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準鏡中的山路上一片寂靜,風吹過,枯草搖曳。
天是鉛灰色的,正在醞釀今冬的初雪。
沒有太陽,不必擔心物鏡的反光。
夏少校潛伏在一處山脊上,位置比山路略高,直線距離在千米之內,中間隔着一條深深的峽谷,就算日軍能發現他也無法靠近,佔盡地利。美中不足的是,山脊上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可作掩蔽的物體,岩石也很堅硬,無法挖散兵坑。不過,山脊上到是分佈着大大小小十幾處石坑,想必是經過千萬年風蝕雨擊而留下的歲月之痕。
夏少校找了個最大的石坑作狙擊點,先將坑內淤積的碎石和泥土清理乾淨,然後人躺進去試了試,腿能伸開,寬度稍差點,深度正好能將身體遮住,總體來看還不錯。
他沒有清除坑邊石縫中枯黃的草,那是最好的風向標。
德式野戰揹包放到旁邊的石坑裡,取下防風防雨的軍用毛毯,折成兩層墊在坑內,冷時可以掀起一層把自己裹住禦寒,他無法確定潛伏多長時間。夏少校坐在坑內,左手持槍,右手反覆拉動槍機,將彈倉內的子彈一一退出,用淨布擦亮後再挨個壓回去,最後自彈藥包內掏出兩個上滿子彈的橋夾放到順手處。他架起槍,瞄瞄對面蜿蜒而上的山路,空摟了一下扳機,隨後滿意地拍拍槍身,自言自語道:“寶貝兒,這十幾天憋壞了吧!別急,一會九可以開葷了!”
強忍住想吸菸的念頭,摸摸口袋裡的金質煙盒,夏少校不禁想起敏那豐滿火熱的身子。敏不喜歡父親抽菸,卻對夏少校網開一面,甚至還特意給他買了兩條他最愛抽的“大前門”,讓老桂鬱悶的直翻白眼。敏很聰明,並不死纏着夏少校,來去自由,如此反而抓住了他的心。
那夜激情之後,夏少校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老桂家,很少回國軍駐地。他反正是閒人一個,回去也無事可做,正好樂不思蜀。國軍長官也知道他在羊井鎮有個女人,但根本懶得過問,想起來時派個勤務兵過來看看,名義上是送軍俸,實際上是確認他是否安全,不然出了事就不好向他那個在軍政部的朋友交代了。
過了十幾天雙宿雙棲的日子,夏少校的心又飛向了太行山。他是個天生的戰士,手中持槍的感覺比握住敏的**更讓他興奮,溫柔鄉留不住熱血男兒,千里太行山纔是他縱橫馳騁的戰場。
國破家亡,槍爲誰鳴?
過了40分鐘,山路上依舊毫無動靜,天空中飄落細小的雪霰……
夏少校是前天進山的,日本華北方面軍直屬第26獨立混成旅團的主力比他早了兩天。前方的山路是通往八路軍根據地的必經之路,日軍是旅團級規模行軍,應該不會比他快。
第26旅團進山的消息是勤務兵來羊井鎮找他是說的。
他留勤務兵吃了頓飯,有酒有肉,可比國軍的伙食強多了,知無不言。
對於日軍第26旅團,夏少校並不陌生,上次拂曉突襲幹掉的鬼子就是該旅團的。其旅團長犬養一郎(聽名字就夠可笑的,用中國的俗話講就是‘狗孃養的’。)原是日軍第6師團(攻陷南京、製造大屠殺的主力部隊)的一名大佐,因戰功卓著被調到華北方面軍負責組建第26旅團,專門用於山地作戰,並晉升爲少將。
別看是直屬方面軍的部隊,第26旅團的戰鬥力很一般,成員多由日本國內的預備役官兵組成,年齡偏大,不少人都已經成家了,有了妻子兒,作戰時自然不肯拼命。不過該旅團禍害起華北的老百姓來,手段卻異常的毒辣,尤其是對婦女,不論老幼,一律強姦,完事後還往飽受凌辱的女人**裡插入刺刀、木棍、石塊等物,百般虐待致死。
前些日子發生的、震驚華北的榆樹溝村大屠殺就是該旅團的“傑作”!
今天就讓你們這羣雜種血債血償!夏少校暗暗咬牙。
他當然不會傻到獨自去對抗一個旅團,主要是想通過狙擊來遲滯日軍的行動,爲太行山抗日軍民贏得疏散轉移的時間。他的第一狙擊目標是軍官,最好那個狗孃養的一郎少將就在先頭部隊了,好讓自己一槍送他下地獄,來世不管轉生成什麼牲畜,都要比狗下的強!
