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蘇暖皺緊眉頭,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她似乎是躺在地上的,身子底下冰涼而又堅硬,似乎是某種岩石,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指尖上傳來的觸感有些粗糙,似乎還有一點兒潮溼。
這是哪裡?
蘇暖費力地睜開眼睛,藉着昏暗的光線,打量着周圍的一切,心不由得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這是一個比廁所大不了多少的狹小空間,三面都是牆,剩下的那一面由比手指還粗的鐵欄杆組成。牆壁和地面全都是由灰黑色的岩石組成的,蘇暖也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石頭,只能看得出來它們並沒有經過打磨,依然保持着粗糙的表面。她剛纔就是直接躺在地面上的,溼冷而又硌人,她直到現在都還覺得渾身難受。
這個小空間裡,沒有窗戶,也沒有燈,唯一的光線來源,是鐵欄杆外面遙遠的某處,昏黃晦澀,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一般。
牢房。
這個充滿陌生的詞彙,就這樣在她的腦海裡跳了出來。
她怎麼會在這兒?!
昏迷之前最後的記憶,慢慢地在蘇暖的腦子裡甦醒過來,她終於記起來,埃莫森那張沾血的臉,以及針頭刺到耳後皮膚裡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擡手摸了一下耳朵後面,沒有什麼異常,細小的針孔根本摸不出來……
等一下!
蘇暖的動作忽然僵了一瞬,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的手,臉上慢慢地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終於又可以動了!又有力氣控制自己的身體了!蘇暖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活動着僵硬的手腳,感受着久違的感覺。
然而,這份小小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當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些鐵欄杆上面的時候,略微上翹的嘴角慢慢地垂了下去。
身體能動了又怎麼樣呢?她現在被關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四周都是堅硬的岩石和鐵欄杆,她逃生的希望,比之前更小了。
不,應該說,她根本就沒希望逃出去了。
各種各樣的猜想,伴隨着可怕的畫面,在她的腦子裡爆炸開來。蘇暖終於再也無法冷靜,哀哀地哭了起來。
爲什麼那些跟冷寂有仇的人,永遠把目標鎖定在她的身上呢?就因爲她無錢無勢好欺負麼?!
就算那些仇怨全都是真的,就算冷寂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難道他們就不能去找冷寂本人報仇麼?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害她算什麼!!
這樣的無妄之災,她是第幾次經歷了?
陸鴻哲,顧逸晨,還有現在把她綁到這裡的幕後神秘人……冷寂到底還有多少個仇家?到底還有多少人,想要以傷害她的方式,來讓冷寂覺得難受?
到底還有完沒完!
難道就因爲她被冷寂喜歡上了,所以就要承受這些麼?她明明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她甚至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都沒有搞清楚過!
憑什麼,所有的傷害都要她來承受?
那些懦夫,口口聲聲說着要報仇,卻不敢跟冷寂正面硬碰,畏懼冷寂背後的家族勢力,只敢拿她開刀……憑什麼!憑什麼!!
蘇暖崩潰地衝向鐵欄杆,不斷地用自己的身體去撞擊着,徒勞地想要撞斷它們,想要逃出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疼痛,恐懼,怨恨,不甘……所有的情緒都交織在了一起,將她逼向了瘋癲的邊緣。她已經疼得滿臉是淚,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衝過去,撞擊着,吶喊着,心裡想着的是:如果不能從這裡出去,那就乾脆死在這裡好了!
她真的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經受不住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與折磨,更加無法忍受,自己未來的人生也許永遠都要糾纏於這個漩渦當中。她不想永遠提心吊膽,分分秒秒都要提防着別人的暗算,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背叛她、傷害她,上一秒鐘可以出手救她,下一秒鐘就可以調轉槍口幫着壞人綁架她……
她也不想再看到,真心幫助自己的人,因爲想要維護她而死於非命……
夠了,真的夠了!
哪怕是死,她也不要再承受這一切了!
不就是因爲她和冷寂彼此相愛了麼?所以所有跟冷寂有仇的人,全都要把賬算到她的頭上。好,既然道理講不清,也沒機會講,那麼這條命她不要了行不行?!
