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前來弔唁的人很多,南夜國京城裡所有的官員都攜帶着家眷來了,甚至那些和千石記打過交道的同行們也來弔唁這位聰明美麗能幹的郡主。
整個逍王府一整天下來都擠滿了人,所有的人來到後都被逍王悲傷沉痛的表情所震撼,他們此時才發現,這個男人對千陌的愛已經是如此之深,深到對一個還未過門的未婚妻以王妃之禮辦喪事。
男人們感嘆他用之情深,女人們則感嘆千陌走得太快,無法享受到逍王的愛。
李同江是臨近中午的時候來的,在例行的祭拜安慰過後,他拿出了上午經過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會審的判決書,鄭重地在靈堂上大聲宣佈道:
“各位,本官在此,謹代表京兆府全體同仁,向逍王殿下以及柳國公大人和玉璃郡主的親人,表示沉重而懇切的道歉,此前由於證據不足,案情不明,本官將玉璃郡主作爲涉嫌殺害鎮國公夫人的嫌兇暫押在了京兆府大牢,現經查明,玉璃郡主與鎮國公夫人遇害一案無任何關係,她是清白的!這個結果來得有點遲,以至於讓玉璃郡主遭此橫禍,本官也深感痛心……”
“都是你!你賠寶寶的娘來!你當的什麼官!好惡不分,不去抓真正的兇手,卻將娘關起來,結果害死了娘,你賠寶寶的娘!”
李同江的話被突然衝進來的千羽和千潯打斷了,小哥倆上前對他是又打又踢,兩雙小眼紅通通的,顯然是在路上哭過,腮邦子鼓鼓的,滿眼滿臉除了傷心就是憤怒。
沒有人去拉小哥倆,跟在他們後面進來的夜魁和丫環們也沒有一個上前去拉。
他們在得知千陌被殺的消息後也是相當震驚,所以此刻每個跟她親近的人心裡都將怒火轉到了下令關押她的李同江身上。
大人們不好打他泄憤,就讓小孩子替他們打幾拳吧。
柳鵬程此時也顧不上去查是誰將消息透露給兩個小外孫的,他畢竟還有些理智,見沒人上前拉開小哥倆,便不做聲地讓他們打了一會後,這才上前一手一個抱起了他們。
千羽和千潯扭頭見是外公,倔犟的眼裡頓時閃出了淚花,抱着他的脖子就哭得稀哩嘩啦起來。
李同江也因深感有愧,所以便任由兩個孩子對他拳打腳踢,並未躲開,等柳鵬程將小哥倆抱走後,他的衣服下襬上倒是沾上了鼻涕眼淚,腰間的鑲銀腰帶也有些歪了,上面掛的腰飾也被扯得要掉不掉的。
南夜太初見此,便走上前道:
“李大人,本王帶你去裡間整理一下衣裳吧。”
李同江看了看衣冠不整的自己,躬身謝道:
“有勞逍王殿下了。”
南夜太初不再做聲,默默往靈堂的後面走,李同江嘆了口氣,便也隨同他去了後面。
等走到後面的房間後,李同江發現屋裡還坐着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不由有些詫異。
這時南夜太初已經坐在了上首位置,輕輕一擡手,李同江身後的房門就關上了。
李同江眯起眼睛,鎮定地問道:
“逍王殿下,這是何意?”
難道這個乖張跋扈的王爺想借機在這裡修理他一頓嗎?就爲了替玉璃郡主報仇?
如果南夜太初真的要胖揍他一頓,他也沒話說,不過,他對他的印象會大打折扣,他會覺得之前他是真的高看他了:這樣一個衝動感情用事不分青紅皁白的王爺,將來難當大任。
南夜太初將李同江倔強隱忍又隱隱失望的神情看在眼裡,他不動聲色地朝屋子裡的另一個人說道:
“九弦,這是京兆尹李同江李大人,李大人,這是雙絕公子子九弦。”
子九弦對吃驚的李同江抱了抱拳,“幸會,李大人。”
李同江捺下震驚,也回了一禮,“幸會。請問子公子是否就是江湖上人稱醫毒雙絕的雙絕公子?”
他還是忍不住將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
子九弦點點頭,並不否認,然後,他站起身走到李同江身邊,從衣袖裡小心翼翼地托出一隻蝴蝶,拿到李同江面前,輕聲說道:
“這隻蝴蝶是罕見的七日相思蝶,也是有名的追蹤蝶,如果給它聞一種味道後,它就會在七日內循着這味道找到這個人,哪怕他在天涯海角它也能找到,除非那個人死了被埋了或是化成了灰,否則沒有它找不到的人。”
李同江仔細看着子九弦手中趴着的七彩蝴蝶,關於追蹤蝶的傳聞他曾聽人說過,但從未見過,以前只當是人們飯後編出來的野史雜談,沒想到還真有這種能追蹤人體氣味的蝴蝶。
此刻的他,對子九弦的話並不懷疑,因爲他就是傳說中的雙絕公子啊,他的醫毒術冠絕天下,見多識廣,來無影去無蹤,他說的話,沒人會不相信的。
同時,他也對南夜太初能將雙絕公子攬入他的麾下暗暗震驚,這個逍王不可小覷。
李同江也是老江湖,他不動聲色地問:
“子公子的意思,是想用它來找出真兇?”
子九弦點點頭,“玉璃郡主是我的好朋友,我必須爲她報仇!”
