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陌一路跑回鎮國公府,走到瓊蕊苑門口的時候,想起來此時已是後半夜,所吵醒熟睡的丫環和孩子們,靠着院門想了想,她轉身去了緩歸苑。
反正今晚的緩歸苑裡肯定沒有人在,她也不知道爲何會如此斷定,藉着院門口高掛的燈籠所發出的光,她試探着摸了進去,裡面果然沒人。
宿醉並未完全醒,藉着月色走進正房的臥室後,跑了一路的千陌一頭倒在了南夜太初曾經睡過的牀上,又睡了過去。
她這一睡不打緊,卻讓夜梟和柳鵬程爲了找她,幾乎將整個南夜京城挖地三尺!
被夜魅派來的夜鬿趕到瓊蕊苑,見院子裡安安靜靜,明顯沒有人半夜回來驚動院子裡丫環僕人的跡象,他又不方便進到臥室裡去看,只能推斷千陌還沒回來。
想起夜魅的囑咐,鬿在鎮國公府的花園小徑後巷都尋找了一番後,又急匆匆地趕了回去,向夜魅彙報結果。
夜梟此時也已經從逍王府辦完事情回來,剛剛從夜魅嘴裡得知千陌不見的消息,正在盤問那個侍女。
侍女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抽抽答答着將自己肚痛上茅房,然後從茅房回來後柳小姐就不見了的事情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了。
原本還寄希望於千陌回了柳府,這時見到夜鬿匆匆從外面回來,臉上帶着焦灼之色,夜梟便知道千陌並沒有回去。
雖然他的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異常的擔心與焦急,緊抿着脣,他果斷地下了命令:
“將府裡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仔細搜尋每一個角落和小巷,務必找到千陌!”
夜魅有些爲難,提醒有些失常的主子:
“公子,府裡如今的人手可能不夠,要搜整個京城,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沒事,你儘管派出去,人手不夠的話,我現在就去調一隊衛尉軍過來幫忙尋找。”夜梟負手就要往外走。
“公子,不可!”
夜魅趕緊攔住,他家公子今天也忒不理智了些。
雖然南夜太初直接統領衛尉軍,擁有充足的調動權和指揮權,可衛尉軍是負責皇宮內的安全的啊,說白了,衛尉軍只能在皇宮以內活動,出了宮門,他們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無權直接在京城以公職行事。
夜梟沉着臉,聲音裡微微有些怒意:
“魅,我自有分寸,你儘管去執行命令就是,不得囉嗦!”
這是公子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可見千陌在公子心中的份量非比尋常!
夜魅掩住內心的震驚,低頭答應了一聲“是”,便匆匆出去安排人手了。
這邊夜梟又換上逍王的常服,直接去了皇宮,親自調集了一隊衛尉軍,給他們下達了全城尋找玉璃郡主的命令。
一時間,黎明前的京城裡,一隊隊的黑衣人和衛尉軍們一條一條街巷仔細搜尋起來,哪怕地上掉朵珠花,哪塊草地上有壓扁的痕跡,哪塊軟地上有女子繡花鞋的鞋印,他們都會仔細研究再研究,以確定是否從中可以發現玉璃郡主失蹤的信息。
這一番全城尋找千陌的大陣仗,自然落入了四更天起來趕五更早朝的大臣們眼中,有多事的就攔下衛尉軍問了原由,聽說是逍王殿下動用士兵尋找玉璃郡主,一個一個被驚得目瞪口呆。
這個逍王也忒亂來了!
衛尉軍是守衛皇宮的好嗎?哪能被他隨意指派出來尋找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不是他的王妃,與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真真是紈絝昏庸之極!
於是,在這天的早朝上,當重要的事情議完後,南夜帝準備退朝時,就有那剛正的諫議大夫忍不住向皇上告了一狀,一些平時看不慣逍王做派的政敵藉機上奏,一時間,早朝的大殿上響起了一片批判的聲音。
南夜帝聽聞自己的兒子居然公私不分,做下這等事情,不由也動了怒,他威嚴地問道:
“逍王的人呢?”
有大臣出列彙報:“啓稟皇上,逍王今天沒來宮裡值日。”
“沒來?荒謬!趕緊將他找來,給朕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夜帝虎目生怒,對南夜太初的看法一下子跌到了地板,隨即他又指着武官隊列中的柳鵬程道:
“鎮國公,你正好在,你來給朕說說,千陌這丫頭和逍王是怎麼回事?她昨晚真的沒回柳府嗎?”
