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喜歡。”蘇暖乾笑着回答。她擔心自己如果給出否定答案的話，史蒂文會繼續想方設法地討好她，與其不斷地到處折騰，倒還不如選擇一個自己相對來說可以接受的方案。
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蘇暖已經明白了，史蒂文這個傢伙，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對自己的覬覦和追求的。她也就不再白費力氣地試圖勸說對方放棄，只是以平常心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想着等自己履行完了所有的責任，再向史蒂文提出離開這裡的要求吧。
史蒂文看着蘇暖心不在焉的樣子，頓時就明白過來，那句“喜歡”不過是敷衍而已。不過至少蘇暖還願意敷衍他，這說明她的心裡，還是在意他的感受的。從這樣的角度思考之後，史蒂文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好不開心的了。
“走吧，我帶你好好逛一逛這裡。”史蒂文輕輕地握了一下蘇暖的手，領着她往裡走，一幅一幅地慢慢欣賞着那些畫作。
每一幅畫的正下方，都一小塊銘刻着簡要說明的金屬牌，上面的文字自然是英文的。史蒂文會用溫柔的語氣爲蘇暖低聲誦讀，丹尼爾則負責把那些內容翻譯成中文，講給蘇暖聽。
這裡懸掛着的畫作，幾乎全都是知名畫家的作品，其中有許多讓蘇暖覺得如雷貫耳的名字，當然，也有一部分她並不知曉的——這倒不是因爲那些畫作不夠出名，而是蘇暖的見識不夠廣博而已。
漸漸地，蘇暖開始忘記了心中的雜念，全身心地沉浸在這裡藝術氛圍當中，心境慢慢地變得平和起來。這份久違了的感覺，終於又回來了。
自從上次史蒂文要求她畫畫以後，蘇暖就再也沒有觸碰過畫筆和顏料，她以爲自己已經不再熱愛美術了，現在到了這裡，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心中的熱愛，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她的確是找到了新的愛好，但這並不意味着，舊的愛好就需要被拋棄掉。她可以同時擁有很多種愛好，這並不矛盾。
如此沉浸在藝術氛圍當中，蘇暖的心裡又開始蠢蠢欲動地想要重拾畫筆了。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水平絕對沒資格跟那些名家相比較，但是作畫的過程本身，就可以讓她無比平靜，無比快樂。
她好懷念作畫時的感覺。
蘇暖凝視着牆上的畫作，神態近乎貪戀。而站在她身旁的史蒂文，則是用同樣的神情在凝望着她。
史蒂文清楚地看到，蘇暖眼底裡躍動着的火焰，他相信自己在這一刻，讀懂了蘇暖內心當中的想法。他微笑着低聲問她：“你想接受專業的教導和訓練麼？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你送進最好的大學裡去。”
類似的問題，他之前也問過一次，只是那個時候，蘇暖並沒有答應。但是這一次，史蒂文相信，蘇暖會答應自己的。
丹尼爾的翻譯蘇暖聽見了，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她依然凝望着面前的畫作，神色怔忪，似乎卻彷彿已經穿透了千萬年的光陰，回溯到了前世時的記憶……
她還記得，曾經在某個靜謐的午後，那個人握着她的手，溫柔而誠懇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去A大，他們的美術專業是全國最好的。”
後來，他的確做到了。
可是她，卻辜負了他的期盼，沒能好好地完成學業。甚至，連專業知識都沒學到多少。
那麼遙遠的記憶，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樣。蘇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她不願意在史蒂文的面前落淚，所以拼命地忍住，只是悶聲說：“不，我不需要你的安排，也請你以後不要再問我類似的問題了。”
那是獨屬於她和冷寂之間的記憶，她不希望另外一個男人也做出相同的事情，讓她在思念冷寂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想到別人。
她可以不去念大學，但是她真的不願意，她和冷寂的記憶，以這樣的方式重演。
她害怕，當自己的記憶慢慢模糊以後，再回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只會記起史蒂文的臉，而不是冷寂的……
史蒂文非常敏銳地抓住了她語句當中的一處細節，蘇暖說的是“不需要你的安排”，而非“我不想學”。這意味着，她依然抗拒他的給予，甚至到了寧可放棄自己心中的熱愛，也不願意給他機會，讓他爲她做事的程度。
這個結果，有些出乎史蒂文的意料。他不知道究竟是蘇暖心裡並沒有那麼熱愛繪畫，還是她對他的排斥，太過於強烈，甚至已經到了近乎厭惡的程度呢？
