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又一次在母親的墓碑前長跪不起,丹尼爾也和上次一樣,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邊,努力地強忍着不耐煩的情緒。他用手機簡單地查詢了一下,又諮詢了幾個可信任的朋友,心裡終於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了。
他又耐心地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纔對蘇暖開口說:“蘇小姐,我已經弄清楚相關的規定了。骨灰的確是可以帶上飛機的,但是需要辦理很多的手續,麻煩而且耗時。我們現在需要儘快離開這裡,所以我還是建議別走正規途徑了。”
“好。”蘇暖輕輕地點頭,說:“只要可以帶過去就行,具體用什麼辦法,你來決定好了。丹尼爾,謝謝你。”
“沒什麼,小事而已。”丹尼爾輕描淡寫地回答。
可實際上,這並不是什麼小事兒。若是走正規途徑去開一系列的證明文件,大大方方地把骨灰帶上飛機,當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如果什麼證明文件都不辦,藏着掖着……不被發現也就算了,一旦被海關查出來,這種近乎白色的粉末狀物體,會被當做是什麼東西,想想也該知道了。
到時候,被海關扣留檢查肯定是免不了的,就算沒有真的攜帶違禁品,不至於獲罪,高額罰款也是躲不過去的。再倒黴一點兒的話,還會有更多的麻煩事等着呢。
但是這些,丹尼爾全都沒有跟蘇暖說。一來是怕她知道了那些糟糕的後果以後,會因爲過度緊張而露了餡,反而容易被海關懷疑、檢查。二來也是因爲她會因爲膽小而改變主意,不肯私自夾帶,堅持要走正規途徑過關。
他們現在,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耽擱。多停留在這裡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所以,丹尼爾選擇了隱瞞。他相信,就算因此而惹上了麻煩,自己也是有辦法搞定的,史蒂文少爺知情以後,也肯定不會怪罪他,甚至有可能會讚賞他。
懷着這樣的心情,丹尼爾在蘇暖的配合之下,小心翼翼地把姜傲月的骨灰取了出來。
蘇暖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捧在手裡,用手指輕輕地摩挲着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盒身,儘管竭力忍耐,眼淚還是不聽話地落了下來。
這裡面裝着的,是她的媽媽啊!
明明上次見面的時候,她的媽媽還那麼有生命的活力,雖然神志不清,身體卻非常有力量的,即便被拘束在病牀上,也能不斷地掙扎。可是現在,居然就變成了這麼一小捧冷冰冰的骨灰,裝在醜醜的小盒子裡……
“媽……你別怪我驚擾你的安寧,我也是沒有辦法……我要離開這裡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媽,你跟我一起走吧,到了那邊以後,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的。”蘇暖抱着骨灰盒,喃喃地念叨着。
她並不懂得民俗之中,開墳、遷墓到底都有哪些講究和流程,可即便是懂得,眼下條件也不允許她講究那麼多。她只能暗暗地希望,自己剛剛做的這一切,並沒有觸犯什麼機會,也不會讓母親的泉下之靈遭到痛苦。
迷信也好,或者別的什麼也罷,反正她就是情願相信,母親死了以後,真的還可以有靈魂存在,還可以看到他她,聽到她說的話。也只有如此相信着,她的心裡,才能好過。
“蘇小姐,我們趕快走吧,萬一等會兒下雨,可就不好了。而且要是被這邊的管理員發現了,解釋起來也會麻煩的。”丹尼爾出言提醒。
蘇暖輕輕地點點頭,最後望了一眼墓碑之上的照片,抱緊懷裡的骨灰盒,轉頭離去。
走出了一小段距離以後,她卻又停了下來,轉頭衝着丹尼爾說:“麻煩你回去幫我把墓碑上的照片也取下來好麼?那是我媽媽唯一的一張照片,我想一併帶走。”
“好,你在這裡等着,我馬上回來。”丹尼爾沒有任何推辭就答應了下來,快步折了回去。
蘇暖等在原地,卻忽然聽見背後有腳步聲傳來。她起初並沒有在意,因爲今天雖然是陰天,墓園裡也還是有一些人在祭拜自家親屬的,有人從她的背後走過,並不奇怪。
可是隨着腳步聲越來越靠近,蘇暖的心頭忽然掠過了一抹警覺。她想起來丹尼爾對自己說過的話,登時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該不會……那個傢伙這麼快就找過來了吧?
