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樣最好不過!”兩位襄理都表示贊同。李儒風卻有些懷疑,問道:“有把握麼?”
“不說全部,總有那麼幾分。”烏開地此時已經有了主意,“事不宜遲,我們分頭行動,李、廖二位查老爺失蹤的事;我去順天府找熟人探探路,看看有什麼轉圜的餘地,至於兩位襄理,先把錢莊的盤子穩住,應收應付先正常做着……”
蕭襄理道:“若是不能停業,櫃面上最多隻能支撐三五天時間,這還是大戶們不來擠兌的前提……”
大戶的存款,少則幾千,多則十多萬,運氣不好來一筆提款就要逼死櫃上。必須先把大戶穩住,而德隆主要客戶羣體之一就是宮裡的太監。
太監這個羣體,素來以貪婪著稱,上到司禮監掌印,下到無品級的小太監,無不以斂財積蓄爲能事。說來這也難怪,太監是無根之人,沒有子女家庭,能倚身的只有這金銀。故而無不視錢財爲性命。真鬧起擠兌來,對德隆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即使是冷凝雲在,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沒把握,何況他現在不知所蹤。也難怪烏開地把希望放在“查封”上了。
烏開地嘆道:“若能想個法子穩住儲戶便好了。”
蕭襄理皺着眉頭,思量片刻,道:“這德隆大客戶的心思分成三種,第一種,是隻圖個錢利出息;第二種,是憂心朝局浮蕩,怕獲罪抄家,財分兩處,事先存個退身步;第三種,略知澳宋就裡,頗有預先輸款之意,以求來日保全身家。”
廖三娘在旁說道:“這第三種的客戶大可露些口風給他,異日澳宋大軍北向,要他們萬不要錯判了風頭。”
蕭襄理猶豫了下,對李儒風說道:“出去後,我立刻和夥計們分頭去拜望各家客戶,這後兩種客戶都可緩頰,只怕這第一種……”
烏開地用力嘬了嘬牙花子,點點頭道:“贖金,我盡力籌措。德隆短時當無大礙,德隆的大客戶均是在朝閣臣、在野大老、中官貴璫,保德隆,就是保他們自己的身家,可若事情拖的久了,卻難保無意外之變……”
李儒風和廖三娘向烏開地和蕭襄理幾人再次行禮,道:“全賴諸位運籌。”
魏襄理道:“這件事,兩位楊公公會怎麼看?他們也是股東。”
蕭襄理嗤之以鼻:“這兩位,還不趕緊打發人過來提銀子?難不成你還指望他們和我們共克時艱?指望他們不如指望遼海行……”
“李老爺的遼海行倒是實力雄厚,不過人家也沒有平白無故的給咱們幾十萬頭寸……”
烏開地此刻腦中無數年頭在盤旋,要說京師裡願意支持他們,又能調集大筆銀子的商家,的確只有李洛由的遼海行京師號了。但是自從元老院攻陷兩廣之後,李老爺對他們的態度冷淡了許多,雖然商業往來並未斷絕,但是冷老爺幾次請李洛由吃飯,都被對方十分客氣的拒絕了。
眼下他們危在旦夕,李洛由十之八九也不肯來趟渾水。
不過,比起山西屋子,這條路還有試一試的可能。
烏開地道:“老蕭老魏,這條路子不妨試一試。總比咱們坐以……乾坐着強。遼海行這些年靠着元老院賺了許多銀子,算是一榮俱榮了,他們真要見死不救,只怕以後也沒臉再和元老院談生意了。”
“也只好如此了。”二人雖然口頭應了,但是臉上的表情顯然不太有把握。
李儒風見廖三娘這邊處置停當,重重的咳嗽一聲,拉回衆人的注意力,高聲說道:“議正事吧。”
李儒風按着扶手,身子向烏開地方向一探,問道:“烏先生,此事可曾通報廣裡?”
