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不傻,當然聽得明白,慕少的弦外之音。可是,池醫生是爲了她讓她能夠享受到更好的條件,纔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甚至是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在火坑裡受煎熬,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她不是那麼沒有良心的人!她寧可自己回到最早的時候那個暗無天日的囚室裡,也不願意再讓池醫生爲了她而受半點兒折磨!
她只是害怕,即便是自己願意做這樣的交換,慕少也未必肯答應……
慕少終於走了,池醫生的眼睛裡卻依然沒有半分神采,仍然是空洞而又茫然的,像是一個被施加了巫術的木偶,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個樣子的池醫生,讓蘇暖看得心裡非常難受。她完全沒有心情去接受什麼治療,因此對池醫生要求她脫掉衣服的話置若罔聞,而是緊握着對方的手,壓低聲音說:“池醫生,可以停止這一切麼?你不要再這樣了,我……我真的不值得你爲了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池莉苦澀一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終究沒有落下來。她說:“蘇暖,你不明白的……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所以你承認了,你就是因爲我纔會變成這樣的,是麼?”蘇暖心如刀割。
池醫生把臉轉向一邊,不作回答。
蘇暖還是那一句:“去跟慕少說,讓我回原來的那個地方去吧!一想到我現在享受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用這種代價換來的,我……我心裡怎麼能安生啊。池醫生,你是想讓我自責死麼?”
池醫生沉默了好久,才艱難地說:“蘇小姐,我跟慕少之間的糾葛,你不明白的……我跟他的關係,也不是從今天或者前幾天纔開始的了,所以你真的不用想太多。即便是沒有你,他也不會隨便放過我的。”
“池醫生……”
“蘇小姐,請你不要再問了。”池莉用非常疏離的語氣說:“我是醫生,你是我的病人,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僅限於此而已,不是什麼朋友。不過即便是朋友,也該尊重彼此的隱私纔對。蘇小姐,你關心得未免太多了。”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讓蘇暖從頭涼到腳,一時間甚至弄不清楚,池醫生是否真的抗拒這段關係。
蘇暖以前隱約聽說過,有些特殊羣體的愛好,是外人很難理解的。就像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雖然外人看起來相當不可理喻,但是人家就是樂在其中。
可是……池醫生真的是那樣的人?蘇暖看着她腫的像是核桃一般的眼睛,心裡怎麼都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那樣的答案。
池醫生沒有任何要做解釋的打算,她面無表情地對蘇暖說:“我等下還要陪着慕少一起吃午飯,能夠給你的時間並不多,請你配合……”
她在暗示蘇暖趕緊脫好衣服躺下,接受按摩,不要耽誤她後面的安排。
蘇暖如木偶般僵硬地完成了指令,平躺,放鬆,接受池醫生的按摩。
她胸上的那些腫塊,已經比從前小了很多,也不再明顯,不仔細摸的話,根本感覺不出來,而且外觀上也沒有任何異樣了。要知道,池醫生第一天給她治療的時候,她的胸甚至硬得像是兩塊石頭,又紅又紫,看着別提有多嚇人了!
那個時候,稍稍觸碰,蘇暖都會覺得像是在被人凌遲。而現在,那些小小的硬節被按到的時候,也就只是不舒服而已,並不疼。
這一切都是池醫生的功勞,否則的話,蘇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的*一直堵着的話,到最後會變成怎樣。
蘇暖有些走神,又忽然發覺,池醫生脖子上的項鍊,正在自己的視線當中輕輕晃動。細小的鎖鏈,狗骨頭的造型,哪怕是純金的,也讓人喜歡不起來。那種黃澄澄的顏色,看着也只會叫人覺得既刺眼又刺心而已。
任何有着正常自尊心的人,都不可能會願意接受這種帶有侮辱性質的東西吧?
池醫生,你真的願意戴着它麼?你真的是心甘情願地,連做人的尊嚴都徹底放棄掉麼?
