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陌這次能將一場鐵證如山、必敗的售假案整個翻盤,挫敗對方的陰謀,實在是幾方面共同作用的結果。
首先是老天給力,一連下了幾天的雪,爲她自救反擊贏得了時間;其次是她恰巧知道可以封住玉器肌理的那種樹汁;再然後,夜梟高深的功夫能讓他輕鬆進入衙門裡存放涉案物證的庫房,對插屏做手腳;最後,就是桃枝的配合了。
若是沒有桃枝將熱水浸泡法透露給高雪俅,千陌這場謀劃就無法達到預定效果,如果按高雪俅原本的火烤法的話,假雞血玉肯定會當場現出原形,她的千石記也就只能黯然賠錢道歉,然後關門。
這裡面,缺了哪一步都不行,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幾方面通力合作,終於打贏了這場官司。
柳鵬程舒了口氣,樂呵呵地誇道:
“還是我的陌兒聰明,將這件板上釘釘的案子也給翻轉了過來。”
千陌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可惜高雪俅被人殺了,桃枝也自裁了,線索就此斷了,本來還想追問她幕後黑手是誰的。”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夜梟此時開了口:
“我調查過那次在街上和桃枝聯手演戲的牙婆,那附近沒人認識她,全京城從事牙婆的人中也沒有一個姓王的,估計是戴了*,不過,好在我們還有一個人可以盤問,所以線索不算全斷了。”
柳鵬程趕緊問:“是誰?”
夜梟笑笑不說話,只拿眼睛看着千陌,讓她猜。
千陌的眼睛陡然一亮,然後又眯了起來:
“啊,我怎麼將他給忘了,漱玉齋的甘掌櫃,他也是做這個局的人呢!”
“唔,我已經派人盯着他了,現在是白天,他在店子裡我們不方便下手,只要他落單,我的人就會將他抓起來,最遲今天晚上就會有結果了。”
夜梟將他的安排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千陌笑眯眯地摟着他的胳膊誇道:
“嗯,我的夜莊主就是英明神武,考慮周全,遇到你這樣的對手,是那些壞人的惡運,有你在,我還愁什麼呀,沒人敢欺負得了我!”
“就你嘴甜!不過我喜歡!”夜梟顯然很享受千陌的讚美。
柳鵬程瞧着小兩口甜蜜互動,心裡樂滋滋的,卻故意板着臉,“咳咳”,假咳了兩聲:
“注意分寸,注意分寸,不要在爹面前秀恩愛,陌兒,你要矜持。”
千陌知道她爹和她在開玩笑,轉而又去抱他的胳膊,甜甜地說道:
“爹,您不就是嫌我沒有親近您麼!現在這樣,分寸夠了不?還算矜持不?”
“這還差不多!”柳鵬程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地朝夜梟瞟了瞟。
真是一個可愛的老頭!居然吃自己未來女婿的醋,要在女兒面前找存在感。
夜梟淡淡地瞥了這個未來的老丈人一眼,嘴角噙笑,坐到一邊端着茶喝了起來。
柳鵬程高興了一陣,又爲自己的女兒自豪了一陣,忽然想起一個早就想問的問題,便問了出來:
“陌兒,爹記得五年前的你,對玉石珠寶可是一竅不通的,現在的你卻在這方面很精通,上次賭石你就已經很讓那些行家吃驚了,這次你說的這些個什麼鑑定方法、造假古法什麼的,說得頭頭是道,連那些專家都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知識?”
千陌早料到這一問,只是沒想到她爹遲至現在才問出來,便將她準備好的說法講了出來——自然是將她身上發生的所有的不合理與特異之處,全推給了那五年在鄉下的種種奇遇之上。
比如她認識了一個隱藏在鄉下民間的玉石界泰斗,那人將畢生所學悉數全教給了她,所以她纔會在這方面有出類拔萃的表現。
柳鵬程好唬弄,倒是樂呵呵地相信了,夜梟可不那麼好打發,他曾經派人調查過千陌的過去,可沒查到有這麼一個泰斗的存在。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他也有,所以即便知道千陌是在敷衍他們,他也不會揭穿,更不會生氣。
愛情就是這樣,當你深愛一個人時,哪怕他/她縱有萬般缺點、千般不是,你也仍會愛之如狂,並甘之如飴。
千陌和柳鵬程、夜梟在瓊蕊苑裡聊天的時候,京城裡某個地方的房間裡,一個侍衛打扮的人單膝跪在地上,對他的主子低聲道:
“啓稟主子,京兆府衙門裡的案子已經審結完畢,高雪俅等人上了柳千陌的當,用熱水法不但沒有析出假雞血,反而讓三位專家鑑定那是塊真雞血玉,我們設的局失敗了,請主子責罰!”
天藍色薄紗帳裡,一個女人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
“真是一羣廢物,連個柳千陌都搞不定,說說看,你們都失敗幾次了?”
地上的侍衛垂着頭,“對不起,主子,是屬下沒用,請主子責罰!”
“責罰你有什麼用,責罰了你,你就能保證下次不再失敗了?秦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你自己說,有多少年了?”