南夜太初也從座位上走到兩人身邊,沉聲說道:
“李大人,現在唯一能幫陌兒報仇雪恨,找出真兇的就只能靠它了,所以,得麻煩你將那柄殺死柳王氏的匕首悄悄帶來,此事不要走漏消息,不能讓任何知道,以免打草驚蛇。”
那柄匕首上面一定殘留有真兇身上的氣味,哪怕是手上的汗味也是一種可供七日相思蝶追蹤的氣味。
李同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他端正臉嚴肅地點頭答應:
“下官知道了,下官這就親自去京兆府裡將那柄匕首帶來。”
南夜太初說道:
“好,李大人你先去吧,九弦,麻煩你送李大人出去。”
子九弦點點頭,將那隻從千陌身上解下來的七日相思蝶又收進了廣袖中,對李同江道:
“李大人,請。”
兩人並肩走出去後,南夜太初回到座位上重新又坐了下來,頭往後靠在椅背,閉着眼沉思着。
過了一會,他毅然地站起身,走出房間,去靈堂裡繼續守靈去了。
千羽和千潯此時跪守在棺木前面兩側,也穿上了白麻衣孝服,每來一個人前來弔唁,他們倆就給來人回三個磕頭禮。
南夜太初看着小包子肅穆沉痛的臉,那上面已經沒有了淚水,只有仇恨與倔強,不由心疼。
這倆孩子太懂事了,完全不像這般大的孩子那樣哭鬧個不休,倔強地跪在那兒磕頭回禮,堅強得讓人心疼。
南夜太初知道要想勸說小哥倆不要做這些,他們倆肯定不會聽,便默默地坐在了棺木邊,靜靜地看着棺材裡的千陌出神。
下午的時候,南夜帝帶着皇后和蘭貴妃也前來弔唁了玉璃郡主,對柳鵬程說了些安慰的話,對南夜太初執意要以王妃之禮辦喪事的行爲也沒有橫加指責。
事已至此,人都死了,還攔着他作什麼呢。
蘭貴妃對千羽和千潯小哥倆的行爲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怕他們跪久了對身體不好,眼裡含着淚勸了半天,見勸不小哥倆,不由嘆了口氣。
用手絹擦着眼角溢出的淚水,蘭貴妃走到棺木邊,輕聲說道:
“千陌,你的命怎麼和你娘一樣的命苦啊,你娘當年撇下年幼的你走了,如今,你也就這麼走了,難道真應了那句預言,你們娘倆都不能活過二十歲麼?留下兩個乖寶兒子,你叫他們可怎麼辦呀?”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要往下流,來不及擦拭一下,她的手顫抖着就要去撫摸千陌的臉。
“千陌,都怪蘭姨,沒能將你照顧好,也沒能讓你和毓兒成親,致使你在外吃了這麼多年苦,你要怪,要恨,就恨蘭姨吧,是蘭姨有負你孃的託付啊。”
跪坐在一旁的南夜太初怕她太傷心失態,伸出手扶起蘭貴妃,將她帶離棺木邊,啞聲道:
“貴妃娘娘,節哀順便,您的傷心難過,對陌兒的好,她在天堂會知道的,您擦擦眼淚吧,父皇還在這裡,妝哭花了,不好。”
蘭貴妃聞言身子微微一震,這纔想起來現在是在靈堂,南夜帝和皇后也在,她這樣子確實有些失態,趕緊朝善意提醒她的南夜太初感激地點點頭,擦乾淨眼淚,重新走回了南夜帝身邊。
南夜帝倒也沒說什麼,待她平靜下來後,和皇后一前一後離開靈堂往外走,蘭貴妃便也緊跟了上去。
他們剛走,豔傾公子也來弔唁的來了。
這裡的人他大多都不熟,和南夜太初也只是在皇太后壽宴上見了第一面,所以他並未多加寒喧與勸慰。
只是禮貌地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在棺木前鞠了三躬之後,他徑直走到了棺木邊。
仔細端詳凝視着棺木裡那張曾經驚豔過衆人和他的絕色小臉,此時的千陌安靜蒼白,眉頭有些微微蹙着,臨死前一定是經受了很大的痛苦。
紅顏多薄命啊!
幾不可聞地微微嘆了一口氣,豔傾公子站了片刻後擡起頭,跟隨着王府下人去了靈堂外圍休息區。
就在他剛剛落坐之時,從外面一前一後衝進兩個人來,直接奔到靈堂裡面的柳鵬程面前,邊痛哭流涕,邊大聲質問:
“爹!爲什麼娘死了你不聞不問,不守在靈堂,千陌死了,你卻從昨夜一直守到現在?娘是你的元配發妻,跟了你幾十年,你不將她放在心上,爹,你讓我們這些作兒女的情何以堪!你又讓京城裡的人會如何在背後說我們?!”
來的正是柳千紫和柳雲昊。
他們昨天一直守在靈堂裡,柳鵬程守到半夜有些累,便去歇息,他們也就忍了。
誰知今天他們一整天都沒看到柳鵬程去他們孃的靈堂,便差了人來問,才知道柳鵬程前一晚就出去了,至於是什麼原因,沒人知道。
他們倆便窩了一肚子火,認爲他們的爹肯定是爲了營救柳千陌去奔走去了。
誰知今天有大臣先去逍王府給千陌弔唁,後又去了鎮國公府的靈堂,不經意間便將千陌的靈堂設在逍王府、柳鵬程痛心守靈的事情給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