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坳雖說是個小村子,但卻有一個不算小的打穀場,足可以容那下百十號人還有富餘,虎子和柳素娥的婚禮現場就佈置在這裡。今天全村老少都被邀請參加,各家各戶的桌椅板凳全都擡了出來,雖然破舊一些,不過擺起來到蠻像那麼一回事的!
婚禮由馬副書記主持,簡單而隆重,現場的氣氛相當熱烈,所有人都在爲這對患難中相識相愛的新人祝福。男方沒有長輩到場,老村長想讓夏少校代表,但夏少校卻說他和虎子情同兄弟,代表長輩不合適,既然柳素娥已認老村長做乾爹,不如就由他一個人代表了吧,一個女婿半個兒嘛!
見夏少校堅辭不就,老村長也不好勉強,便一個人坐在前面接受虎子和柳素娥的跪拜。傳統的婚禮儀式在人們的歡鬧和祝福聲中結束,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馬副書記隨即宣佈婚宴開始,大家頓時盡情吃喝起來。
參加婚禮的除了於家坳的全體村民外,外人只要那幾名倖存的游擊隊員,他們剛剛參加了反掃蕩戰鬥,還沒了來得及休整,是馬副書記特批他們前來的。婚宴雖談不上多麼豐盛,但也有酒有肉,葷素俱全,這在戰爭年代已經很不錯了。夏少校、馬副書記和幾名游擊隊員坐一桌,老村長正忙着招呼道賀敬酒的村民,一時半會兒還脫不了身。
幾圈酒下肚,大家便興致勃勃地聊起這次反掃蕩的事情來,心情格外地好。儘管夏少校沒參加戰鬥,可他也聽說新組建的游擊隊這回打得不錯,讓水野大隊吃了不少苦頭,灰溜溜地夾着尾巴滾出了根據地。爲此,游擊隊受到了縣委的高度表揚,並正式恢復了上陽縣遊擊大隊的番號。
趙山沒能來參加虎子的婚禮,他因爲匿名信的事被漳河地委叫回去作彙報了,估計很難再回來了。匿名信事件讓趙山和仇書記之間的矛盾公開化了,雙方不止一次地在黨委會上爭吵,鬧的非常不愉快。仇書記認爲趙山應該爲劉福旺的死負責,既然李強是內奸早已定論,爲什麼還要暗中調查其死因,這不是明擺着不相信上陽縣委嗎!再這樣繼續搞下去,還不知要鬧出多少條人命來呢?
現在匿名信燒了,唯一的知情人劉福旺死了,趙山是有口難辯。更重要的是,所謂的真正內奸還沒有查到,弄得縣委內部人人自危,擔心那天就會查到自己身上,謠言滿天飛,已經無法進行正常的工作了。
因此,仇書記直接寫信給漳河地委的領導,強烈要求將特派員調回去,停止暗中調查,不然其影響將極爲惡劣。漳河地委考慮到趙山已陷入被動,再留在上陽縣委也沒多大意義,便命他火速趕會地委報到,等匿名信的事情調查清楚後會給上陽縣委一個明確的答覆。
趙山被迫離開,內奸仍就深藏不露,如果今天不是虎子的大喜之日,夏少校真想到山裡痛痛快快地放上幾槍,出出心中的悶氣。不管怎麼說,暗中調查內奸的計劃是他首先提出來的,結果卻搞成了這個樣子,委屈趙山了。
仇書記爲何對暗中調查內奸的事如此反感,甚至不惜與上級派來的特派員翻臉,難道說……
“老夏,想什麼呢?”馬副書記一拍夏少校的肩膀,打斷了他的沉思,“是不是看到人家虎子結婚,你也想老婆了!”
“我到是想有呀,”夏少校若無其事地笑着回答說,“可就是不知是哪個丈母孃給咱懷着呢!”
夏少校的話一起大家一陣鬨笑,巧妙地掩飾了自己剛纔的走神兒,絲毫沒令人起疑。他隨後掏出純金煙盒,熟練地打開給在坐的游擊隊們發煙,邊打趣地問道:“你們想不想老婆?”