烏開地雖對李儒風方纔行事仍有些芥蒂,但知道此時不是擲氣小意的時候,壓下心中不快,回道:“報了,只是電報匣子傳不了這般遠,短時怕難有指示。”
李儒風點下頭,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廣裡就算派人來接掌北京站,一來一返,四千裡地,也是頗費時日,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有人來。”
李儒風看了廖三娘一眼,接着道:“回來路上,我與三娘子議了幾個章程,現在拿出來和大家一同參詳參詳。”
諸人齊齊躬身稱是。
廖三娘先開口道:“我和總鏢頭議過,官府未曾動作,可知不是廠衛所爲。冷老爺在北京也並無仇讎,幾家競業同行的票號,絕無此等狠厲手段,這般科段,必是大賊。”
烏開地一愣,道:“他們求的是……”
李儒風在旁接口道:“多半爲財。”
諸人聽了互相看看,不由一陣竊竊私語。
廖三娘接着道:“此事南北皆有,不算稀奇,廣西瑤僮白日劫人討要贖金,稱爲‘墮禁’;北方稱爲‘虜獲勒贖’,肯花偌大心思查考冷老爺根底,實是處心積慮,賊人奇貨在手,豈會虛耗,必要與我等聯絡,諸位老爺稍安勿躁,少時定有消息。”
李儒風附和的點點頭,接過話頭,道:“其一,最要緊的,不消說,自是救人。賊人若當真爲求財,我等便要預先準備,以防措手不及,澳宋有句俗語: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若能不動刀兵,拼着折損大筆錢貨,贖得冷老爺平安回來,便是擔些干係,也能交代。”
李儒風說到這話語一頓,沉吟片刻,緩緩轉着手中胡桃,接着道:“官府處置這種劫質案子,從無納款贖人、縱賊不誅的前例,往往是賊匪、人質皆並殺之,公人胥吏通常還要籍着由頭勒掯苦主,敲詐錢財。故而切不可寄望官府,他們要捉人,我們要救人,初心不同,事難兩全。我等不可束手坐待,當要竭力以赴,救出冷老爺。我與三娘子等會散了,就派人去尋那些花子、無徒、光棍、搗子的首腦、甲頭,佈置下人去四處打細,此等市井人物消息最是靈通。這是鑽刺打探、熱血廝潑的勾當,諸位謙謙君子,自然不知這江湖中惡濁齷齪的伎倆。當仁不讓,此事只能我與三娘子一力承當。但要請烏先生流些銀水過來,支應諸般挑費,這等事要潑水價的使錢,摳搜不得。還要預先籌措,備下贖款。”
烏開地和蕭魏襄理對視一眼,面露難色道:“冷宅雖有些銀子,卻是不多,德隆的流動資金嘛,不好挪用……”
李儒風緊跟一句,道:“再難也要尋個道路出來。”
廖三娘這時也轉過頭來,對烏開地道:“其二,是要請烏先生出面,與宛平縣、順天府對付諸般公事、上下打點,打探官府消息。烏先生,冷宅中可有人能充任苦主嗎?”
烏開地一欠身,道:“冷老爺有一貼身秘書喚作荷香,平日爲冷老爺整理文牘、照管起居,對外只說冷老爺的正頭娘子在家未曾跟來,荷香是冷老爺的掌事妾,諸事由荷香出頭支應便是。”
李儒風點點頭,道:“好。”
接着李儒風衝向德隆的幾位經理,道:“其三,要辛苦幾位經理了,穩住德隆局面,咱們要用錢,銀行就不能再生事,可這經營生意上,李某是擀麪杖吹火,一竅不通。拜託各位,李某這廂拜揖了。”說完深深彎下腰去,衝德隆幾人作個大揖。
蕭襄理等幾人忙拱手回禮,口稱:“不敢、不敢,應當、應當。”
正說着話,忽然外面有人來報,說順天府快班的齊班頭來了。
衆人聞言都是一驚,還是烏開地沉得住氣,當下吩咐衆人在這裡等候,他自己出去應付。
李儒風不以爲意,他對公門頗爲熟悉:快班上門拘押證人是應有之義。班頭親自上門,一來說明此事事體重大,二來也表示可以“講講斤頭”――也就是說,此事有轉圜餘地。要不然,這班頭早就兩眼朝天一翻,六親不認公事公辦了。
他現在最爲在意的是冷凝雲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不動用鏢局保衛,自己帶着親隨跑到城外去――以他的個性和行事原則來說,這是極不尋常的事情。
要知道他爲什麼出去,那麼找人就有了一絲線索。
不過冷凝雲的兩名貼身小廝都已經被殺,烏開地雖然是心腹,平日裡亦不能登堂入室,隨侍在旁。唯一的線索便是冷凝雲房中的兩名通房丫鬟了。
這兩個通房丫鬟,一個是從臨高撥來的生活秘書,在京師站的名字喚作“荷香”。來京師站之後還兼任冷的機要秘書之職,重要文書都要經過她手;另一個是到了京師之後收買的。名字便俗了許多,喚作“燕紅”。冷凝雲也懶得改了。後者雖然並不知道冷凝雲的真實身份,但也屬於“受過大恩”,又由和連盛做過“背景調查”,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身世清白的少女而已。忠誠度上並無可疑之處。
不過,她們平日裡伺候冷凝雲的衣食起居,應該知道的不少。李儒風心想,應該先從這兩個人入手。