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還未出京,京師朝堂之上卻已經有了動盪。一切源於熊文燦與左良玉的一敗再敗,河南巡撫李仙風也調集豫軍增援,與熊、左二人合兵一處,沒想到卻是三戰三敗,一時間湖北風聲鶴唳,就連襄陽也是一日數驚。爲此,崇禎不得不催促楊嗣昌儘快出京指揮剿賊大軍平亂。
此時,洪承疇已經入京,即刻被拜爲薊遼總督、兼管宣大兵事,總理對關外滿清作戰。崇禎皇帝對其也是滿懷希望,命其統帥大同總兵唐通所部出關,與山海關馬科、寧遠吳三桂兩部會師,駐紮錦州一線。而後,新調任的宣府總兵楊國柱、薊州總兵白廣恩、前廷衛總兵王廷臣、玉田總兵曹變蛟、密雲總兵姚勳等各路兵馬將先後抵達遼東,以爲後援。而原遼東總兵吳襄被就地免職,解往京師言其冒領軍功之罪。
吳襄的被免職,也是楊嗣昌一黨對於吳三桂和高啓潛背叛的一種報復。
還有當日曾經在朝堂上公開對抗楊嗣昌的楊廷麟以及兵部郎中趙光抃、黃道周等人都遭到了貶謫,這也是楊嗣昌秋後算賬的一種表現。折騰到六月初,總算將一切敢於反對的聲音壓了下去,楊嗣昌這才統帥新招募的一萬士卒以及京營的兩萬軍隊誓師出征,加上沿途彙集而來的北直隸各部兵馬,以及徵調的山東劉澤清所部,總兵力達到六萬餘人,聲勢身爲浩大。
但盧象昇和朱平安都知道,這六萬人馬的戰力較之從前的宣大所部。可是差了許多。其中也只有原宣大也就是盧象昇的天雄軍舊部蔣允儀、周仕鳳、許成名三人統帥的六千人馬屬於真正的精銳,其餘的戰力都稀鬆平常,劉澤清雖有勇名,卻是外強中乾,出了名的勢頭不對抽身便撤。
盧象昇忍不住連連嘆息,楊嗣昌睚眥必報的秉性依然如此,只怕蔣允儀、周仕鳳、許成名三人和所部將士也逃脫不了炮灰的命運,只可惜當年驍勇震動天下的三府子弟兵天雄軍從此要全軍覆沒了。
而作爲盧象昇的親兵隊正,楊德凱儘管也是從四品的武官,但兵部卻始終沒有給一個官位。只能是蹉跎歲月。盧象昇返鄉在即。便將楊德凱和他麾下的百餘名親兵託付給了朱平安。
還有楊廷麟,聽聞他被貶至江西,盧象昇的更是大爲憂慮。他深知楊廷麟是個寧折不彎的脾氣,此次因爲自己受了牽連。被貶謫到蠻荒之地任職。再想復起恐怕至少也是一兩年之後的事情。而太子東宮一系的人馬卻在這次的事情中。奇怪的保持了沉默,彷彿打算對楊廷麟的離京不聞不問。
盧象昇很是納悶,特意找到楊廷麟詢問。但楊廷麟卻是一個字也沒有透露。
於是。盧象昇爲了楊廷麟只能求助於朱平安,希望他能上疏懇求皇帝,將楊廷麟帶到山東去,總算離京師近一點,也免得與家人千里相隔。
朱平安自然是求之不得,這楊廷麟雖然喜好跟自己作對,但卻實打實是個實幹型的人才,見識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如果按照歷史貶謫到江西,那恐怕將來還是逃不脫一個兵敗殉國的命運,倒不如現在便牢牢的抓在手心裡,也能趁勢和盧象昇保持密切的聯繫。
朱平安思來想去,這件事情,求周奎和周延儒都是不行的,這兩人一個只知賺錢,一個是即將復起的閣老,眼見着就要大展拳腳,未必肯再和之前一樣禮賢下士。倒不如直接去找王承恩,反正這是皇帝的命令,一切以辦好山東的差使爲要務,有需要便去找王承恩,由他負責解決。
事情異乎尋常的順利,王承恩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那楊廷麟既是朱大人相中的,自然是沒錯的,更何況,他之前還曾爲大人出頭,大人有所表示也是應該的!”
這一句話卻讓朱平安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這楊廷麟從和自己結識的那一天開始,便對自己橫豎看不順眼,怎麼卻爲自己出頭,這話從何說起。
王承恩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哦,是這麼一回事。楊廷麟因爲大人的事情,前一段日子和太子殿下起了爭執,其中的恩怨咱家自不必說,大人應該是能想到的。楊廷麟卻是堅持認爲大人文武全才,將來必有作爲,因此勸太子殿下……!”
王承恩衝着朱平安眨眨眼睛,“朱大人明白咱家的意思吧?”