一名游擊隊員接過香菸說:“我們全都是光棍一條,想也白想。”
另一名游擊隊員插口說:“誰不想娶媳婦呀,要不是該死的日本鬼子來咱中國禍害,我兒子應該都會叫爹了!”
“快得了吧你,小鬼子不來你也沒生兒子的命,這才喝了幾杯酒便開始滿嘴說胡話了!”
“你有生兒子的命,還不知老婆在誰腿肚下轉筋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鬥起嘴來,互不相讓,卻絕不用惡毒的言語漫罵,只爲活躍現場的氣氛。其他人也樂得看熱鬧,是不是插上一句,立時惹起陣陣笑聲。夏少校知道他們都是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的兄弟,曾經和數倍於己的鬼子面對面地拼過刺刀,最終浴血突圍,方能有今天坐在一起喝酒的機會。
一想起那場慘烈的突圍戰,夏少校心裡就隱隱作痛,一百五十多人的隊伍如今就剩下眼前的這幾個人了,而出賣他們的人至今人躲在暗處偷笑,實在是讓人氣憤難平。
若是查不出真正的內奸是誰,如何告慰那些屈死的冤魂!
馬副書記不抽菸,但卻對夏少校的煙盒相當感興趣,當即要過來拿在手裡仔細賞看,並不住地點頭說:“真是個好東西。老夏,這煙盒是鍍金還是純金的?”
夏少校毫不在意地隨口答道:“是純金做的。”
馬副書記倒吸口涼氣說:“乖乖,那可值錢了!你花多少錢買的?”
夏少校的身份還沒有公開,自然不能說是幹掉平谷忍繳獲的戰利品,沒多想便說:“我那兒買得起呀,是一個朋友送的。”
“那你這位朋友可真夠大方的,交情肯定不錯。”馬副書記打開煙盒,發現裡面刻着一行小字,仔細一看竟然像是日文。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但卻一閃即逝,恢復常態後含笑問夏少校:“這裡面還有字呢,看上去怎麼像是日本字啊!”
夏少校沒料到馬副書記會對自己的煙盒如此感興趣,看起來故事還得繼續編下去。“誰知道呢,朋友是在一家古董店買來得,當時也沒問寫的什麼。”
他擔心馬副書記再繼續追問自己就無法自圓其說了。所以說完後立即端起酒杯道:“來馬副書記,咱倆喝一個!今天是虎子的大喜之日,您和這幾位兄弟一定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馬副書記是想接着問下去,不料被夏少校給轉換了話題,不得不將煙盒還給他,無奈地舉起酒杯對飲起來。夏少校的酒量很大,來者不懼,一兩斤白酒下肚和沒事人一樣,可把同桌的幾名游擊隊員給看傻了。最後連上馬副書記在內,全被夏少校給喝趴下了,有幾人竟出溜到酒桌下面去了。
婚宴持續了近兩個小時才散,村裡的婦女們開始打掃杯盤狼籍的現場。馬副書記和幾名游擊隊員早已醉的不醒人事,被村民擡到老村長家醒酒,結果一直睡到天黑才緩過勁兒來,也沒吃晚飯就匆匆離開了。
犬養一郎見過平谷忍的純金煙盒,製作的異常精美,可以稱得上是藝術品了。煙盒表面鏤刻着十六瓣菊花家徽,那是日本皇家的獨有的標誌,嚴禁平民百姓使用,而煙盒內部的刻字則是天皇本人御筆親書,然後才命工匠刻上去的,意義非同小可。以前,每當平谷忍在他面前掏出純金煙盒取煙時,他心裡就說不出的厭惡,感覺平谷忍是在故意向他炫耀自己的皇族身份,真恨不得過去抽他幾個大耳光。
平谷忍的屍體被找到後,搜查人員沒找到純金煙盒和打火機,他的配槍也一同失蹤了。犬養一郎當時懷疑是被游擊隊給搜走了,但從昨天內線傳回的情報來看,純金煙盒竟然落到了那個叫老夏的人手中,這更加說明此人極有可能就是“太行神槍”。
沒想到平谷忍的煙盒此時卻幫了大忙,他也算沒白死,真是天忘“太行神槍”啊!想必“太行神槍”也不會料到自己會載在一個小小的煙盒上,支那人常說什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回該應驗到他們自己頭上了。
特種突襲隊已經準備就緒,今晚兵發於家坳!
