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在沉默中結束,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顯得很壓抑。
夏少校默默地抽了兩支菸,激動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仔細一想,發覺李強的死有很多疑點,便開口問趙山:“上陽縣委是如何知道李強是叛徒的?有確鑿的證據嗎?”
趙山說:“這消息是上陽縣委安插在縣城內的情報員送出來的,應該可信。”
“李強怎麼說?你們審問他了嗎?”
“上陽縣委得到這個消息後,馬上派人去抓捕李強,誰知他竟然開槍拒捕,被當場擊斃了。”
“好一個死無對證!”
“你的意思是……”
“真正的內奸害怕李強受審問,所以纔會殺人滅口。”
“誰是真正的內奸?”
“這就需要你們去調查了。我曾計劃去陽縣城刺殺日軍第26旅團旅團長犬養一郎,請李強率游擊隊襲擊日軍的外圍據點作牽制。李強當天晚上就向上陽縣委作了彙報,可第二天鬼子們就來了,這其中必有關聯。”
“你是說真正的內奸在上陽縣委?”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我想你們也是有所懷疑纔來找我的吧!”
“漳河地委的領導對李強叛變事很震驚,同時也很重視,希望能儘快查清原因。”
“你們想怎麼查?”
“自然是先從上陽縣委內部查起。”
“那隻會打草驚蛇,永遠也把真正的內奸找出來。”
“你有什麼好辦法?”
“將計就計。真正的內奸既然想讓李強當替罪羊,你們不妨就承認李強是叛徒,先穩住內奸,然後再進行暗中調查。”
“你願意幫助我們調查嗎?”
“義不容辭!”
老村長和虎子佇立在山顛,風勢猛烈,聲似嗚咽。
因爲是叛徒,李強不能和戰死的游擊隊員們葬在一起,所以老村長與虎子就把他和李二貴一起埋在了這處無名的山峰上,這是大山漢子們最好的歸宿。他不相信李強會是叛徒,可自己也沒有證據爲他辯白,況且上陽縣委的人也未必肯聽。
如果夏少校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爲李強申冤的。虎子的情緒有些失控,要不是自己拼命攔着他,那幾個上陽縣委派來調查的人早就讓他打得滿地找牙了。李強死得很慘,身上至少中了七八槍,慘不忍睹。
突圍出來後的第二天中午,李強帶着他們來到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暫時安頓。他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後,顧不上休息,當天下午就離開了村子,獨自一人去和上陽縣委聯繫,說是有非常重要的情況要上報。老村長他們在等了兩天,最後卻等來了李強的死訊,居然是被當作成叛徒打死了。
柳素娥在村裡照顧傷病員沒有來,她不再哭了,但仍未從喪夫之痛的陰影中走出來,有事情做似乎能讓她暫時忘掉悲傷。她今年才二十歲,還沒有生過娃,父母都已亡故,無依無靠,真不知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老村長將帶來的白酒灑在李強和李二貴的墳前,神色沉痛地說道:“強子,二貴,我知道你們死的冤,死的屈,這仇我一定會給你們報,放心的閉眼吧!”
虎子沒說話,掏出盒子炮朝天打光了一個彈匣,沉悶的槍聲在大山中迴盪,如同他心中無法排遣的憤怒。自己拼命把李強從鬼子的包圍圈中救去來,難道就是讓他被自己人打死嗎?上陽縣委的人說李強開槍拒捕,企圖逃跑,他們是萬不得已纔開槍將他擊斃的。
這完全是一派胡言!
李強的屍體被擡回來時,虎子就發現有疑點,子彈全部擊中胸口,散佈的直徑也不大,很明顯是近距離開槍所致,而且很可能是同一支手槍打得。這就和李強開槍拒捕被擊斃的說法自相矛盾了,拒捕肯定就會發生槍戰,雙方的距離絕不會靠得太近,子彈怎能全部命中胸口呢,除非他們的槍法像夏少校一樣神!虎子當時就提出了置疑,可上陽縣委的人不但不聽,反到懷疑他和李強是一夥的,雙方當場就吵了起來。
若不是老村長拼命攔阻,虎子恐怕就要動手殺人了。夏少校生死不明,李強又死得不明不白,他心裡正憋着火沒處兒撒呢,把他惹毛了天王老子也照殺不誤!
老村長清楚虎子的氣還沒消,擔心他回村後一時衝動幹出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來。上陽縣委的人再不對也是抗日的武裝,真要是火併起來那可就讓小鬼子們看笑話了。爲李強申冤的事不能操之過急,當前最重要的是尋找證據,千萬不可鹵莽。他隨即拍拍虎子的肩膀說:“虎子,你手裡的槍是用來對付鬼子的,絕不能對準自己人開槍呀,明白嗎?”
