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綠玉從外面探聽回來的情報稱,那些外使們的世子,就在近幾日全陸續到來。
據鸚女從外面探聽回來的情報稱,楚雲王后已然差人將宮外十里處的皇家別院清掃出來,以作那些外使世子休憩居住的地方了。
據清荷從楚雲王后那裡帶來的最官方的情報稱,“皇子孰”將遷至宮外三裡處的“清竹苑”,皇子公主將與外使世子一併在此讀書嬉戲,以表皇族沒有忘記這些外使當初扶植白石殿下的功勞,視那些外使世子們爲己出,連讀書都享有與皇族同師的榮譽。
硃砂一面用力地敲起腮幫,將櫻桃核吐在那個小小的玉碟兒裡,一面嗤笑楚雲王后慣會做這些表面的工夫。說是與享有與皇子們一併讀書的榮譽,實則她楚雲王后的兒子,嫡親的太子如今已然成年,再不用上學,而與那些世子們一併讀書的又都是些甚麼人呢?一個嬪妃所生的病殃子皇子,和一個只有大商一半血脈的外姓郡主硃砂。還榮譽?榮譽個喵喵榮譽。那些外使腦子進了屎,腦袋被門夾到纔會信她的屁話。
玲瓏瞧着硃砂這般放肆的行徑,念着她終是重傷初愈,心有憐惜,便也由得她如此放任。只將那鮮紅欲滴的櫻桃拈了,送到她的口中,硃砂朱脣輕張,貝齒咬了進去,只咬了幾下便剩下個核兒來,嘴巴團圓了腮幫一鼓,就要去吐。
“呔!”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吼,把個硃砂唬了一跳,那正欲吐出的櫻桃核兒“咕”地一下被卡在了喉嚨裡。急得她急忙坐直了身子,用力地拍自己的前胸。玲瓏也被嚇壞了,慌里慌張地替硃砂拍着背,硃砂好容易順過了氣,方纔朝着窗口瞪去。
蔥心兒綠的袍子,繫着雪白的腰帶,正在發育的身體修長得幾乎不成比例,頭截銀色珍珠冠的白華正一手托腮,扶在窗邊瞧着硃砂的窘狀,得意非凡。
“哎,白華,你幹嘛突然冒出來?”硃砂受慣了白隱的氣,卻又如何能再去受那白華的氣?橫豎也得挑個軟柿子捏吧?硃砂死活都要把白華踩在腳底下,以泄心頭對白家之恨。“你是想在我的窗前裝大蔥嗎?”
白華的臉果然由白轉紅,他憤怒地直起身子來,怒氣衝衝地瞧向硃砂:“死丫頭,本王好心來看你,你卻在這裡不識好人心!”
硃砂斜挑眼睛冷冷瞟了白華一眼,將那不識好人心的詞彙演繹得淋漓盡致:“我求你看我了?”
氣得白華轉身拂袖而去。
硃砂縱是氣了白華,可未見得有多解氣,依舊氣呼呼地坐在那裡,瞪着白華憤憤離開的身影。她曾經以爲對白姓家族的人發了狠,就算是發泄了對白隱的恨意,太子白澤硃砂自是不敢得罪的,這白華還不是隨心所欲地折磨折騰?可是折磨了也是白折磨,白華終究不是白隱,折騰起來也是了無生趣,一點都沒有棋逢對手的快感。無趣,真是無趣透了!
玲瓏用飽含着同情的目光目送白華離開,嘆息着對硃砂道:“公主殿下,文王殿下也確實不易。城南狩獵這一場驚變,令身體本就孱弱的文王殿下受了驚嚇,躺在牀塌之上的時間可並不亞於公主殿下您。可即便這樣,他還經常命人前來問候您的病情,您這是……”
瞧着玲瓏欲言又止的神情,硃砂的良心也有了些些的愧疚,可是吼都吼出去了,人也給氣走了,這會子便是後悔也沒有用了。硃砂拿起一顆櫻桃扔進嘴裡,完全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表情,讓玲瓏無奈地搖頭。
“哎!”又是在要吐櫻桃核之時,那白華再次冒了出來,把硃砂即將吐出去的櫻桃再次卡在了喉嚨裡。
“白華,你故意的是不是!”再次一番折騰之後,硃砂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白華的臉上蒙上一層既想要笑,又努力保持嚴肅的表情,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怪異:“今兒晚上清湖邊可放蓮花燈,你可來否?”
今天晚上麼?硃砂怔了一怔。瞧這白華這般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可是在約自己麼?硃砂想着,臉竟也微微地紅了一紅。
那玲瓏與璇兒等人,均面面相覷着,竟不知當作何表情了。
“你若去,便酉時在御花園芍藥園旁的角門處等本王,若是不願意便也算了。”說罷,那白華再次拂袖而去。
硃砂喉嚨裡的那棵櫻桃核兒似乎是鐵了心腸地卡在了那裡,怎麼着也下不去。
要……去約會麼?