他不敢去深究這個答案，只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努力地忘記剛剛聽到的話語。也只有這樣，他的心口，才能不那麼疼。
經過了這樣的小小插曲之後，蘇暖再也沒有心情，去仔細欣賞那些名畫了。她甚至不願意繼續呆在這裡，因爲，她會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自己跟冷寂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那對她而言，既是蜜糖，也是*。會讓她在覺得甜蜜幸福的同時，也覺得痛苦到無法呼吸。這般滋味，她曾經在無數個夜裡反覆品味，卻不願意在史蒂文的面前，重溫哪怕一瞬間。
“史蒂文，我累了，咱們可以走了麼？”她問。
美術館裡的光線不算明亮，史蒂文卻依然可以看得出來，她慘白的臉色。
“好吧，我們回去。”史蒂文重重一嘆，心想着自己這次又失敗了。
他本以爲帶着蘇暖來這裡，她一定會萬分歡喜的。甚至，他都已經做好了只要蘇暖表現出對某幅畫的特別喜愛，他就無論如何也要把畫給買下來，送給她……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哪怕是不擇手段的，他也要做到。
可是現在看來，已經連詢問的必要都沒有了。
問了，也是白問。他知道的……
蘇暖，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開心，才能滿意？史蒂文在心裡如此問着，卻沒有辦法把這些問題說出口。
離開了美術館之後，蘇暖的臉上才終於恢復了幾分血色，神情也重新恢復到了自然地狀態。可是史蒂文卻依然能夠感受到，那份從心裡往外的排斥感。哪怕是蘇暖就坐在她的身邊，他也覺得，自己跟她之間，隔着彷彿千山萬水的距離。
他甚至都不確定，耗盡自己這一生，能不能讓自己的靈魂，走到她的身邊。
“少爺，接下來去哪裡？”司機恭敬地詢問。
史蒂文皺了皺眉頭，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去問蘇暖：“今天在外面吃一頓吧，如何？”
“我聽你的安排。”蘇暖淺笑着回答。或許是剛剛在美術館裡發生的事情，讓蘇暖覺得自己傷到了史蒂文的心，所以有所愧疚，纔會答應得如此痛快的吧。
至少，史蒂文是這樣認爲的。他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對司機爆出了一家高檔餐廳的名字，同時強打精神地給蘇暖介紹，那裡的食物有多麼出名，多麼美味。他非常希望，可以在蘇暖的眼睛裡，看到哪怕一絲絲的期待。
蘇暖很給面子地微笑着傾聽，並且也努力地做出感興趣的樣子，輕聲地應和着：“哦，是麼，聽起來不錯啊……”
可是史蒂文知道，她的這些感嘆，不是發自真心的。
她只是……在遷就他而已。
史蒂文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再也講不下去了。他沉默下來，車內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巧合的是，他的電話剛好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他的尷尬。
史蒂文連看都沒有看，就直接接了起來。而電話裡傳出來的，居然是他此刻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史蒂文，我剛跟我叔叔談過了。”冷寂的聲音透着濃濃的疲憊，卻又夾雜着一絲絲的釋然和喜悅。
不用他繼續往下說，史蒂文也能猜到，這肯定是個好消息。以他的財力和冷寂的能力，他們要做的事情，沒理由會失敗。
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接到這通電話史蒂文肯定會開心的，但是現在，他卻皺緊了眉頭，聲音當中甚至都不自覺地多出了一絲冷淡和疏離的味道。
終究，他還是嫉妒着冷寂的。
“嗯，你肯定成功了吧？恭喜你？”他雖然說着祝賀的話語，可是電話那頭的冷寂，卻覺得自己聽出了一絲隱隱的敵意。
怎麼會這樣？他們明明是盟友啊！
“史蒂文，發生什麼事情了麼？”冷寂敏銳地追問。
“沒有，我只是……目前有些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史蒂文努力地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儘可能平淡地說：“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要告訴我，那就先這樣吧。”
冷寂把嘴脣抿成一條直線，沉默了一瞬之後，才說：“好，再見。”
“拜。”史蒂文掛了電話，不自覺地用餘光去掃坐在身邊的蘇暖，想要看一看，她到底有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蘇暖的面前，接聽冷寂的電話，這種感覺……太微妙也太彆扭了。
他發誓，如果自己剛纔看過號碼的話，絕對不會選擇接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