蘇暖的目光當中,盛着滿滿的疑問,痛心,憐惜……或許是這樣的目光,刺痛了池醫生本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吧,她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過身去,冷淡地說:“蘇小姐,今天的治療就到這裡了。再見。”
說完以後,她甚至都不聽蘇暖的回答,也不管蘇暖有沒有把上衣的扣子扣好,就直接快步離去。
鎖門的聲音在她離開之後的下一秒響起,蘇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在無邊無際的黑色沼澤當中,漸漸地迷失了方向。
她有些後悔,當初偶然接觸到關於那個特殊羣體的信息時,沒有仔細瞭解透徹,所以現在完全無法分辨,池醫生究竟是自願接受這一切,還是被逼無奈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在今後的治療當中,繼續試探、規勸,或者是表現出想要儘自己的力量,給池醫生一些幫助的的想法……
午餐時間到了,依舊是有人送吃的進來,並且把上一頓的餐具和剩下的食物一起收走。那個人依然不跟蘇暖有任何交流,蘇暖今天也不想說話,就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個人進來又出去,然後盯着桌子上的食物發呆。
她還是不覺得餓,但是心裡知道,如果這頓還是不吃的話,慕少肯定還會再來找她的。下一次,是會繼續言語威脅,還是直接用暴力逼她吃東西呢?
蘇暖恍惚地想起來,許多年前,被史蒂文關在地牢裡,並且強行灌食的痛苦滋味了……那麼久遠以前的記憶,她以爲自己已經淡忘了,如今會想,才發現那份痛苦的感覺,自己一直都記得非常清晰。
愉快的事情或許未必會一直記得,但是痛苦卻會永遠烙印在記憶裡,無法淡化,更加無法忘卻。
史蒂文那個傢伙……現在還是那麼耀武揚威麼?
陸鴻哲的在天之靈,過得怎樣呢?
還有池醫生,她現在應該是在跟慕少一起吃飯吧?她真的開心麼?她有哭麼?
一連串的問題,走馬燈似的在蘇暖的腦海中閃過。百般滋味,最後也只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蘇暖真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註定了要孤家寡人的。不管是跟誰走得近了,都會給對方帶來災難。
……
池醫生現在的確是如她所料,在跟慕少一起吃東西,只不過並沒有像蘇暖想象當中那樣,滿臉悲苦,甚至是雙眼含淚的。她非常平靜,面容不喜不悲,像是一個精緻的陶瓷娃娃,賞心悅目,只是沒有生氣而已。
對待慕少,她前所未有地柔順,沉默着給他盛飯、添湯、夾菜……像是一箇舊社會伺候地主老爺的小丫鬟。
對於她的這番轉變,其實慕少心裡也是相當意外的。他沒有料到,自尊心的摧毀,竟然會給池莉帶來如此之大的改變。
早知如此,他就不應該只是用池莉的父親來要挾她,而是一開始就應該把自己和池莉之間的關係告訴那個老頭兒!那樣的話,池莉也許早就會歸順於他,而不是一直若即若離地吊着他了。
想到這裡,慕少不由得勾脣冷笑,漫不經心地說:“你今天這麼乖,我得給你點兒獎勵……這樣吧,晚上我讓廚師給你做糖醋排骨吃,怎麼樣,高興麼?”
“高興。”池莉淡淡地回了兩個字,不帶絲毫的語氣。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心裡卻在冷笑:這是讓我啃肉骨頭的意思麼?真把我當狗了?!
她心中悲憤,可是一想到父親前天晚上被氣得突發腦溢血,到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期,她就不得不忍下所有的情緒,衝着慕少露出諂媚的笑臉。
帶着討好的表情,她小心翼翼地詢問:“慕少,我爸爸醒了麼?”
慕少看着她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你裝得這麼順從,就是爲了從我嘴裡套話?”
“……不敢。”池莉咬着嘴脣,低下頭去。
“那就少問!”慕少冷冷地說:“該讓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的。我沒開口,你就不要亂問。連這點兒察言觀色的能力都沒有,還能給我當寵物?”
池莉臉上一片慘白,狠狠地握緊了手上的筷子,用力之大,像是要把筷子直接生生折斷一般。
可是到了最後,她能夠說出來的,也只有一句“我知道了”而已。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對她來說,卻比登天還要難。說出口之後,她甚至有種整個人都徹底虛脫了的感覺。
見她這般痛苦,慕少心裡也有些覺得不忍。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不是她的父親命懸一線,她又怎會重新對他溫柔順從,怎麼肯再次在他的面前顯露婉轉承歡的模樣呢?
比起之前的冷漠疏遠,慕少還是更願意看到現在這樣的她。所以,他硬下心腸,沒有把她父親其實已經脫離危險了的消息說出來。他想着,晚一點說,自己才能多享受一段時間她的溫柔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