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的微笑僵在臉上,心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可笑自己剛纔還在幻想什麼一家四口的美好畫面。總是難免會去渴望那些從未得到過的溫暖,比如母愛,我曾經那麼羨慕顧佳芸,就算是她任性妄爲就算是她得罪了全世界又能如何,她的身後永遠有我媽媽的追隨。
顧佳芸就是最無助最悽慘的成爲植物人的時期,可是有我媽的存在,她同樣是被照顧着的小公主,乾淨整潔不說,最重要的是,那種被寵愛的心思。
人什麼有多少家人朋友其實並不那麼重要,最重要的是被人寵愛着。
那種被愛包圍的感覺,纔是最最好的。有了這份支持,才能勇往直前,不畏艱險。
只是人各有命,顯然我並沒有這樣的命,到什麼時候,我能靠的,也只有自己。
所有的黯淡瞬間被收了起來,與之而來的是我滿身的利刃尖刺,甚至是遁甲。要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我必須如此。
“是!怎麼了?!”我大方承認,不僅如此,我還挺直了伎倆,胸口運出一口氣,只等着她說什麼我就回什麼。反正是不打算裝聾作啞的。
夏夫人比我還生氣,一手拍在桌子上,這裡可是西餐館,安靜的連餐具的聲音都沒有,她這麼一拍,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周圍的人都紛紛看過來,但是夏夫人似乎這會子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她非常氣憤的說:“就你這個軟蛋樣子,還能離婚,可見那男人是個什麼混蛋東西了!你怎麼早不跟我說,要不然還用你動手!”
我有些傻眼。
是真的有些傻眼。
從我離婚到現在,別說是父母親人了,就是身邊包括陸暻年在內都沒有說出這般完全維護信任的話,陸暻年並不想讓我跟江哲年對糾纏,所以這個人在我們之間是不會被提及的。倒是那時候的何梔,陸暻年是真的動手整治的不輕。
可能在大多數人的心裡,江哲年的出軌,罪責都在小三何梔身上吧,更何況那時候何梔還直接害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
我爸媽,那就別提了,我爸是個老蔫,雖然我離婚後偷着給我塞錢讓我住的好一些,但是說什麼替我出氣這種話,是萬萬不可能說的出口的。我媽,哎,不說也罷。
夏夫人這樣公然維護我的態度,實在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傻兮兮的扭頭過去看夏亦寒,他也是滿臉的氣憤,看我望過去還問我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的性格,別人不欺負你,你怎麼可能主動傷人,他怎麼你了?”
根本不用我回答。
夏夫人就在旁邊接茬說:“還用問!一定是那個狐狸精,男人有幾個好東西,估計當時那男人就是看上那個白家的丫頭有身份有地位,能幫着他立起來,所以就跟那丫頭在一起,甩了這軟蛋!”
夏夫人的手指頭就在我眼前,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在她的嘴裡就成了軟蛋了。
其實夏夫人說的並不正確,我跟江哲年離婚還真的不是爲了那個白小姐。夏亦寒臉色更差,我想着估計是夏夫人話裡的意思,觸及到了夏亦寒的心窩子。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被這樣突然的維護弄的有些手足無措。我長這麼大,見到的不喜歡我的、欺負我的人多,這樣維護我的,還真是沒怎麼遇上過,突然之間我就不敢說話了。
想要否認說江哲年其實並不是當時出軌白小姐的,但是又想着我這樣否認了之後,他們會不會就不在這樣爲我打抱不平了。
我實在是有些貪心,這樣有人給我撐腰,並且堅信問題不是出在我身上的感覺實在是太好。
如果是原來,我打了人,我媽的第一反應絕對是我錯了,要我給人家道歉或者什麼的。從來還沒有夏夫人這樣的上來就要爲我報仇去的,我實在有些貪戀。
思索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說:“他是出軌了,我們才離婚。”
我想這樣說大概是最沒有問題的,既沒有反駁他們說的話,也說明了當時的問題。
夏夫人這下子就跟點燃了火藥桶似的,破口大罵,“看吧看吧我說的吧!什麼東西!我的女兒他還敢這樣欺負!”罵完由不解氣,指着我又說:“你就是讓那個顧家的女人給養壞了,你看我的天佑,他雖然搗蛋了些,但是卻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虧!”
她這麼一說,我就徹底明白過來了。
在夏夫人的心裡,我跟夏天佑當然是不能相比的,夏天佑是她一手養大的,雖說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養恩永遠大於生恩,日日夜夜相處長大的孩子,跟突然之間認回來的孩子,當然是日日夜夜相處的來的親。
再者說,當年我媽換了孩子,是拿自己的兒子換了女兒,這其中還有被逼迫,還有迫不得已,所以看到我,那真是滿肚子的怨氣。
但是夏天佑跟夏夫人不同,夏天佑是夏夫人費盡心機求來的,是當時對她來說最好的保障跟恩賜。她給夏天佑起了‘天佑’這個名字。足見她對夏天佑的愛意。
我跟夏天佑在夏夫人心裡,那當然還是夏天佑更重一點,但是我跟江哲年相比之在夏夫人的心裡,那必須是我纔是更重的那一個,到底是親生的女兒,江哲年算是個什麼東西!