她飛快地轉頭,目光凌厲地瞪視着身後那個試圖靠近自己的人。四目相對,她見到的,是一張陌生而又隱隱透着幾分熟悉的面孔。
她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一張臉。
那個男人在短暫的驚愣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衝着她笑了一下,開口問道:“小姐你好,請問你知道這裡的C區是什麼位置麼?”
墓園的面積太大,所以劃分成了好多個不同的區域,以字母來命名。蘇暖聽了以後,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着自己剛纔可真是緊張過度了。她歉意一笑,說:“不好意思,我對這邊也不熟,不太清楚,要不你還是去問問……”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心中就驟然一緊,熟悉的恐懼感再次襲上心頭。她看見面前的男人瞬間露出陰狠的表情,卻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對方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對方用力極大,她的眼前瞬間金星亂冒,轉瞬又變成一片黑暗。她的身體飛快地軟了下去,在最後一瞬,她終於遲鈍地回想起來,自己爲什麼會覺得這個男人很熟悉了……
她見過他的照片。
在通緝令上!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
丹尼爾很不走運,回去取照片的時候,剛好被前來巡視的墓園管理員給撞見了,被盤問了好半天,才勉強同意他取走照片。
可是等他拿着照片火急火燎地原路返回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蘇暖的影子了。
地上,只有一個倒扣着的骨灰盒。
丹尼爾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自己半個小時之前,親手取出來的那個!那裡面裝着的,是蘇暖她母親的骨灰!
糟了!蘇暖一定是遇到危險了!不然她絕對不會吧對她來說如此重要的東西,隨隨便便扔在地上!
丹尼爾飛快地撿起地上的盒子,也不得去檢查裡面的骨灰有沒有漏出來,他四處張望,卻沒有瞧見任何可疑的行跡。附近,也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
很明顯,擄走蘇暖的人,是一個非常擅長反偵察反追蹤的高手!而且,對方顯然是蓄謀已久的!
難怪他先前陪着蘇暖那麼長時間,都沒有發覺附近有不對勁的人。想不到,居然在這裡還能遇到高手。
丹尼爾額頭上冷汗直冒,他一秒鐘都不敢再耽擱,只能立刻打越洋電話,向史蒂文少爺彙報了這一切,並且請求少爺給自己提供支援。
他只擅長暗殺而已,追蹤和保護全都不是他的強項。史蒂文之所以會選擇派他陪着蘇暖一起回國,唯一的原因就只是他中文水平比較好而已。
而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記狠狠的耳光,打在他和史蒂文的樑上。
無論是他還是史蒂文,都太大意了。在來中國以前,完全沒有想到過,會在這裡碰到這樣的麻煩。而在知道了蘇暖母親去世的真相之後,又把顧逸晨和他的那個同夥想象得太容易對付了,以爲那兩個傢伙只是對付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才比較厲害,甚至都不需要面對專門的精英,光是丹尼爾一個,對付他們都已經綽綽有餘了。而現在看來,明顯是他和史蒂文少爺錯了,而且錯得厲害。
丹尼爾真應該早一點向少爺請求支援的,那樣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好在現在少爺手下的那批擅長調查情報的精英還在這裡,沒有離開,有他們幫忙的話,說不定還是能夠找到蘇暖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緊張的氣氛和天上的烏雲一樣,沉甸甸地壓在丹尼爾的心頭。他真後悔剛纔沒有多考慮一點兒,要是帶着蘇暖一起回去拿照片就好了……唉!
……
疼,全身上下都疼。這是蘇暖的意識恢復過來以後,唯一的感受。她嘗試着活動自己的身體,卻發現根本沒有辦法動彈,略略掙扎之後,頭腦才稍稍清醒了幾分。睜開眼睛一看,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被比手指還粗的麻繩給牢牢捆住了。
對方的手法似乎相當專業,而且也綁得非常緊,繩子全都深深地陷進她的肉裡,完全沒有給她留下任何掙脫的餘地。
蘇暖的腦子裡,瞬間回想起來,顧逸晨過去的職業。冷汗,沿着她的額頭流了下來。
把她綁來這裡的那個男人,既然是顧逸晨的同夥,那會不會也是同樣的身份呢?如果是的話,她從對方手裡逃脫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吧?
這樣的認知,讓她不由得有些絕望。
“終於醒了麼?”男人的冷笑聲傳來,蘇暖狠狠地打了個寒戰,擡頭望去,見到的,果然是那個襲擊她的男人。
蘇暖沉默以對,她沒有任何話想要說,因爲不必詢問也知道,對方襲擊並且綁架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