硃砂託着腮望着窗外思量着。說老實話,近日以來她被困在這“醉芙軒”裡,每天都看着這滿園子的芙蓉花兒,幾乎連這些花兒有幾瓣兒都比那園丁張伯要清楚了,若是不出去散散心,估計都要憋出犄角來了。
“公主殿下,要不,您還是去散散心?”縱然有些不放心,玲瓏還是體貼地建議。
“我纔不要跟那個膽小一起出去。”硃砂被看穿心事,有點尷尬,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裝作漠不關心地瞧向外面。
“公主殿下,那文王殿下,不是也曾救過你的命來着?”玲瓏小心翼翼地提醒,“也不完全算是膽小鬼罷?”
硃砂的耳朵動了動。確實,按着這幾次與白華打過的交道,他倒都是沒有在最後關頭背棄自己。見硃砂有了些些的動容,玲瓏便急忙拎起一件裙子呈現在硃砂面前:“公主殿下或許可以穿這件去?”
硃砂擡頭,眼睛便豁然一亮。但見這件裙裳乃是淺藍色質地,並不似宮裡那些女子們所穿的那般繁華誇張,而是清一色的素色,只在腰間有一個五彩的腰帶作爲裝飾。如此簡單的樣式,倒是武昭國女子平素裡穿着的樣式了。
“這不是武昭國的衣裳!”硃砂欣喜得一躍而起,將那衣裳牢牢抓在手裡。
“可不就是。”玲瓏笑着點頭,“這是太子殿下特地託人從武昭國帶回來的,說是恐您思鄉心切,讓您開心一下呢。”
終是白澤哥哥體貼我心。
硃砂感動得幾乎要掉下淚來,拿着那件衣裳左右撫摩着,半晌方纔換上了。
趕到約定的地點,白華早已然臭着一張臉站在那裡多時了。
“這麼慢。”儘管在看到硃砂的時候眼睛一亮,可是白華還是硬梆梆地甩下一句話,轉身便朝着角門走去。
“誰用你等了?”儘管在趕來之前硃砂早已然告訴自己莫要再刺激這個可憐的三皇子,可是在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地氣他。
白華猛然轉過身來,手到擒來,揪住了硃砂的小辮子,用力拽了一拽。
“放開,討厭!”硃砂用力地奪回她的辮子,心裡懊悔沒有提醒玲瓏,與這文王白華出來時,千萬莫要梳這種梳着小辮子的頭型。白華佔了便宜,也樂得不去理會硃砂,只是自顧自地引着硃砂走出角門,兩個人一前一後朝着宮門外不遠處的一條小徑走去。在那裡,早有白華的近身侍衛準備好了馬匹,兩個人上了馬,白華便引着硃砂朝遠處奔去。
“我們這是去哪兒?”硃砂追上白華的馬,問他。
“再前行十五里,有一處清湖,今兒乃是民間所傳湖神的誕辰,可將寫了心願的蓮花燈放在湖水裡。若是湖神瞧着你的燈順眼,便會實現你的心願。”白華說着,策馬飛奔。
咦,這倒是蠻有意思的,還能寫上心願。在武昭國之時,硃砂是沒有參與過這種誕辰儀式的,聽白華這麼一說便激起了無限的好奇,便急急地催馬與白華一併跑着。
“瞧你的身手便知道你是個馭馬的能手,”白華丹鳳眼微挑,瞧了硃砂一眼,“還假惺惺的在大哥面前扮淑女,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硃砂的臉紅了一臉,憤憤地瞪了白華一眼,口中不饒人地說道:“你還不是一樣?明明是以貌取人的主兒,卻不得不勉強充英雄地安慰那玉妃?其實心裡早就後悔先頭對她的一往情深了罷?”
“你!”白華果然被硃砂激怒了,憤恨之餘不禁揚鞭在硃砂的馬臂上重重抽了一鞭,馬兒受驚,揚蹄飛奔,驚得硃砂一聲尖叫。
跑便跑了,硃砂也沒有用力去拉繮繩,只是由着馬兒箭一般地飛速跑着,一直壓抑在心頭的沉悶似乎一下子被拋上了天,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然而就在她開心地策馬飛載之時,卻赫然瞧見了前方兩個正在齊排騎馬的身影,那拋到了天上的沉悶突然間下落,重重地跌在了硃砂的心上。
兩匹馬,一匹雪白,一匹黑亮,馬上有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和一個秀麗嬌媚的身影正在親親熱熱地湊在一起說着話兒。
硃砂的馬兒從他們的身邊疾馳而過,轉頭之際,硃砂看到了那張古銅色的臉龐。月華初上,照亮了他那若邪若魅的臉,那張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似是滿足,亦似是陶醉。
白隱。
硃砂的心裡微微地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