朱平安如何能不明白。心中不禁一陣暖意浮現。這楊廷麟雖說見了面便與自己擡槓,但此人卻是對自己頗爲了解,想不到居然爲了自己和太子的這些事情,竟然站到自己一邊開口諫言,想來被貶謫之後,東宮一系人馬偃旗息鼓便是爲了這個原因。看來,這楊廷麟倒是真不枉自己如此看重,付出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還有那朱慈烺,現在看來,至少便是沒有這帝王的胸懷,珠玉在前,竟然視而不見,還爲了個人的原因將其拒之門外,這樣的儲君能有什麼作爲!
王承恩繼續說道:“除了這楊廷麟,咱家還替朱大人做了一回主。另有一個人,咱家也打算派到山東去,大人不妨酌情使用。”
朱平安心頭一凜,猜測這是王承恩繼續在向自己的勢力中摻沙子,加強監視,但如今偏偏又拒絕不得,只得答應下來,“公公但請吩咐!”
“前兵部郎中趙光抃!此次與楊廷麟一同被貶,咱家安置一個合適的官職,也讓他同去山東吧!”
“趙光抃?”朱平安卻是愣住了。這王承恩不是打算在山東安置自己的眼線嗎?卻怎麼安插了這樣一個人。
趙光抃,天啓五年進士出身,歷任兵部職方司員外郎、太僕寺少卿和兵部郎中,其人性情耿直,公正無私,喜好兵事,才氣雄豪,但出語無忌,光明磊落。上次對付楊嗣昌的時候,他跟座師賀逢聖一同出手相助,卻純粹是爲了公義,而沒有一丁點爲周延儒、爲自己謀劃的打算。只是也受了牽連,此次被貶至廣東。
像這樣一個人,顯然並不是王承恩這些內官能夠駕馭的了的,王承恩卻怎麼會提議將他派到山東呢?
“崇禎十年,趙光抃任兵部郎中,隨後前往薊遼巡查邊務,行程數千裡,爲我大明官吏中絕無僅有者,其人精通軍務,更對邊鎮軍情瞭如指掌,盡得北方敵我形勢與戰守機宜。此人,可大用!”王承恩斬釘截鐵的說道。
看着朱平安一臉迷茫的樣子,王承恩不禁笑了起來,“朱大人不必多慮。朱大人你擔的是千斤的重擔,咱家自然要爲你配備幹員從旁協助,至於那些監察事宜,都有郭追以錦衣衛身份在做,但大人也請儘管放心,咱家和他都不會胡言亂語!”
朱平安更加糊塗了。
“萬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咱家做的這些事情自然也有其因,時機到了,大人自然明白,不必過於糾結!”王承恩緩緩勸慰道。
朱平安只得點頭稱是。眼前的王承恩娓娓道來,雖然其所說所言就像是籠罩了一層薄薄的迷霧,但以朱平安的直覺看來,這位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對自己卻着實沒有一點敵意。更是做了這麼多對自己有益的佈置和安排,朱平安只能暫時將疑問壓在心底。
“對了”,王承恩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那個叫做陳圓圓的女子如今就在你的府上吧?”
這一句話險些將朱平安的三魂七魄給嚇出來,險一險就跳將起來。看着面前笑意融融的王承恩,朱平安忽然覺得自己在他眼中竟像是沒有秘密一般,後背瞬間是一愣冷汗透出來。
“少年人嘛,見色心喜這是難免的!”王承恩忽然收起了笑容,“不過,眼看着你與木家千金就要成婚,這可是皇上欽點的婚事,大人如此做,未免有些不合適!”
“這個,公公容稟。這其中似乎有些誤會,下官並不是貪圖那陳圓圓的美色,真要是如此,也不會等到如今。下官只是與那吳三桂素有過節,加上當日飲酒過量,腦子一熱,這才做下這件事情。如今也是頭痛的很,正不知如何安置那陳姑娘呢!”朱平安只好如是回答。
聽朱平安這麼一說,王承恩這才放下心來。早先直到這件事情的時候,王承恩還很擔憂,深恐朱平安沉湎於美色,耽誤大事不說,也會傷了老友木嚴梓父女的心,但聽朱平安這麼一說,王承恩便知道他這不是在說謊話。
“把人交給咱家吧!”王承恩仔細想了想,“吳三桂並沒有將陳圓圓被劫走的事情告知順天府衙門,想來也是覺得沒面子。加上如今他已奉旨離開京城回遼東,但不日其父吳襄便會入京,這並不代表他們父子能夠嚥下這口氣,不去私下尋找做這件事情的人和陳圓圓的下落。陳圓圓流落在外邊不是穩妥之計,還是交給咱家來安排吧!”
朱平安感激的躬身行禮,“多謝公公照拂之恩!”但隨即便聽出了王承恩的話外之意,“公公是說,那吳襄入京之後也不會受到責罰?”
王承恩點點頭,“楊嗣昌記恨高啓潛、吳三桂背叛是一回事。但皇上卻未必在意這些,皇上在意的是,一門兩總兵,再加上一個祖大壽,這遼鎮豈不是成了他們的一家天下?所以,借這個名義將吳襄貶官召回京城,如果咱家所料不錯,定罪萬萬是不會的,不過是給一個閒散的官職,讓其在京師養老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