犬養一郎自然是當仁不讓的指揮官,同時他還命令內線也參加這次行動,主要是爲突擊隊帶路。他從來也沒有完全相信過支那人,尤其是背叛了自己的國家和民族的支那人,他們同樣也可以背叛皇軍,這就是他爲什麼非要內線參加的原因。
根據內線傳回來的情報,於家坳是個小村子,只有十來戶人家,全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連民兵也沒有,突襲順利的話,半個小時就能結束戰鬥。
大半夜跑到山裡面挨凍的滋味可不好受,黑影躲在避風處,身上裹了件厚羊皮大襖仍感覺遍體生寒,心裡恨死了犬養一郎。如果不這狗孃養的非要自己給突襲隊帶路,他此刻正摟着盧二嫂那熱辣辣的身子睡大覺呢,那會出來遭這份洋罪!
說實話,這年頭當叛徒也挺不容易的,既要時刻提防被自己人發現,又要受日本人的窩囊氣,真他媽不是人幹得活兒!不過話又說回來,日本人出手的確大方,而自己又有把柄握在人家手裡,不想當叛徒也不行啊!
犬養一郎爲人陰毒,城府極深,總是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人琢磨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就拿這次違反常規地命他參加突襲行動來說吧,恐怕不會是隻讓自己帶帶路那麼簡單,其中定有深意。自己行事必須千萬小心,不然把小命丟了還不知是怎麼死得呢!
今晚烏雲遮月,夜黑風高,非常適合進行突然襲擊。黑影不知犬養一郎帶了多少人前來,“太行神槍”可不是什麼善主兒,再讓他逃脫可就麻煩了。上次兩百多名精銳日軍將“太行神槍”堵在一個小村子了圍殺,結果勞而無功,反到讓他幹掉三十多人,由此可見其戰鬥力是多麼的強悍!
雖說最後是八路軍一二九師三八六旅的一個營偶然路過就了他一命,但“太行神槍”獨力殺死三十多名日軍也是不爭的事實,那可是百裡挑一的軍中健者啊!若論整體戰鬥力和單兵素質,第26旅團在日軍的序列中只能算是二流靠下的部隊,和那些甲種師團根本不能同日而語。但就是這樣的部隊,其一個大隊的戰鬥力相當於八路正規軍的兩個團,這還是保守的估計。
然而“太行神槍”一人就能殺死如此近一個排的鬼子,除了用可怕二字來形容外,黑影實在想不出更合適的詞彙來了。
“咕咕!”前方不遠出突然傳來兩聲怪異的鳥叫,那是約好的接頭暗號。黑影也立即回了兩聲鳥叫,然後取出準備好的手電筒,單手舉起來明滅了三下,告知對方自己的方位。但他並沒有在原地守侯,而是悄然後退了四五米,掏出盒子炮凝神戒備,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這就是他至今也沒有暴露身份的根本原因。
不久後,另一個黑影現身於他原先的藏身處,發現沒人後又發出幾聲鳥叫。黑影觀察了一下,發現對方只有一個人,這才放心地走過去和來人接頭。兩人見面後並未寒暄,馬上就低聲交談起來。
黑影問來人:“犬養將軍來了嗎?”
來人說:“正在後面等者你呢。於家坳的情況怎麼樣?”
黑影說:“一切正常,就等你們前來了。”
來人笑了笑說:“很好,將軍恐怕已經等着急了。”
黑影點點頭說:“那咱們就趕緊過去吧!”
兩人順着崎嶇的山路朝東南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