虎子恨恨地長出了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但內奸除外!”
老村長知道多說無益,便把手中的空酒瓶往地上一摔,隨後說道:“知道就好,咱們回去吧,還有好多事要辦呢。”
兩人下山向村裡走去,剛走到村口,正好碰到一個游擊隊員快步走出來,他一見到老村長和虎子,便立刻跑過來興奮地說道:“有夏少校的消息了!”
憲兵隊在縣城內連續搜捕了三天,人到是抓了不少,卻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刺客,這讓犬養一郎十分惱火,但也不得不承認刺客已逃離縣城的事實。那晚除了自己的副官被打死外,還有六名士兵被燒死,二十多名士兵被燒傷,十幾間房屋被燒燬。
損失雖然不大,可影響卻極爲惡劣,而且自己光着屁股讓刺客追着滿院子跑的事情也傳了出去,早已成爲了縣城內無人不知的笑談,丟人丟大了。爲了挽回“皇軍”的尊嚴和士氣,犬養一郎下令將抓來的無辜百姓全部拉到城外槍斃,殺一儆百,總算是把這股危險的苗頭給鎮壓下去了。
不過另一件事卻讓他格外高興,岡村寧次終於在他的調令上簽字了,繼任者一個星期後到達,命他提前作好交接準備。終於可以離開這該死的太行山了,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親手殺了“太行神槍”,不過這已經不在重要了,留給自己的繼任着去頭疼吧!
“你們是軍人,應該知道什麼叫服從命令!”面隊倖存的游擊隊員們提出重新調查李強死因的要求,趙山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的猶豫,“李強的問題上陽縣委已經有了結論,不需要在重新調查了,這也是地委的決定。”
“俺們不相信李隊長會是叛徒,萬一你們搞錯了怎麼辦?”一名游擊隊員不甘心地問道。
“沒有證據縣委是不會下結論的,你們一定要相信組織上的決定。”
“到底是什麼證據,拿出來讓俺們看看?”
“這涉及到縣委安插在鬼子內部同志的安全,限於保密條例,我不能告訴你們。”
“你要是不告訴俺們,俺們就自己去縣委問,不行就去地委,再不行就去總部!”
“同志們,請你們冷靜一下,當前最重要的就是重新把游擊隊組建起來,繼續和鬼子們戰鬥,爲那寫慘死的同志和鄉親們報仇!你們的意見我會如實向縣委反映的,也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趙山的口才不錯,這一番話不卑不亢,說得衆人啞口無言。虎子忍不住想發問,卻被夏少校用眼神阻止了,老村長感覺夏少校似有深意,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趙山將夏少校的建議向地委的領導作了彙報,獲得的批准。爲了便於展開暗中調查,漳河地委決定派趙山到上陽縣委幫助他們重新組建遊擊大隊,身份是地委特派員,有事可以直接向地委彙報。
夏少校的腿傷還沒完全好利索,本來應該留在杜莊再靜養幾天,可他想早點見到虎子和老村長等人,所以就和趙山一起來了。和他們一同前來的還有上陽縣委的馬副書記,是主管游擊隊的,三十五六歲年紀,中等身材,看上去很乾練。
聽說縣委的人曾和虎子發生過沖突,馬副書記便主動向虎子道了謙,雙方相處的很融洽。見面會開完後,趙山和馬副書記就立刻起程返回上陽縣委,他身上帶有中央北方局轉發漳河地委的重要文件需要傳達。受傷的游擊隊員被暫時留在了村裡,他們可是重組游擊隊的骨幹力量,一定有先把傷養好。
夏少校腿上有傷行動不便,就請老村長代他送送趙山和馬副書記等人,虎子心裡還有氣,沒去送。
“老夏,你也相信李強是叛徒?”等屋裡的人都走光後,虎子迫不及待地問夏少校。
“李強當然不是叛徒,內奸另有其人,趙山就是爲這事來的。”夏少校搖頭說。
“那他爲什麼說李強是叛徒?”
“這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明白了吧!”
“準備暗地裡查內奸?”
“完全正確。李強和二貴埋在了那裡?”
“就在村外不遠的山峰上。”
“改天帶我去看看。我聽說你小子去上陽縣城大鬧了一場,還在鬼子的指揮部裡放了一把火,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還差點宰了鬼子的旅團長呢!”
“快把你的英雄事蹟說來聽聽,這些天可把我給憋壞了!”
兩人又恢復了往日輕鬆的心態,眼淚和悲傷無法讓死去的朋友復活,一場更加危險殘酷的考驗正在等待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