感知到這個真相,我滿心的複雜,也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不高興。
一張臉我想大概也跟京劇臉譜似的,不知道是哭是笑吧。
對面的夏富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看到我的表情,大概是誤解了我的心思,直接說了話,“我的女兒不能讓人這麼欺負,雖說你這些年沒有在我們身邊長大,但是到底是我們家的孩子,這事情必須要給你討回公道。”
中國式家長大概都是這樣的,尤其是夏家這種從來都是護犢子的父母。
我轉念想想,放開那些所謂的父母真情,就事論事的說,昨天我聽江哲年的口氣,也難保那個人不會真的找上夏家人來,畢竟下線這種東西,江哲年還真是沒有。
我沉了口氣說:“討回公道未必,但是你們別被人糊弄了去就行,當年他把我媽唬的完全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我說這話完全是出於本能,說的很溜。
誰知道說出來之後才發現夏夫人的表情實在是難看,可是就是她再怎麼不願意我叫別人媽媽,這事情也不是我能更改的,我媽就是再怎麼不好,我也叫了她快三十年,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忘了她來認夏夫人,我不是那樣的人,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
沉默了一陣。
夏富再一次開口說:“今天找你出來,還就是想跟你說這個問題,你畢竟是夏家的女兒,總要認祖歸宗回來,我不想讓我的女兒,一輩子叫別的人父母。”
夏富這話說的很有些大家長的味道。
說來也是的,在傳統的潮汕人心裡,兒女就是最大的福氣,我現在還醒顧,還沒有認回夏家去,所以這可能是夏富不能接受的地方。
他還說:“認回了夏家,往後就不會有你被人這樣輕漫的事情出現,再者說。有了我們陸暻年也不敢在這樣連個身份都不給你。”
抿抿脣,我其實內心還是複雜的。
夏富想認回我,我當然知道他是真心的,但是這真心裡又有多少是爲了讓我能夠快點嫁給陸暻年,成爲陸家的媳婦呢。
人長大了,好像那種天然的單純就隨之遠去了,不再有所謂的真心相待,完全心無城府的去做一件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
我想讓自己儘量善意的去理解他們的話。不在去想夏天佑在夏夫人心裡遠遠超過我,不在去想夏富所說的認祖歸宗其實還有威脅陸暻年,算計a集團的心思,這樣一來,心情就會好很多。
沒等我回話,夏富就又不滿的說:“怎麼?他還不想娶你嗎?你給他兒子都生了!”
要是上一次,聽到夏富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的第一反應絕對是跟他吵,因爲我討厭他們這樣像是我是賣不出去的貨物一樣的着急,但是時間過去了一陣子,我心情也想開了些,這時候倒是不那麼偏激極端了。
我好聲好氣的跟夏富說:“他沒有說不娶我。”我舉起手來給夏富看我的戒指,“他求婚了,只是我懷孕生孩子,哪裡有那個時間結婚。”
夏富這才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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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夫人倒是想得多,“既然他答應娶你,就讓他好好的大辦一場。昨晚你們走後,你都不知道那些人嘴裡都怎麼說你的,聽着都讓人不舒服,你必須讓陸暻年大辦一場給你正名!”
昨晚我們走後,會場裡的人會說什麼我大概也是能明白的,無非就是說我這個陸暻年的情人有恃無恐,驕橫跋扈。要是在知道的多一點的,知道江哲年是我前夫的,估計就會冷嘲熱諷,看盡了好戲。
總有些喜歡嚼舌頭的人。惡言惡語我現在其實都已經不在意了。
夏富這時候又發號施令的說:“儘快辦認祖歸宗的儀式,男人靠不住,還有父母,我到時候倒要看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說我夏富的女兒!”
這下好,戰火一下子轉移,夏夫人冷冷的嗤笑,“你也知道男人靠不住了?不得了咯。有人終於說出實話來了!”
“你胡說什麼你!要不是你當年作孽,我的女兒何至於現在成了棄婦還嫁不出去!”
“我作孽!”夏夫人說起這個就眼淚打轉,“當年那個女人給你生了兒子,你口口聲聲的要她回來跟你過,不要我!要不是因爲你就想要個兒子,我能把我的孩子送人嗎!都是你做的孽!”
好好的一頓飯,兩個人倒是吵了個不可開交。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現在絕對休了你這個婆娘!”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夏富!還不是因爲財產分割你才捨不得了!你這個男人,從年輕的時候到現在,永遠都是那麼的自私!你把錢看的比我重要的多!”
