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了很長的時間,我並不想放棄,當然,也沒有放棄。一次不行,就撥第二次,我一次次的撥打着他的號碼想要聽到他的聲音。
總算.......他總算接了。
電波的那頭,有徐徐的風聲,沙沙的,影響着他的聲音都有些模糊,有些黯然,他說:“喂,顧夏。”
我承認我原本是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的,心裡的疑問太多了。但是聽到他聲音的這一刻,我突然就像是頓悟了一樣,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些他曾經的往事,已經被人完全的曝光在衆人的面前,這個時候的他,該是多麼的脆弱彷徨,而我,作爲他身邊最最親密的人,實在是捨不得再去責問他。
所以我在瞬間就決定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只是柔聲道:“你到底去哪裡出差了,怎麼還不回家?”
他那邊停頓了很久,只有風聲在我的耳邊吹過。
這樣的沉默,讓我心裡扎着疼。
所以我接着說:“孩子們都想你了。我.......也想你了。”
“嗯。”他低低的應了一聲。
我聽不出他的情緒,心裡有些發急,但是又不好直接再說什麼,挖空心思才說出一句,“我特地買了梨回來,給你燉梨吃,好不好?”
“好。”這一次我聽出來他的語氣裡有些哽咽了。
心酸的跟什麼似的。
他的痛苦,我怎麼可能感受不到。
真的相對無言。
他說:“我晚上就回來。”
這次輪到我哽咽了。
“好。”
我留下兩個專門看着孩子的保姆,其他的傭人今天全部放假一天,讓大家都出去逛逛,鬆快下。這樣做主要是爲了讓她們都離開,我前幾天都能從她們的目光裡感覺到不對勁,更何況是陸暻年,我不希望他能感覺到家裡不同的氣氛。
然後我開始下廚,準備晚飯。
我本來是個做飯很不錯的人,但是人啊,惰性這個東西真是可怕,在別墅住了這麼長時間,我都沒有正常的下廚過,所以今天的菜,我做的大失水準,自己嘗着都覺得不對味。
陸暻年回來了。
他還是西裝革履的樣子,只是人看上去有些疲憊。
我叮囑他先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再出來吃飯。
兩個孩子現在已經會坐,會吃一些副食,雖然他們吃起東西來,樣子實在是笨拙,而且會弄的自己滿身滿臉都是,但是我還是堅持着讓他們自己吃,有些技能是需要訓練的。
陸暻年換了身我給準備好的,絲質的睡衣,看起來柔軟又舒服,然後坐在飯桌前,看着我做好的一桌子菜。
原本我對自己的廚藝是很有信心的,但是陸暻年這麼一看,我倒是沒信心了。
咬着筷子尖說:“嗯,做的不太好,你別嫌棄。”
他沒說話。
不過現在不比以前了,有了孩子,就根本別想着能安安靜靜,很浪漫的吃一頓飯,孩子咿咿呀呀,不是打翻了飯碗,就是給自己糊了滿身的胡蘿蔔泥,我跟陸暻年根本來不及交流,一人照顧一個,已經是手忙腳亂。
等安頓好孩子,自己吃飯倒是很隨意了,將就着巴拉兩口也就算是解決了問題。
陸暻年今晚想要抱着孩子睡,我就很有顏色的讓平時抱孩子的保姆先去休息了。
晚上的親子時間格外的溫馨美好,孩子長大了一些了,不再是小時候那樣除了吃只知道睡的樣子,兒子好動,躺在牀上根本就消停不下來,翻身翻的跟雜技演員似的,一個看不住,人就要往牀下面掉。女兒倒是還是很乖,小手捏成拳頭放在嘴裡啃,兩隻小腿往上空踢騰着。
陸暻年看着孩子笑,他也跟着笑。
給孩子們洗澡,簡直跟噩夢一樣。
兒子看到水就發瘋,泡在浴缸裡跟着小魚兒似的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小胳膊小腿撲騰撲騰的,看着真是讓人無奈又喜歡。
陸暻年抓着兒子給他洗頭洗身子,兒子就皺着眉頭對着他爸咿咿呀呀,像是談判似的。
笑死人。
女兒就更好玩兒了,膽子小,到水裡根本不像他哥哥似的,而是兩隻小胳膊抱緊了陸暻年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陸暻年本就是愛女人的狂魔,看女兒這樣,自是脫了衣服要跟女兒一起洗。
最後要不是我催促着,他還真能跟女兒兩個人泡在浴缸裡玩半個晚上。
等把這兩個小傢伙兒哄睡,我們也已經筋疲力盡了。
兒子挺着小肚皮,睡的呼呼的。
女兒抱着手臂蜷縮在陸暻年的懷裡,陸暻年動一動她都要哼一聲。
我笑話陸暻年,“你就寵着他吧,到時候養成你不抱着她,她就不睡覺的習慣,看你怎麼辦?!”
