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看着蘇暖紅紅的眼圈,心裡也是一陣陣地發酸。可是他不得不努力地做出笑臉,擡手輕輕地揉着蘇暖的頭髮,微笑着說:“小傻瓜,有什麼好哭的,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蘇暖不說話,只是坐起來勾住他的脖子,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到他的身上似的。這份依戀和不捨,即便是傻瓜都能知曉了。
冷寂在心裡嘆息,輕輕地拍着蘇暖的後背,嘴裡不斷地說着連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話:“我一定會回來的。暖暖,做完了手術我就馬上回來。”
“嗯。那……到底什麼時候?”蘇暖想要有個盼頭。
冷寂沉默,他根本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在心裡想了很多之後,他才輕聲說:“過完明天的春節以後吧。”
他故意這麼說,是爲了讓蘇暖至少可以在過春節的時候,可以是開心的狀態。等到了美國以後,他也會跟盧卡斯醫生強調一下的,就算他不幸在手術檯上死了,也不要立刻讓蘇暖知道這個噩耗。至少……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就算不能讓她開心一生,也至少多高興一天是一天吧。冷寂如此想着,忽然發覺懷裡的小女人掙脫了,正趴在牀上擺弄手機呢。
“你在幹什麼?”他微笑着發問,同時努力地壓制住了腦中紛亂的思緒。
蘇暖頭也不擡地回答:“我查查看明年春節是幾月份……哎呀,怎麼二月份才過年啊!那麼晚!”查到結果以後,她開始鬱悶地“哀嚎”了。
冷寂無聲地輕笑着,擡手輕輕地撫摸她柔軟順滑的長髮,心中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眷戀與不捨。他說:“小傻瓜,也就差不多半年而已嘛,你好好在學校裡上課,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蘇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情願假裝不知道,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罷了。
無論如何,有希望,總歸是好的。至於那個希望是真是假,還是暫時不要去深究了吧。
關於那張銀行卡,蘇暖並沒有矯情地拒絕,也沒問裡面究竟存着多少錢。她只是想着,冷寂不在的這段時間裡,自己儘量只在必需的時候才少量地動用一下里面的錢,等他回來了,就把卡還給他。至於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兩個的關係還要不要繼續,她暫時還沒有想好,打算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再說。
如果冷寂回不來的話……這樣的可能讓冷寂心裡發顫,她不願意往下想,卻又逼迫着自己想出了答案。
如果他發生了不幸,那麼,蘇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筆錢交給他的老婆孩子。那畢竟是屬於他的錢,如果他不在了,理應是作爲遺產由他的妻子和孩子來繼承。至於她自己……她已經得到了他那麼多的幫助和照顧,哪裡還有資格再貪他的遺產呢?
想着以後的事情,蘇暖的心情就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冷寂的狀態也差不多。兩人各懷心事地吃過了早飯以後,冷寂忽然開口說道:“暖暖,等上學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後,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你二叔家吧。”
蘇暖怔住,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他,有些摸不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蘇暖自己太敏感想多了,她就是覺得冷寂剛纔那話的措辭很奇怪。他說的是“你跟我去”而不是“我陪你回”,這當中微妙的差異,讓蘇暖忍不住咀嚼了又咀嚼。
說真的,她很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真的,可是又覺得……那似乎不太可能。
她才只有十八歲而已,雖然從法律角度上講,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但她未來四年的身份應該還只是個學生而已。冷寂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就讓她脫離二叔的監護吧?
冷寂原本只是陳述一下自己的安排而已,結果卻看見蘇暖一下子陷入了思索,臉上的表情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失落的,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想什麼呢?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喜歡自己瞎琢磨了,有話都不說出來。”這話原本也只是打趣而已,蘇暖卻當了真,她略略垂眸,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表現,發現冷寂說得半點不錯。
她想要開口把自己剛纔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可是冷寂卻在這個時候,伸手揉她的頭髮,把她的話給岔過去了。
蘇暖知道,冷寂一向是喜歡摸她頭髮的,所以也就乖乖地坐着不動,讓他摸個夠。畢竟……這樣的機會,天曉得以後還能不能再有呢?
