那般令人戰慄的冷酷之心。讓自己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吃那麼毒的藥,難道,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在痛苦中掙扎,他就果真能夠無動於衷麼!如果是這樣,那麼總有一天,她硃砂要親眼看一看,他的血是不是黑的!

“郡主殿下,您是在磨牙嗎?”正在替自己擦背的手微微地頓在了那裡,硃砂聽到玲瓏緩緩地說道,“這動作似乎,與您的身份並不匹配。”

“哦。嗯嗯。”硃砂清了清嗓子,鬆開了緊咬着的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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