陸暻年倒是理直氣壯的。
“那我就一直抱着。”
唉唉唉,這爸爸寵起女兒來。真的是毫無辦法。
臥室裡的燈昏黃的,我看着躺在我身邊的兒女,還有陸暻年,突然就有些想哭,這樣的畫面,似乎隨便拍一下都是可以做明星海報的。
這是屬於我的幸福,我想要守護好他們。
所以我說:“你可以幫我聯繫夏家的人嗎?我願意見見那位夏老爺子。”
我還是說不出什麼父親這樣的詞彙,能說一句夏老爺子已經算是極限。
陸暻年抱着女兒,聲音不可能提高了。所以他虛虛的問我說:“不是說不想見嗎?怎麼又要見了。”
我抿抿脣,初開始當然是不想見的,但是現在自然是不同了。我不想見完全是因爲自己的不接受,而現在想見了,則是因爲陸暻年。
我知道陸暻年被人曝光出這樣的醜聞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
而對他過去在美國的一切,最瞭解明白的人,只有方笙他們,也就是說,方笙那起子人在用正常的手段無法將陸暻年打敗,將他拉下王座之後,開始用下三濫的手段了。
下三濫的手段無非也就是那麼多。
破壞他的形象,搞臭他的名聲,甚至作賤踐踏他的尊嚴。
這些我今天下午已經想過很多,我能幫到陸暻年的可能並不多,那些他曾經的過往,我無法改變,而方笙這些人的報復,我也不能平息,那麼我能做的,就是給陸暻年少添些亂。
至少在現在這個時候,別讓夏家在摻合進來,別讓陸暻年腹背受敵吧。
我想的其實並不怎麼複雜,只是想着爲他,能分擔一些。
真的。
“就是想見了唄,哪有那麼多爲什麼。”我這樣說。
並不想對陸暻年表什麼功,在我們之間,其實並不需要說那些虛僞的話,我想做什麼他大概也是能明白的吧。
陸暻年抱着女兒不能亂動,看了我半晌才嘆息着所:“你啊,就不能真的傻一點,不要想這麼多。”
“我還不夠傻啊。”
要是我真的夠聰明,怎麼會被他瞞住這麼久都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無論是夏家的事情,還是他自己的事情,他都瞞了個嚴嚴實實的。
要不是我鬧起來,或者他自己實在承受不住。我根本久沒有知道的餘地。
說我想的多,那麼他呢。
到底是操了多少心才能做到這一切的,讓我跟孩子,過了這麼久的安穩日子。
我伸手摸摸他的臉,順手又在女兒的小臉蛋上摸了摸,心軟的跟什麼似的,“你跟我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記住我是你的女人,是孩子的母親。這話我現在也還給你。你是我的男人,是我孩子的父親啊。我不操心你,要去操心誰。”
陸暻年不出聲。
但是那一刻,我真的看到他眼底的晶瑩。
我想,他也不是百毒不侵的鋼鐵人,這種時候,他也是會脆弱的吧。
女人的那種母性特別的厲害,不僅是對自己的孩子,還有對自己的男人,我看他這樣,突然就生出一種豪氣來,一種我要保護他不受傷害的豪邁。
跟夏老爺子見面的事情安排的很快,原本對方就是很積極的,只是我這邊一直不願意事情才拖了下來,現在我點了頭,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下來。
陸暻年連着兩天都沒有出門,在家裡帶孩子。
我看着他有時候開玩笑,“你還真的有家庭主夫的潛質呢。”
陸暻年竟然當真了一樣的點頭,“我覺得這樣的日子真的挺好。”
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利益角逐,每天就是面對孩子,你對着孩子笑,孩子久對着你笑,就是這樣的單純,快樂。
不知怎麼地,聽到他說這話,我心口是真的一跳。
很難想象從來運籌帷幄的陸暻年。突然變成一個日日都照顧孩子的男人,會是什麼樣子,別說我接受不能,恐怕就是他自己,都是難以接受的吧。
我去見夏老爺子的當天,陸暻年並沒有前往。
他說是不想離開孩子。
我其實知道他是不想露面,他現在的新聞抄的正熱,正要是出去了,遇到媒體記者。那簡直是在尷尬不過的事情。
不過他給我安排的人倒是不少,保證我的安全。
夏家老爺子要見我的地方很正式,在夏氏實業的董事長辦公室。
這裡我曾經工作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對此並不陌生。熟門熟路的到了董事長辦公室,看到的卻不止是夏富,還有夏亦寒。
“夏董事長,夏常董。”這是我對他們的稱呼。
“坐。”夏富看起來精神並不好。
從前我雖然見過他兩次,但是都是作爲夏亦寒的秘書的身份,所以對夏富本人,我是從沒有親近過的,當時第一次見夏富的時候,只覺得這個男人長的不錯,比他的兩個兒子都要顯的英俊,想必年輕的時候,是個很帥氣的男人。
但是歲月不會任何一個人客氣。
到了如今,夏富也不過是一個雞皮鶴髮的老人罷了。
看到他,夏富並沒有顯的有多激動。
當初夏夫人見我同樣也不覺得激動或者什麼,根本沒有失散多年的親人相見時的激動,我對此已經有過經驗,所以並不想強求什麼。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讓秘書拿出文件來給我。
是我的dn跟夏富的比對,99.99999%是親生父女。