作爲一名受過嚴格訓練的狙擊手,夏少校的耐力是超一流的。他可以一動不動地在狙擊點內潛伏24小時,不吃不喝,不用排泄,在沒有任何補給的情況下能在野外生存七天以上,仍可保持一定的戰鬥力。
有時候,等待也是一種戰鬥。
當雪霰變成細密的雪花時,遠處的山路上終於出現了模糊的人影。夏少校趕忙舉起掛在脖子上的德國“蔡司”八倍望遠鏡,聚精會神地觀察起來。
出現在山路山的日軍約有一箇中隊的兵力,趕着二十多匹騾馬,背上馱着彈藥箱和輕型迫擊炮,沒有看到大口徑山炮一類的重武器,應該是輕裝的偵察步兵。日軍的行進速度很快,排頭兵離狙擊點有兩千米,不久便可以進入射程。
夏少校放下望遠鏡,打開槍機保險,推彈入膛,槍托抵肩,右手食指放到扳機護圈外,微曲。野戰揹包裡有一副細羊皮手套,但是他沒有帶,怕影響手指的靈活性,狙擊手只有一次機會。
光學瞄準鏡中的鬼子越來越清晰,全部穿着卡其色帶兜帽的軍大衣,軍銜標誌不太明顯,不過軍官一般是不會走在最前面的。
沒有合適的目標,繼續等待。
長長的隊伍在僅容兩人並肩的崎嶇山路上快步行進,身旁就是陡峭的山谷。夏少校射程內的這段山路比較直,大概有兩百米長,沒有任何掩蔽物,視野良好。
鬼子軍官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身材中等略胖,頭帶軟式戰鬥帽,上面綴有黃色五角星,身穿高級呢制軍大衣,足蹬黑皮長馬靴,軍刀掛在馬鞍旁,大衣上有肩章,是名少佐。山路雖狹窄,但是坡度比較平緩,鬼子少佐沒有下馬,夾雜在隊伍中間向上走。
瞄準鏡的十字分劃線從鬼子少佐的頭部下移至胸口,交叉點定格在心臟處,距離較遠,要確保首發命中。夏少校拋卻一切雜念,心如止水,身心似乎和槍融爲了一體,達到人槍合一的境界。
石坑旁的枯草微微搖晃,說明風速不快,對子彈飛行線路的影響降至最小,機會難得,果斷開槍。
扣動扳機,拉機退殼,重新上彈,再次瞄準,不到一秒。
夏少校的動作可以用神奇來形容!
拋飛的彈殼與鬼子少佐的屍體幾乎同時墜地。唯一不同的是,黃銅彈殼在山脊上彈了兩下後靜止不動,而鬼子少佐卻直接滾落山谷,死定了!
日軍果然訓練有素,驚變下隊形依然保持不亂,再下級軍官的指揮下,跑步前進,準備快速通過這段沒有掩護物的山路。鬼子的機槍手開始向山脊方向進行試探性射擊,彈頭擊中岩石,碎石四濺。
夏少校根本不在乎這種盲目的散射,再度握槍尋找新的目標。他這次不準備射人,而是射馬,一匹負傷受驚的健馬在狹窄的山路上發起彪來將會是什麼樣子,而且還馱着彈藥?
不可想像!
馬的體形大,橫截面寬,走在山路上是絕佳的活靶子,新兵都能打中。夏少校選中一匹體格十分健碩的馬,馬背上馱着一座60輕型迫擊炮和炮彈箱,他當然不會打馬的要害,不然怎麼折騰小鬼子呢!
瞄準鏡對準馬臀,槍響,命中。
彈頭掀飛了一大塊皮肉,慘不忍睹。
健馬狂跳而起,悲鳴不絕。兩名鬼子兵拼命拉住繮繩,竭力想使健馬安靜下來。
“啪!”又是一聲槍響,兩個鬼子兵的腦袋竟被一槍對穿。
健馬擺脫了束縛,嘶鳴着在山路上狂奔起來。
在同一地點連續開槍是狙擊手的大忌,敵人可以通過槍聲準確定位,反狙擊火力頃刻便至。可夏少校對此並不擔心,日軍現在不可能組織火力反擊,因爲他們首先要對付的是一匹受驚的馬。
好戲已上場,靜待佳音。
馬嘶、人喊、槍響、慘叫,亂作一團,久久不絕,山路上。
仰身躺在石坑內,夏少校點上煙,美滋滋地吸着,瑩潔的雪花從天而降,落在臉上,鑽入脖中,感覺涼颼颼的。
他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