冷寂摸了一會兒,心情慢慢地變好了幾分。雖然還是捨不得把手收回來,但是想着還有正事兒要說,也就只能忍住了。
“暖暖,你也知道的,A大並不在江城,而是在跟江城相鄰的A市。雖然之間的距離並不是非常遠,但你也不可能天天來回折騰,肯定是要住校的。”
蘇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事實上,就算冷寂要把她安排進江城本地的大學裡,她也是不想走讀的。畢竟,住校的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花在學習上面,也不用總是面對二叔一家的刻薄刁難,實在是好處多多。
寄人籬下的日子,真的非常不好過,能少過一天,她就希望儘量少過一天……
冷寂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繼續說道:“我打算藉着這次機會,直接跟你二叔談談,讓你脫離他的監護。最好……最好以後就當做沒有這門親戚算了。”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冷寂腦子裡想着的全都是蘇暖過去對自己傾訴的時候,那份哀傷的神色。他是真的發自心底地心疼她,不願意讓她再受委屈。
雖然斷絕關係什麼的聽起來有些冷血無情,可是隻要蘇暖可以過得好,冷寂就覺得完全沒必要在乎別人怎麼想怎麼看。他也相信,蘇暖一定會喜歡這樣的選擇,而不是維持表面的親緣關係,實際上卻只能天天自己咽苦水。
冷寂可不認爲蘇偉柏那樣的親戚,能給蘇暖帶來什麼幫助,那個傢伙不來坑害蘇暖,他就燒高香了!
蘇暖聽到“以後就當做沒有這門親戚”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瞬間亮了亮。可是還不等冷寂高興起來,她眸子裡的光亮又馬上黯淡消失了。
“怎麼了?”冷寂敏銳地察覺到蘇暖其實是期盼那種結果的,可是卻因爲某種他不知道的原因,不得不勉強自己,放棄那樣的期望。他必須得問出答案才行!
蘇暖低着頭,不願意讓冷寂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隔了很久,她才用非常不自然的語調輕聲說道:“畢、畢竟是親戚,沒必要做得那麼絕啦……反、反正我也是要住校的,沒必要非得說清楚斷絕關係什麼的,我儘量少跟他們接觸也就好了……”
“暖暖,你真的這麼想麼?”冷寂明顯不信。
“真的。”蘇暖小聲回答。
冷寂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問道:“那如果將來他們又提出什麼對你不利的要求,比如說類似之前替你堂姐結婚的事情,你還會答應麼?”
如果沒有那種明顯把蘇暖往火坑裡推的舉動,冷寂也未必會把事情做得那麼絕。可是,他現在提出這樣的想法,不光是打算嘴上說說斷絕關係而已的,而且也打算好好地跟蘇偉柏算一算,養育蘇暖這些年究竟花銷多少,他會代替蘇暖把錢全都還了,然後逼着蘇偉柏登報聲明脫離關係。
冷寂承認,這樣的做法相當激進,可是,他連自己還能再活多久都不知道,這種情況下,這是他能夠想到的對蘇暖來說最好的辦法。
提到當初的替嫁行爲,蘇暖幾乎要連手上的筷子都握不住了,她的手在很明顯地顫抖,良久之後,才用微不可聞的音量說道:“那種要求自然是不可能再答應的,他們應該也不會再提了,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呢,上回是我堂姐車禍弄傷了腿,纔會……”
冷寂打斷了她:“不是替嫁也可能會有別的要求,咱們先不討論這個,我只問你,如果他們提出你非常不願意接受的要求,甚至可能是會給你帶來明顯傷痕的要求,你答應麼?”
“當然不答應啊。”蘇暖的這句話說得相當沒底氣。
冷寂聽得出來,她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偏偏要選擇這種對自己沒有好處的方案,維持着所謂的親戚關係。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估了蘇暖的性格,難不成她是那種親情大過天,寧可不要裡子也要保住面子的人?
不,不對!如果她真的是那樣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把過去受過的委屈告訴他!她既然說了,就表示內心裡還是非常痛苦、非常渴望改變的!
冷寂再次深呼吸,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對蘇暖曉以利害。
“暖暖,咱們兩個之間說話,沒有必要兜圈子什麼的。我就問你,當他們提出那種要求的時候,你有什麼資本說出拒絕的話來?人家一句養育之恩,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對你進行道德綁架,你答應了,是你應該做的事情,他們不需要感謝你什麼。可你要是不答應,就立刻變成了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你告訴我,你真的願意想不明白這些麼?你真的願意一輩子被他們要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