我看着,也挺淡然。並沒有什麼感覺,真的,到了這一刻,誰是我的親生父親其實並不重要了。
“您找我來,說要見我,就是爲了這個東西?”我問他。
夏富點點頭,然後說:“你是我的女兒,我不會虧待你。”
哦,怎麼個不虧待法。我在心裡默默的問。
也不過就是,“公司的股份會留給你一份,但是畢竟女生外嚮,你的股份不可能超越你哥哥。”
他說哥哥。
我扭頭看向他口中的,我的哥哥。
夏亦寒側首看着窗外,他不想面對我,這個我知道的。
其實知道我的新身份之後,我面對夏亦寒同樣有些尷尬,有些難爲情。我們這樣的身份,誰能想到今時今日,我們會是成爲兄妹,真實的兄妹。
太不可思議了。
拋開這層兄妹關係不談,我只說:“股份我不要,我只要您放過陸暻年,不要在給他添麻煩了。”
我知道夏氏的勢力是不能跟集團相提並論的,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底是本地民營企業的老大,再加上夏富這個人能從什麼都沒有的農民奮鬥到現在,要真是什麼本事都沒有,也是說不過去的。
他給陸暻年找麻煩。
在平時的時候,陸暻年當然是可以輕鬆化解的,但是現在不同了,陸暻年還有另外的更強大的敵人要面對,夏氏這個時候填堵,實在是雪上加霜。
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告訴這些人,別在添亂了,行不行!
提起陸暻年,夏富倒是怒起來,“什麼叫我給他添麻煩,果然是女生外嚮。他跟你這麼長時間在一起,聽說你給他連孩子都生了。他現在不說好好的孝敬我這個岳父,對你連個名份都不給。他到底想幹什麼?欺負你孃家沒有人嗎?”
還孝敬他這個岳父。
你是誰啊你。
我下意識的就反駁,完全沒有他要爲我做主我就很歡欣鼓舞的樣子,到底是成見太深了,那股子邪火不知道怎麼地就是往外冒,“名份?那夏亦寒的母親也給你生了孩子,也跟了你一輩子,怎麼到現在她還是連個名份都沒有?你不是也欺負人家孃家沒人了一輩子。”
這話我早就想說了。
當初看到夏亦寒母親的那個慘樣,我就想說了。
不過是礙於身份,根本就沒有我說話的餘地。到了今天,我是什麼都不顧了。
真的很替夏亦寒打抱不平的。
夏富怒起來,“這是你一個女人該說的事情?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出嫁從夫,在家從父的道理你懂不懂?我到現在還沒有見過我的外孫外孫女呢,讓陸暻年給我抱來,他推三阻四的沒一次應的,這樣的男人,哪裡靠的住,你給我回來!你跟他的事情,我還跟他有得談呢!反正你現在有兒子傍身,不怕他不答應我們的條件?”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
這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封建餘孽啊。
還出嫁從夫,在家從父?
我冷笑,簡直氣的說話聲音都抖,“很抱歉,我的父親已經死了,我親手給他下葬的,不知道您口中的父親是哪位?”
我這麼說,夏富的態度可想而知。
他站起來大吼,“你這是欺師滅祖,我是你父親,我活的好好的!”
“哼。”我也是真的氣急了,站起來跟他頂着說:“你是我父親?你給過我一口飯吃嗎?給過我一口水喝嗎?我長這麼大,你管過我嗎?現在跑來認親了,明確的告訴你,我並不稀罕。”
夏富捂住胸口,臉色都發白。
“不肖子孫吶。”
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夏家的這起子人,除了夏亦寒我是沒一個看的上的,冷聲說:“你最好到此爲止,好自爲之,要不然逼急了我,你們家那點狗屁倒樓的事情,我全部給你曝光出去,順便跟你斷絕關係。我說的出做得到。”
什麼斷絕關係,我跟夏家,根本就沒有關係。
我說完就要走,實在是,該說的都說了,其他的,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誰知我前腳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後腳夏天佑就來了。
這還是我在被綁架之後,第一次見到他,人消瘦了不少,臉上還有尚未痊癒的傷疤,估計也有可能是根本不可能痊癒的了。
他看見我,就像是看到了多大的仇人。
擡手就要打我。
我並不怕他,“你敢動我一下試試,我看你上次是被打的輕了。”
他頓了頓,然後雙眼赤紅,帶着哭腔的吼:“他們胡說!我怎麼可能不是爸爸的兒子,夏亦寒纔是野種,都是因爲你,都是你串通好的人在騙人對不對?就是爲了幫夏亦寒那個賤人搶股份,你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去死!”
他簡直是瘋了,自己給自己洗腦,然後就什麼都不怕的向我襲擊過來。
我身體被人往後猛地一拉,然後我就眼睜睜的看着夏亦寒往夏天佑肚子上上腳踹!
“天佑!”
“兒子!”
同時兩聲大吼,夏富還有後面趕來的夏夫人,一起往被夏亦寒踹翻在地的夏天佑身上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