……
某個地點隱蔽從來不對外人開放的醫院裡,冷寂安靜地躺在裝飾華麗的病房裡。如果不是他的身上連接着各種儀器的話,恐怕跟睡着了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非常安靜,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像是在熟睡,而非昏迷。
史蒂文站在牀邊觀察了一會兒,又對身邊的醫生問了幾個問題,搞清楚了冷寂現在的情況之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揚起嘴角露出微笑,轉頭衝着盧卡斯說:“多虧有你了,不然恐怕我們還要再花好幾倍的時間,才能弄清楚他之前的狀況是怎麼回事兒。”
盧卡斯平靜地說:“只要是對冷寂有好處的事情,我自然是願意做的。”略略停頓了一下之後,他才說:“能夠得到你的幫助,也算是冷寂運氣好了。我真沒有想到,你居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找到那麼多相關的專家……天吶,我以前只聽說過他們的名字而已,現在居然可以跟他們一起合作……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史蒂文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心裡暗暗地盤算着,自己差不多可以回去看看那個女人醒了沒有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一直安靜昏睡着的冷寂,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眉頭緊皺,不斷地嘟囔着:“暖暖……暖暖……”
史蒂文停下腳步,盯着病牀上的冷寂看了幾秒,旋即望向其他的醫生,用略有些驚喜的語氣問道:“他醒了?”
“不,這只是一些無意識的發聲。”某個頭髮都白了一大半的醫生如此回答。
史蒂文點了點頭,滿臉失望的表情,再次轉身,打算離開。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冷寂居然也在同一時刻加大了音量,不斷地重複着那個史蒂文根本聽不懂的音節,就像是在挽留他,讓他不要離開似的……至少史蒂文心裡是這麼認爲的。
“盧卡斯,你知道他在喊什麼嗎?”史蒂文看向盧卡斯,一臉認真地詢問。
盧卡斯搖了搖頭,用非常遺憾的語氣說道:“我不懂中文,所以……不明白。”
史蒂文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叫一個能聽懂中文的手下過來一趟。可是,他雖然不懂中文,卻也能夠聽得出來,冷寂一直都在重複着相同的內容,可能是某個字或者詞。就爲了這麼一句昏迷當中無意識的詞彙,特意叫個手下過來翻譯,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一點呢?
冷寂還在不斷地喊着,似乎是氣力不足,所以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卻固執地不肯停止。盧卡斯的心裡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種觸動一般,脫口而出道:“我想起來了,這個詞他以前經常喊的!”
“什麼意思?”史蒂文立刻追問。
“他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了,之前還在中國的時候,他就昏迷過很長時間,也會經常唸叨這個詞……很多次了,我都數不過來!”盧卡斯飛快地解釋,看着史蒂文漸漸嚴肅起來的神色,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句:“還有,我一直都在懷疑,這可能是某個人的名字!”
史蒂文的臉色微微一變,盯着盧卡斯的眼睛,緩緩地說:“說下去。你憑什麼這樣猜測,給我一個理由。”
“冷寂有一個女朋友,呃,也可能是妻子,我不太確定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冷寂每天都會給那個女孩子打電話,哪怕是被禁藥副作用折磨得非常虛弱的時候,他也依然堅持着,每天定時跟那個女孩子聯絡……他們的感情那麼深,我想他應該是在叫那個女孩子的名字纔對!”盧卡斯一口氣把自己知道的內容全都講了出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史蒂文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盧卡斯望向病牀上的冷寂,忽然有種微妙的感覺,覺得冷寂是在掙扎,或者是在傳遞着某種求助之類的訊號。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突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也許……是上帝給他的暗示吧。盧卡斯如此爲自己解答。
他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兒什麼才行,他看着冷寂充滿痛苦的表情,不知怎的,就是想要把冷寂和那個女孩子之間的一切,全都講出來。
當初,他曾經動過讓那個女孩子來見冷寂最後一面的念頭,但是因爲種種原因,他沒能聯繫上那個女孩子,成爲了心頭的一個遺憾。
他在想,如果冷寂不是完全昏迷,而是尚有一絲意識清明的話,會不會其實也在爲了同樣的事情而感到痛苦和遺憾?
如果冷寂真的是在叫那個女孩的名字,那麼他的這份執念,該有多麼強烈?
盧卡斯聽見自己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在說:不能就這麼放棄了!之前找不到那女孩,不代表永遠都找不到!冷寂還在牽掛着她,他都還沒有放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