“當着孩子的面,你都胡說些什麼?!簡直不可理喻!”夏富站起來就打算走。
夏夫人不依不饒的跟着站起來,“你別走,我怎麼胡說了,你倒是說清楚啊。”
兩個人就這樣吵着離開了西餐廳。
帶走了一路的目光。
他們走了,飯桌上也就只剩下我跟夏亦寒兩個,夏亦寒收回目光跟我說:“他們從前不這樣,不知道怎麼地,現在就成了這幅樣子。”
他說的冷冰冰的。
我點了下頭,其實人老了大多還是會變的吧。夏富年輕的時候就是再怎麼的敢打敢拚,實力超羣,但是現在他老了,也希望兒女繞膝,希望家庭和睦,但是一生都已經過完了,他的兒子對他不可能在親密無間,而我,更是不會繞膝溫暖。
夏夫人就更不用提,一生愛着一個男人,爲了這個男人,連孩子都可以捨棄,老了老了又留下什麼呢。
怨懟、悔恨,可能是伴隨着這兩個人到死的心緒,無人能解,只能無休無止的抱怨,爭吵。
這樣也好。
對於他們的人生來說,這樣的結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夏亦寒看我問,“你想舉行認祖歸宗儀式嗎?”
我思索一陣,“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到底要還是不要,我當然想要父母的愛,但是我想要的也只是愛而已,並不包括其他的東西,身份、名譽,過去的三十年我沒有,也照樣這麼過來了。
尤其沒有父母的愛護,我就算是要了這身份又能如何。
不過是招人恨罷了,最招恨的怕就是夏天佑了,我要是認祖歸宗回到夏家,首先要承認公開的就是夏天佑的身份,到時候恐怕第一個瘋狂的人,也是夏天佑。
顯然夏亦寒跟我想的一樣,他說:“我看還是在等等,至少要等到他們處理好夏天佑,你的身份纔好公開。”
我點點頭。
這是最好的了。
跟夏亦寒一起吃了午餐,倒是很愜意,我有些好奇的問他跟米蘭的事情,“她怎麼樣了?還在失戀的痛苦重嗎?”
夏亦寒眼眸閃閃,嫌棄的說:“提她做什麼?”
“我認識你到現在也就見過你這麼一個朋友,不關心她關心誰。”
說起來夏亦寒這人也真是奇了,我認識他的時間不短,除了生意上的,他還真是一個朋友都沒有,對人從來都是冷冰冰的。唯一例外的人大概就是米蘭了。
他會有耐心按照米蘭那樣奇怪的規矩辦事情,還會多管閒事去說出米蘭男朋友的外遇,這些的事情在別人身上大概並不是什麼奇特的事情,但是在夏亦寒身上,實在是太奇妙了。
夏亦寒撇開臉,“誰跟她是朋友!”
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在提起米蘭的時候,臉上總是帶着一種特別彆扭的神情,這樣的神情像是小孩子對待那種特別想接近但是又覺得討厭麻煩的人。
就跟我兒子每每大步向前。女兒卻在身後抓着他不放的時候,真的有些像。
那種有些嫌棄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看着特別覺得新奇。
夏亦寒感覺到我的笑,轉頭過來瞪我,“在笑我不會在管你!”
我舉手,“好好好,不笑不笑。”
吃完飯,我們一同出來,走到門口就被穿着白西裝看起來像是管家樣子的男士攔住,他說:“我家先生請二位去閒聊。”
這話說的完全就是莫名其妙,首先他們家先生是誰?而且這個閒聊兩個字,實在不應該用在完全陌生的人身上。
我下意識的跟夏亦寒對視。
我心裡很快就浮現出這位先生是誰。
管家口中說出了一串名字,我沒有聽過,但是就是知道這是頌先生。
夏亦寒點頭答應,“可以,請帶路。”
他回答的如此肯定,讓我想要攔住他的動作都落了空,實在不想去見到頌先生啊。
前面有車帶路,後面有車護航,我今天出來也是帶了保鏢的,這時候就留下一個貼身保護我,一個打發回去通知陸暻?年。
保鏢都是之前見過方笙那幅受傷的慘樣的,聽到對方是頌先生,是當時對方笙下手的那個人,那可真是腳下生風,車開的特別快的回去報信了。
車子開走,我就坐上了夏亦寒的車,保鏢坐在後面。
夏亦寒上車就特別疑惑的問我:“你和陸暻年跟這位###有過節嗎?爲什麼看起來這麼驚慌!”
我根本不可能跟他說陸暻年跟頌先生的過往啊,而且夏亦寒說出的一長串名字,顯然是頌先生的原名,非常典型的外國人名字。
那麼這個‘頌’字,是不是隻有陸暻年這麼叫?
我想着,這個字,不會是陸暻年跟頌先生單獨稱呼對方的名字吧。
我沉默,夏亦寒問不出什麼來,先開始還沒說,後來夏亦寒才說:“這位先生在國外聲譽極高。他能來國內,很多人都沒有想到,能跟他處好關係,無論哪個方面都有好處。”
他這是在解釋他爲什麼毫不猶豫的答應要去跟頌先生閒聊。
只是我跟夏亦寒誰也沒有想到,頌先生會直接請我們去了他的別墅。
他在本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