“皇上,臣也是剛剛聽各位大臣說起,才知道小女昨晚沒回府,這可如何是好,臣請求皇上準我早退,臣回府去詳查此事再來回稟皇上知道。”
柳鵬程這時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昨晚沒回府,南夜太初正動用權力調派士兵尋找她,他纔不管逍王做得對不對,此時心裡不由焦急萬分,恨不得趕緊下朝找到南夜太初問個清楚明白。
南夜帝正要準他的所請,這時就見從大殿外昂首闊步走進來一個人,正是身着中尉統領官服的逍王南夜太初。
殿裡的大臣們一看見他進來,不由調頭紛紛看向他,眼裡面滿是鄙夷、輕視與不屑,他的政敵們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只有極少數的人比如柳鵬程等,他們的臉上帶着的是疑惑與不信。
他們不信南夜太初會做出如此公私不分亂用公職權力的行爲,同時,他們也疑惑南夜太初和玉璃郡主到底之間有着怎樣的關係。
南夜太初徑直走到寶階前,彎腰躬身行了一禮:
“參見父皇,祝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夜帝看見這個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兒子,怒氣倒也消了一半,心道,還是先將事情問個清楚再下判斷,於是,威嚴地問道:
“太初,你來得正好,今天早上有人彈劾你私用公權、出動衛尉軍尋找玉璃郡主,可有此事?”
南夜太初站在大殿上,掃了一眼那些神色各異的大臣們,淡淡地道:
“不錯,正有此事。”
這下大殿裡立即炸開了鍋,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柳鵬程更是急得想衝到殿中央抓住他問個明白,要不是他的理智還在,告訴他這是在早朝的大殿上,估計他就已經衝動地跨步上前了。
南夜帝聽得自己的兒子親口承認了他被彈劾的罪名,還一副滿不在乎從從容容的模樣,剛消下去一半的火氣立馬又升騰了上來,他猛地一拍寶座前的桌案,怒道:
“太初,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麼罪名?你簡直是糊塗了你!太不爭氣了!你是要死氣朕嗎?”
南夜太初並不爲南夜帝的怒喝所動,他依舊鎮定從容地站在原地,淡定地反問:
“父皇,如果一個平民失蹤了,他們會不會報官?若他們報了官,官府是不是必須要派人去尋找?”
“雖然南夜國的律法規定官府有責任保護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只要有人失蹤,官府就必須派人全力尋找,但那也是京兆府衙門和守城的中尉軍的事啊,你逍王怎能動用守衛皇宮的衛尉軍呢?”
一個南夜太初的政敵忍不住處站出列,理直氣壯地反駁,臉上除了所謂的義正辭言,還有着終於抓到南夜太初把柄的洋洋自得。
南夜太初看也不看他,依然面對南夜帝從容回答:
“父皇,試問,在半夜得知玉璃郡主失蹤的情況下,京兆府衙門和中尉軍的統領們都已經休息,我上哪裡去找人來幫忙尋找?這種尋人的事情宜早不宜遲,我等不了第二天他們上朝之後再走程序了,所以唯有調用手中正在輪休的衛尉軍,讓他們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而不是以衛尉軍的身份幫忙尋找,請問,這有何錯之有?我這樣做,不正體現了父皇時常倡導的‘仁愛百姓’的理念嗎?”
他這番話說得極有道理,一時大殿上的人也無法反駁,南夜帝微微點頭:
“唔,太初你說得倒也不無道理,既然是借用的輪休的士兵,那就不算私用公職了。那麼,玉璃郡主可有找到?”
“兒臣來大殿之前還未找到,不知道這段時間尋找得怎樣了。”南夜太初皺了皺眉,臉上的擔憂之色盡顯。
有大臣在聽到玉璃郡主的名字時突然反應了過來,立即掩飾不住興奮地在一旁挑撥:
“逍王殿下,鎮國公柳大人尚且不知道府裡的玉璃郡主失蹤了,您做爲一個與他非親非故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難道你們倆之間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不成?”
站在隊列前面的南夜毓冷冷地哼道:
“玉璃郡主是一個即將成親之人,六皇弟你即便再喜歡她,也當和她保持距離,現在居然爲了尋她弄得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將她未來的夫君放到哪裡?不知道無夜山莊的夜莊主若是知道了此事,他會作何想?我們南夜可是個尚禮之國。”
這兩人言下之意,似乎在暗指南夜太初與千陌揹着人私通,行苟且之事。
看來,他們不能用律法來判他的罪,就轉而用倫理道德來指責他的行爲了。
反正,總要讓他在南夜帝心裡留個不好的印象,也讓他以後在衆人面前擡不起頭來。
果然,南夜帝聽了兩人的話,剛轉晴的臉又烏雲滾滾了。
南夜太初卻毫不在意,在南夜毓的話說完後,他勾起脣笑了笑,隨後端正身形,又朝寶座上的南夜帝鞠了一躬,這才正色道:
“父皇,兒臣有一事需要向您請罪,請父皇責罰!”
說罷,他乾乾脆脆地曲腿跪在了大殿之上。
南夜帝詫異地問道:
“太初,究竟是何事值得你下跪請罪?若只是因爲尋找玉璃郡主,大可不必如此,你以後只要注意與她保持應有的距離就行了。”
“與此事無關。”
南夜太初搖了搖頭,聲音清朗、擲地有聲地說道:
“父皇,兒臣除了是您的六皇子、南夜國的逍王之外,還有一個身份,無夜山莊的莊主夜梟也是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