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夏袖中藏着用慣的天青刃,卻因不想傷人只好不用。
酒館裡的人不知多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小小年紀卻整天孤身一人在此大吃大喝的俊俏孩子,亦不知多少次背後議論他的身世和酒量,只他一人不知道罷了。雲卿夏正聚精會神抵擋,突然手臂被人牢牢捉住,身上頓時着了好幾拳。他有些意外地回過頭,卻見捉着他的竟是那個捱打的少年。此時那少年不要命地扭住他的雙臂,對那幾個漢子連連賠笑道:“爺爺饒命,小人將這個不知深淺的小子抓住了,爺爺們消消氣,饒了小人……”
雲卿夏只覺得臉上一木,人已經被打得飛出去,撞壞一片杯盤碟盞。
周圍人有些已經沉默不語,但更多卻是哈哈大笑。雲卿夏微一睜眼,見有一人舉着條凳朝他砸下,不是別人,卻是那偷東西的少年。
別人只見得一道青色的微光閃過,定神瞧去時,雲卿夏已經站在少年身後,手裡刀刃收得乾乾淨淨。然後傳來那少年一聲驚叫,衆人再回過頭去,這才見他兩隻手腕上都正慢慢滲出血來,血跡越來越明顯,終於淅淅瀝瀝染紅了衣袖。那少年這才感覺到鑽心剜骨的痛,慘叫一聲,暈倒在地。
雲卿夏取出帕子擦擦臉,有些不確定地笑了一笑:“他再不能行竊,就不要打死他了。”
他雖忍着痛在笑,心裡卻很覺得有些委屈,轉身往酒館外走。
酒館夥計忙攔住他道:“你還沒有結賬。”
雲卿夏嘆口氣,伸手往懷裡一摸,卻意外發覺銀子不見了。
他怔了片刻,終於有些明白了這裡的規則,那與雲宅是完全不同的。他以往看到他爹和鳳歌舌綻蓮花地和茶商們講價錢,常常覺得他們欺負人,今天他卻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欺負人。
他定下神來想了想,轉身走回那暈倒的少年身邊,去向他懷中摸出了自己的銀子,惱恨地結了帳。
夥計其實還想和他玩笑一番,但看到他的眼神之後終究作罷。大雪山下來往的什麼人都有,這個孩子的眼神變了幾變,現在變得有些危險。
雲卿夏還沒走到門口,忽然又被人攔住。擡頭一看,一個瘦瘦高高的陌生人正冷冷看着他:“你的刀法是誰教的?”
沒有回答,那人冷笑一聲:“和我過過招。”
雲卿夏睜大了眼睛,真恨不得立刻叫他爹來把這裡所有人都打得跪地求饒。忽然福至心靈,想起方纔說書的先生說他爹少年時即使在不共戴天的仇人面前都能隱忍不發,頓時笑得十分謙和:“我的三腳貓功夫哪敢和您過招,您要是想殺我,直接給我個痛快的就是。”
那人倒不客氣,當即從身後抽出一把大刀劈頭砍下。雲卿夏微微一躲,那刀隨着橫掃過來。然這時候他已到了那人和酒館的門之間,立時腳底抹油,朝
着門口沒命地跑。本來他自認逃命的本領是一等一高,誰知剛到門口,又被個人一把摟住。他當真急了,看也不看就要將兩把刀都甩出來,卻在這時聽到一個久違的聲音——
“各位,這是我們商隊的小兄弟,哪裡得罪了你們,要下這等死手?”
雲卿夏擡起頭,原來是先前那商隊領頭的老人家。他警覺地從老頭子懷裡退開。
酒館夥計歡喜道:“原來是茶二爺家的。您老人家別生氣,這小爺有趣得緊,咱們就是逗逗他。”
老頭子哼了一聲,將雲卿夏揪到自己桌邊。
說書先生繼續說書,各路商販南腔北調地口吐髒話,酒館裡一片祥和,無人去留心那一抹似有若無的血腥。
老頭子悶悶地喝着酒:“你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雲卿夏好想說我爹就是雲明就是說書先生口中那個大英雄你們全都快點跪地求饒啊。
忍了又忍,淺淺笑道:“爺爺你叫我小云就行了。”
老頭子不以爲然地喝了口酒:“小云,進出雪山九死一生,你若死了,可比糟蹋東西更惹你爹難過。”
雲卿夏說:“我不會死。”
“進得雪山,凍掉了手腳,被野獸活活吃了,都是常有的事,你怕麼?”
雲卿夏再一笑:“不怕。”
雲氏的子孫,怎會害怕雪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