藍紗帳裡的女人端坐在塌上,雖看不清她的容顏,但依然可見是個妍姿俏麗的女人,她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聽上去和風細雨,卻讓地上的秦墨冷不丁打了個冷戰。
“回主子,墨跟着主子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唔,你記得倒是很清楚!在我身邊,你現在應該是跟得最久的一個人了。”
地上的秦墨暗忖:現在當然是他跟得最久了,在他之前的那些主子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死了,剩下的就是他資格最老了。
薄紗帳裡的女人一動不動,仍舊保持着那個盤腿端坐的姿勢,聲音也依舊柔和動聽:
“我是如何一步步走過來的,你看得最清楚,我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極不容易,沒有你們的支持與追隨,只怕我早就被衆人踩在了爛泥裡。所以,秦墨,請你們再努力一些好嗎?”
秦墨汗顏,低頭答應:“是,主子,墨下次一定不讓主子失望!”
“今天公堂上你們失敗了,那幾個人是如何處理的?”
“回主子,高雪俅已經被屬下殺死在了大堂上,春桃跟着柳千陌回了千石記。”
紗帳裡的女人沉吟了一會,緩緩說道:
“殺了高雪俅,你做得很好,不過,春桃那個蠢女人,上了柳千陌的當還不自知,居然還敢跟着她回去,只怕此刻她已經被柳千陌抓起來審問了,你可有留什麼破綻?”
“主子請放心,屬下每次和她見面都是蒙面,春桃並不知道我們是誰,只是……”秦墨有些遲疑。
“只是什麼?”
“哦,沒什麼,屬下給了她一把浸了毒藥的匕首,讓她找機會刺殺柳千陌,但願今天她會用得上。”
此時的一主一僕兩人,並不知道春桃已經暴露自殺身亡了。
女人聲音平平地說道:
“很好,她只不過是個小嘍羅,暴不暴露都無所謂,甘掌櫃那裡,我擔心會出事,你派人去處理一下吧,記着,要做得不露痕跡。”
“是,主子,屬下這便立即就去。”侍衛沉聲答應。
“嗯,你去吧,我累了,要歇會。”
秦墨雖然看不見,女人仍然擺了擺手,待他躬身退下後,這才撫着額頭躺了下去。
夜梟和千陌並沒有等到甘掌櫃被抓的消息,他們在瓊蕊苑吃晚飯的時候,夜梟的手下突然出現在了瓊蕊苑裡。
夜梟看了手下的神情一眼,便放下碗筷,對千陌說道:
“我吃飽了,陌兒你慢慢吃,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改天見。”
千陌知道他有事,理解地點頭,“嗯,你去吧。”
隨着手下走出瓊蕊苑,坐上回去的馬車,夜梟這才凝聲問道:
“怎麼回事?”
夜魑小聲說道:
“公子,今天漱玉齋的甘掌櫃一天都未出門,上門的客人並不多,我們也就一直守候在店門前觀察,到了傍晚時分,周圍的玉器店都關門了,漱玉齋的門仍然開着,卻沒有客人,我感覺不對勁,便裝作買玉飾的客戶進店察看,這才發現甘掌櫃已經被人殺死在了櫃檯後面。”
“甘掌櫃被人殺死了?有多久了?”
“從屍體的僵硬狀態看,大約至少已經死了一個時辰以上了。”
夜梟手指敲着小几,沉聲問道:
“漱玉齋的夥計呢?他們不可能長達一個時辰沒發現掌櫃的異狀的。”
夜魑摸了摸頭,懊惱地說:
“漱玉齋的夥計一個多時辰前就被甘掌櫃放了假,允許他們提前離開,夥計們走的時候,甘掌櫃似乎在接待一個客人,這個客人也是店裡的最後一個客人,不久後,客人就匆匆離開了,我也沒當回事,現在看來,應該是那個客人殺死的甘掌櫃,我居然將一個重要的人犯給放走了,真該死!”
“魑,不要自責,敵人在暗,未能預料的事情太多,這次責任不在你,你帶我去看看現場吧。”
夜梟拍拍夜魑的肩,安慰着這個內疚的手下。
兩人的馬車停在街口,趁着夜色從後門潛進了漱玉齋,漱玉齋的大門已經在先前被夜魑離去時關好,所以無人發現店內甘掌櫃已經被刺身亡的事。
甘掌櫃瞪着一雙吃驚的眼睛往後仰倒在椅背上,胸口還插着一支袖箭,袖箭跟公堂上殺死高雪俅的細箭一模一樣,看來是同一個人所爲。
夜梟仔細檢查了櫃檯四周和甘掌櫃的身上,在離他二尺遠的櫃檯一角地面上,躺着一粒銀質的袖釦,將這粒袖釦撿起來握在手中,這才淡淡地說道:
“他們動作可真夠迅速的,這人是個高手,魑,下回你們要是遇上了這人,一定要小心不要與他正面過招,你看清他的長相了嗎?”
“沒有,那人來去都低着頭,匆匆忙忙,我當時的注意力在甘掌櫃身上,所以沒注意其他人。”夜魑再次尷尬地意識到自己的大意。
“好了,下次注意就是了,這裡不便久留,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